第096章
傾城眉頭緊緊蹙着,怎麼樣也沒有辦法舒展開來。
蘇墨弦無奈而寵溺地笑了笑,抓住她的手就要解釋,唇角卻有鮮血緩緩溢出。
傾城大驚,這時,蘇墨弦身體一軟,大半的重量也落到了她身上。傾城的眼睛瞬間就紅了,連忙扶着他去床上躺下,“別說話了,我什麼也不問,我先扶你躺下。”
蘇墨弦在她肩頭輕輕點了點頭。
這一夜,蘇墨弦吃了治內傷的葯以後便昏昏沉沉睡去,傾城躺在他懷中,卻是徹夜難眠。
第二日,眼見早朝的時間到了,管家來請,蘇墨弦這才醒來,吩咐下去告假。管家問是何原因,蘇墨弦淡淡道:“傷重。”
蘇墨弦傷重到不能早朝,這還是人生頭一回。
傾城從他懷中抬頭望着他,輕輕動了動唇,最後只柔聲問:“好些了嗎?”
蘇墨弦若有所思地凝着她,臉色蒼白不見血色,一雙眸子卻是沉黑。半晌,他將她的頭按在自己懷中,吻着她的耳垂輕嘆,“別怕,我沒事。”
傾城眼睛立刻就紅了,濕漉漉的水汽凝結,幾乎就要掉落下來。
蘇墨弦的臉輕輕摩挲着她的頭髮,如此良久,他啞聲問:“傾城,別再離開我了,好嗎?”
傾城抬頭看他,疑惑,不知他怎麼忽然說起這個。從她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他又長又黑的睫毛微微垂着,覆著他奪人心魄的一雙眸子,美得驚艷。
他的眼睛裏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不論是什麼原因,都不要離開我。上一次分離已足夠我痛苦一生,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嗎?”
傾城心中動容,輕輕點了點頭,依偎進他懷中,低低應了一聲,“好。”
蘇墨弦捧起她的臉綿綿密密地親吻。
……
早朝後,宮中來了兩名御醫,奉的帝后旨意。
傾城看了看蘇墨弦臉色,只見他輕輕點頭,這才扶着他下床,讓御醫診治。
兩名御醫診後幾乎是方寸大亂,兩人相視一眼,連忙問蘇墨弦,“敢問睿王殿下,這是何人所傷?如此亂臣賊子,臣等必須要回稟皇上。”
蘇墨弦長睫微闔,淡道:“本王沒有看清他的臉。”
御醫微微遲疑,這便道:“王爺內傷頗重,但幸在王爺身體強健康泰,如今只需按時服藥,卧床靜養,不日便可痊癒康復。”
蘇墨弦輕輕點頭,讓他們退下了。
兩個御醫去外面斟酌了個藥方出來,這便回宮復命去。
傾城心中猶豫再三,終是問了出來,“到底是誰傷的你?”
蘇墨弦凝望着她,倏然笑了,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裏,手指輕輕捏着,“和你說了你也打不過他。”
傾城,“……”
蘇墨弦嘆,“別問。我如今受傷,只怕保護不了你。你這幾日就在我身邊,讓我時時刻刻看着,哪裏也別去,好嗎?”
傾城喉頭微酸,輕輕點了點頭。
……
其後,武帝加派了侍衛鎮守睿王府,允了蘇墨弦病假。這不大不小的舉動,卻如同一粒石子,狠狠擊破了看似平靜的湖面。短短几日內,竟有醞釀起滿城風雨的陣勢。
傾城問憶昔,“如今外頭都是怎麼傳的?”
憶昔如實道:“如今倒不像前面那麼一邊倒了,外面正紛爭議論不休呢。關於睿王忽然身受重傷,有說是太子做的,有說是慕家做的。說太子做的都堅持太子這是在為太子妃報仇,誰讓之前睿王傷了太子妃呢?若是連自己的女人孩子都保護不了,簡直是枉為男人,更別說那還是太子了,太子這是報仇呢。”
傾城聽到這個輕輕笑了出來。
原本就不是他的女人,更不是他的孩子。
又問:“那慕家呢?怎麼說?慕家早都敗了,還動得了蘇墨弦?”
