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2、這也許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第一更)
庭審中間雖然因為受害人的到場而突然產生變數,但是既然存在第一被告的當庭認罪,法官也只能繼續審理。
法官綜合了現實情形,決定暫時休庭,且拒絕了詹姆士見面的請求。
詹姆士對此頗感意外,退到庭外才發現是時年跟他的律師劉清田站在一處。他心下明白幾分,吩咐布瑞先帶嘉芙蓮上車,他本人強撐着走到劉清田和時年近前,藍眼裏漾起憤怒:“別告訴我,是你們攔阻法官見我。”
劉清田是當年皇甫華章為佛德家族和佛德集團聘請的律師,且在維護佛德家族和佛德集團的工作上未有差錯,詹姆士尋不到理由解聘,只能忍耐着延用至今。
時年也沒否認,只俯身在他耳邊輕聲細語地解釋:“誰讓你剛受槍擊沒幾天,現在身子情況差,腦子也可能不是很清楚。PTSD什麼的是我可以信手拈來的理由,我用這個理由請劉律師向法官請求取消見面。法官也擔心聽了你的話會影響了對庭審情勢的客觀判斷,所以自然選擇避而不見。溲”
“你!”詹姆士大怒。
時年伸手替他將吊瓶位置整理整理,繼續耐心地輕聲細語:“你想說什麼可以跟我說,不一定非得跟法官說。法官雖然主持庭審,可是庭審的情形你得交給我。否則你非但救不成本沙明,還得把自己都給搭進去。”
詹姆士聽得也是一愣,心下驚覺,原來自己的心思已經被時年看穿了么恧?
時年卻沒有半點得意之色,依舊輕聲細語:“你難道還不明白本沙明為什麼將什麼都往自己肩上攬么,他就是為了保全你,不讓林奇家族有足夠的借口懷疑你,也不給外界機會在未來的日子裏詆毀你。”
“他是要你好好的、純凈無暇地接手佛德集團,他不想讓你跟陰謀和謀殺有半點關聯。如果你還堅持非要見法官自首的話,那你就是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他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費了。”
詹姆士氣血上涌,捂住嘴空空地咳嗽。
徐緩了良久,他才抬眼緊緊盯住時年,壓低了聲音說:“……我原本,不是這樣安排。”
時年悄然點頭:“事情我能猜到大概,你的心情我懂。可是我也明白本沙明的心意,他不想讓你牽連進來,他情願由他一個人扛下所有的一切。”
詹姆士黯然垂眸:“所以我不能扔下他不管。”
“我明白,”時年伸手輕輕拍了拍詹姆士的肩膀:“你現在傷重,有其心卻無其力。況且你如果供出自己,辜負了他一片心意不說,他便反倒會被追加偽證罪。”
“如果你肯信我,就將一切都交給我。我會盡我全力,保全下你們兩個對彼此的各自的心意。”
詹姆士揚起臉來,認真看向時年,緩緩問:“你真的明白我和他都在做什麼?”
時年點頭:“雖然不敢保證每個細節都參透了,但是我知道明白你們各自都必須要做什麼,又各自在顧及什麼。”
詹姆士已十分虛弱,卻還堅持抬起藍眼來,審慎盯住時年。
時年明白,詹姆士是非要聽到她的回答,非要確定她真的懂,才能放下心來。
她便看了周遭一眼,確定所有人等都被隔開在足夠的距離之外,才低聲說:“以你而言,林奇父子是擺在你眼前的最大障礙,為了佛德集團你必須要掃清他們的阻礙;可是這些年你身在法國,先生對你的節制也緊,所以你在M國幾乎毫無根基,所以你手下暫時可以放心倚仗的唯有本沙明一個。你的計劃里,他是最重的棋子。”
“可是你不忍讓他為你承擔一切,你必定將計劃里最艱苦的部分留給自己……我想,最後執行槍擊的任務,原本是你留給自己的吧?可是他卻搶先,而且將你擊成重傷,讓你再無力完成你自己原定的計劃。”
“你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做,更沒想到他是真會對你下死手。如果當時沒有嘉芙蓮那一拽,你說不定真的就死在他槍口下了。你在最初的震驚之後,熬過最初的幾日,你漸漸明白他這樣做也其實是為了保全你——他不會給林奇家族和其他人懷疑你的機會。唯有對你真下死手,讓你當真懸在生死邊緣,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詹姆士聽時年說完,忍不住氣息涌動,伸手捂住嘴,垂首咳嗽。
他的反應便已給了她肯定的答案,時年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
她嘆息一聲,輕輕拍了拍詹姆士的肩:“我想原來的計劃里,是你來槍擊林奇父子吧?因為不確定計劃是否能夠順利執行,也不能確定槍擊之後的庭審結果,所以你才沒給燕翦那丫頭一個準確的回答,反而選了嘉芙蓮結婚。”
詹姆士終於停下咳嗽,深深閉上眼睛。
他壓低聲音說:“……林奇知道了燕翦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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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年聞言也是一警,隨後緩緩點頭:“我明白了。”
雖然詹姆士和燕翦對兩人的交集都諱莫如深,可是時年和湯燕卿都知道了,那麼如林奇這樣的有心人便也自然有可能知道。所以詹姆士要趕緊動手,否則若拖延下去,燕翦被卷進來的可能便越大。
正如她和解憂當年之於皇甫華章,燕翦也成了詹姆士的軟肋,若有人針對詹姆士,便必定從燕翦先下手。
時年推着詹姆士的輪椅轉身,看似用力躬身,實則是在詹姆士耳邊囑咐:“你放心,既然事關燕翦,我就更不會袖手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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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士與時年的說話的時候,嘉芙蓮一直被布瑞隔在遠處。見時年終於將詹姆士推了回來,嘉芙蓮面上便很有些不高興,忍不住盯了時年一眼,低聲埋怨詹姆士:“你為什麼跟她說了這麼久的話?你跟她,又說了些什麼?”
時年聞言一笑,輕蔑地盯嘉芙蓮一眼,低聲道:“你不用擔心,我老公比詹姆士還帥,我不會笨到舍了我老公而對詹姆有什麼非分的想法。”
這話說得詹姆士心下很是不忿,卻也明白她的用意,故此只能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嘉芙蓮無言以對,只能恨恨瞪了時年一眼:“我認得你,你是湯燕翦的嫂子。”
那晚她以為湯燕翦的發佈會註定會成為時尚圈的笑柄,可是當她帶着等看笑話的傲慢上網看新聞的時候,卻發現鋪天蓋地而來並不是她以為的笑話,反倒是各種的驚喜之辭。
她自然更不能忘懷,那些照片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幅,陪在那精靈般的女孩兒身邊的,就是眼前這個女人。
時年微笑:“其實我不僅是燕翦的嫂子,我從情分上來說也算得上是詹姆的嫂子。”
時年這話當然是從皇甫華章和解憂這兒來說的,可是聽在嘉芙蓮耳朵里卻覺得彷彿是在說詹姆士和燕翦的關係。嘉芙蓮咬牙:“現在詹姆有我了,不勞你。”
嘉芙蓮伸手從時年手中搶過輪椅的扶手來,躬身柔聲說:“詹姆,我們回去吧。”
詹姆士雖面無血色,卻也淡淡點頭:“是,我們該回去了。有些話我們也該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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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恢復開庭,換由盧卡斯再盤問本沙明。
針對上午出現的新情況,盧卡斯審慎提問:“既然你對辯方律師說,無論第二被告是否協助了你,你也都會執行原計劃,也就是槍擊受害人。那麼請你回答我,具體到你此次實施計劃,第二被告為你提供請柬、疏散通路的做法,是否切實幫到了你?你是否因為第二被告的協助,從而更順利地實現了你的計劃?”
向遠一驚,急忙起身反對。
法官卻裁判證人回答。
本沙明目光依舊冷肅麻木地從馬克面上轉過,繼而點頭:“有。”
盧卡斯大喜,馬上追問:“第二被告給你提供的協助,是你脅迫他提供,還是他自願提供?”
本沙明依舊淡淡的:“他是林奇家的公子,是佛德集團的執行董事;而我只是一個來自法國的小混混,只是佛德集團的一枚小秘書……我怎麼能有機會威脅到他?我只是將我的打算與他講了,他可以答應也可以不答應。”
本沙明的目光再度涼涼地從馬克面上滑過。
“是他自己選擇了幫我。”
盧卡斯乘勝追擊:“他為什麼會選擇幫你?他應該明白你要做的是殺人的事。”
本沙明面無表情答:“也許我想做的事,也恰好與他想做的事不謀而合吧。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他為什麼肯幫我。我甚至都沒期望他會答應,可是他就是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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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沙明這樣一說,坐在被告席上的馬克便是低聲咒罵:“混蛋!”
向遠深吸一口氣,與他低聲耳語:“……他現在的證詞對你很不利,陪審團很有可能認為你是在順水推舟,利用他來除掉詹姆士。現在的辦法就是要推翻他的邏輯——可是我需要用到你們兩個的關係。”
“馬克我問你,你現在是否能接受我這樣做?”