憶昔道:“傳說是慕珏帶人做的。”
傾城聽到這個答案倒是驚奇了,“這整個事情裏面,慕珏可是最大的受益者,他有什麼仇要報?”
“話不是這麼說的呢,都說慕珏到底是慕家血脈,事關家族興衰,睿王手段毒辣將慕家摧毀,慕珏作為如今的一家之主,找睿王報仇天經地義。”
傾城又笑了。
慕珏根本就不是慕家血脈好么?報仇?報恩還差不多!
憶昔這時卻道:“這一開始也只是那些無知的人自己的猜測罷了,但有一件事,卻儼然將這個猜測坐實,這才鬧得這樣聲勢浩大。”
“什麼事?”
“慕珏在這個時候也受了傷,雖然沒有告假,每日也按時去兵部,但卻有人親眼見他吐血。公主您想,這睿王是當世難得的高手,他傷得這樣重,那傷他之人又豈能全身而退?而這個時候,慕珏受傷了,這情勢豈不是相當微妙?”
傾城沉吟,忍不住點頭,“這個時機,還真是微妙。”
但有一事卻是無比確定,那就是,睿王和慕家這不共戴天的仇恨,是真的就此結下了。
這樣的仇恨之下,傾城都不好意思因為慕綾的事去求蘇墨弦幫忙了。
這幾日,慕綾私下又派人過來了兩次,催着問她上次的事有沒有什麼想法。
傾城,“……”
她知道慕綾是急了,她那個腿傷算算日子,就算還沒好,也該足夠她走回宮去了,她肯定已經拖不下去。但傾城能有什麼想法呢?兩人的男人如今正是不共戴天的時候,蘇墨弦受傷她心疼得不得了,整顆心都放到他身上去了,只恨不得誰也不要來煩她才好,現在卻要去求一個重傷的男人幫他的仇人,傾城自己都於心不忍,這便敷衍了回去。
這個事本來就要從長計議,哪裏是想做就能做成的?傾城這樣安慰自己。
蘇墨弦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後的,見她微微糾結的模樣,問:“剛剛出去那人是誰?”
傾城連忙轉過身來,在他透徹泰然的眼神里默默垂下頭去,將一切如實說了。包括慕綾可能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
蘇墨弦靜靜聽她說完,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對於傾城煩惱慕綾的事,他淡道,“這個事倒不難,你求我我就幫她。”
“我求你!”傾城半點猶豫都沒有,立刻就溫柔地抓住他的手,一雙大眼睛眨巴着望着他,要多沒有節操有多沒有節操。
蘇墨弦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手指輕輕撓着她白嫩柔軟的手心,直撓得她心中酥亂,他才笑得別有深意,“不是這樣求的。”
不知道為什麼,傾城的領會力就是這麼厲害,她,她一下就懂了!當下,臉“刷”地紅了。避開她的目光,她支支吾吾地說:“說好的靜養呢?”
蘇墨弦笑着將她緊緊抱到懷裏,極其流氓地暗示她,“傷已經好了,只是不想上朝而已,你試試?”
魂淡啊……
……
蘇墨弦為了這個事,連葯都不吃了。
傾城覺得,“你真的是瘋了!”
蘇墨弦笑着親她,反問:“若是這個時候懷了孩子怎麼辦?”
“……你可以不要做會懷孩子的事啊。”
蘇墨弦颳了刮她的鼻子,笑得無比寵溺,“真愛說傻話。”
是啊,看她說的什麼傻話。
她從前以為蘇墨弦只是喜愛這個事而已,萬萬沒想到他居然可以喜愛都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傾城只覺嘆為觀止,偏偏她居然……從了!
好在,經過前幾日的靜養,他的內傷果然已經好得差不多,傾城這才放下心來。
又忍不住問他:“你為何不去上朝呢?你知道你這樣‘養病’,外面傳得多麼風聲鶴唳嗎?聽憶昔說,前幾日睿王府的家丁出門,遇上了慕家的家丁,兩個人當街就打了起來,還將路邊擺攤的砸傷了。”
蘇墨弦驚訝地笑,“有這個事?”
因為又有驚訝又有笑,他這個樣子非常像是驚喜。
傾城,“……”
蘇墨弦渾然不在乎的樣子,“結仇就結仇吧,你如今有我日日看着,我倒也沒有什麼別的不放心了。”
傾城,“……”
“只是,”蘇墨弦話鋒一轉,眉目微斂,手掌便落到了她的小腹,溫熱地覆蓋著那裏,輕嘆,“這裏,怎麼遲遲沒有動靜呢?”
他真的半點不像是玩笑的樣子,眼睛裏是無比認真又無比無奈更是無比期盼的神色。傾城覺得自己嘔得不行。
這才一個多月啊!從來沒見過這麼急的,他這個樣子分明就是說了今晚要孩子就恨不得今晚能懷上一樣。
在朝堂上混了這麼多年的男人,什麼時候這麼急躁過?偏偏這樣的事情上頭急躁。傾城氣得不想再理他了,翻了個身,拿背朝着她。
蘇墨弦立刻就湊了上來,從身後摟着她,在她的耳根後面一寸寸地吻,吻得她漸漸沒了脾氣,他才喑喑啞啞地問:“再一次?”
其實他根本就不是在問她。
傾城咬着唇,無言以對。
……
傾城揣度着慕綾再也拖延不下去,坐等看她揮淚回宮時,京城裏平地炸開了一個驚雷。
太子妃薨了。
慕綾死了。
這一回再沒人敢傳是蘇墨弦做的了。
之前謠言四起,說到底不過是你來我往受一受傷而已,並不嚴重,如今真正攸關性命了,反倒再沒人敢胡言亂語。
武帝一得到消息,便將宮中一眾御醫全派去了慕府,回來稟報時難得眾口一詞,沒有什麼爭議的地方,全斷定是因“操勞過度,思慮入骨”又是“身懷有孕,尤其脆弱易折”的時候,這才嚴重到丟了性命。
全天下最好的大夫都這樣說了,睿王一派的清白便再清楚不過。
慕珩哭得昏死過去好幾次,清醒時通紅着一雙眼睛不讓任何人碰慕綾,說她死也是為慕家而死,她如今這樣了,心中必定只想回到慕家。
太子與慕綾總歸夫妻一場,慕綾心中念不念着慕家,他是清楚的。慕長豐中風,慕珩失了官職,慕綾於他便再沒了利用價值,既已過去,他也願意最後成全她一回,這便去問武帝的意思。武帝心中頗有感慨,便點頭應了。
於是,慕綾的身後之事便全由慕家操持了。
如此一來,慕家這幾日竟成了自慕長豐中風以來最繁榮的時候。
傾城初時也被這消息震得神魂顛倒,待轉瞬一思索,卻明白了大半。
她看向蘇墨弦,只見他一派泰然地拿着書看,徹底恍然。她剛求蘇墨弦幫一幫慕綾,太子妃就薨了,如此一聯想,這個薨真是假得不能再假。
她坐到他身旁去,問:“什麼時候做的?”她竟不知道,想一想他的辦事效率和不留痕迹,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蘇墨弦笑睇向她,“你睡着的時候。”
傾城,“……”
又過了幾日,蘇墨弦攜着傾城去慕家。那一日,朝中達官貴胄全到了,慕家前後兩條街全被圍得水泄不通,人卻是有條不紊地進去,送太子妃最後一程。
蘇墨弦和傾城進去時,慕珩與慕珏一身縞素,向他們行禮。傾城只見慕珏臉色微微蒼白,慕珩整個人卻已是行將就木一般,枯瘦如柴,神思恍惚,不由心驚,不動聲色往蘇墨弦看去一眼。
慕珩不知道嗎?
蘇墨弦泰然自若地接過香遞給她。
禮畢,蘇墨弦牽着傾城的手離去,剛剛步出大廳,迎面又有人進來。
那人一身玄衣,丰神俊朗之姿,腳步矯捷輕盈又隱隱藏着不容撼動的力量,想是習武之人。他面容平平無奇,約莫不惑之年的光景,然而兩鬢處卻是白髮如霜,極為顯眼。傾城的目光不由多停了一瞬。
這時,她只覺蘇墨弦握着她的手狠狠一緊,渾身的氣息頓時凌冽清寒,竟是戒備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