馬克眯起眼睛:“現在這是唯一的辦法了么?”
向遠點頭:“愛情是最好的辦法。”
馬克只能蹙眉點頭:“好!”
向遠隨即起身再度盤問本沙明。
“本沙明,我這裏有一份報紙,請你告訴我,報紙上出現的兩個人是誰?照片拍攝的地點是哪裏?”
本沙明只簡單瞥了那張報紙一眼,依舊面無表情答:“是我,地點是林奇家大宅。”
向遠滿意點頭:“拍攝時間是凌晨2點。這個時間通常都是人們熟睡最深的時候,請問你到林奇家大宅是做什麼去了?我想以你一個普通小秘書的身份,是沒有資格直接去找身為執行董事的馬克去討論公事的吧?更何況,那麼晚了。”
報紙作為證物在大屏幕上展示給陪審團和觀眾看。
本沙明終於現出一絲緊張。
彷彿無意間,他的目光瞥向坐在旁聽席上的燕余。
不過也只有一瞬,他便調開了目光。
“我那晚不是去找馬克談公事,我是去過夜的。”
庭上登時又是一片大嘩。
向遠故作不懂,伸手攏在耳後:“過夜?不好意思本沙明你的話我沒具體聽懂——你所說的過夜,是去借宿么?是跟我的當事人分在兩個房間睡覺么?又或者,只是蓋上棉被純聊天?還是,你的意思是說,你跟我的當事人是情侶關係?”
本沙明垂下頭去,再也不看向旁聽席,只是涼涼地答:“是不是情侶我不知道,至少我們是性的夥伴。”
向遠乾笑了一下:“看來此前受害人說你不會愛上他,是說錯了。你果然是喜歡男人的啊。”
法官皺眉,提醒道:“辯方律師,本庭提醒你,這是證人自行選擇的權利,本庭不接受你當庭帶有個人情緒色彩的任何言論。”
向遠急忙鞠躬:“法官大人對不起,我收回此前的話。需要強調的是我沒有對證人此項權利的任何輕蔑之意,我只是客觀的就事論事。”
向遠急忙調轉矛頭:“證人,我想說的是既然你和我當事人有這樣的感情關係,那出於戀愛中的常理考慮,我當事人也一定會十分想要幫你,對吧?”
本沙明微微皺眉,卻也點頭。
向遠輕笑了聲,疾步走向陪審團坐席:“第一被告的話,我聽懂了,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陪審員也一定聽懂了——我的當事人為什麼會明知第一被告想要在婚禮當日報復受害人的前提下,還答應了給第一被告提供協助。”
“檢控官認為這是我當事人成為第二被告的罪證,可是事實分明是,我的當事人被愛情沖昏了頭腦,根本就來不及仔細分辨本沙明想做什麼,而只是出於愛情而毫不猶豫地選擇幫了他而已!”
向遠攤手:“哎,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啊。相信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愛情是會讓人盲目,讓人智商為零。”
向遠回手指向馬克:“雖然他們兩個都是男性,可是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陪審員也絕不會用有色眼鏡來看他們。他們雖然是同性,可是他們對於愛情的態度,以及愛情會給他們理智帶來的影響,其實與異性之間的愛情,本無不同。”
向遠說完,在座陪審員已是紛紛點頭。
向遠又扳回一程,滿意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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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控官盧卡斯略有些茫然,後面有人傳送過一張小紙條來。他看後起身,走到本沙明面前。
“既然第二被告的辯方律師一直在強調愛情使人盲目,那我不由得好奇,馬克會為了本沙明你而盲目,從而做出協助你犯罪的事來;反過來說,本沙明你是不是也同樣會為了馬克而盲目,同樣會為了他而做出犯罪的舉動?”
盧卡斯的話又引起不小的震動。
本沙明終於重新抬起頭來,目光掠向旁聽席。可是這一次他沒去看燕余,只是遠遠地盯了時年一眼。
繼而,他輕嘆口氣:“是,我肯為他付出我的一切。”
法庭上的空氣又是一窒,馬克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來。
本沙明垂首,顴骨上漾起一抹微微的紅:“我愛他,雖然我從未告訴過他。為了他,我什麼都願意做。”
“從前我這份感情是給詹姆士的,可是當我跟詹姆士回到M國之後,我發現詹姆士變了,一切都變了。他還是喜歡女人,他要跟嘉芙蓮結婚……他不要我了。”
“尤其是發生了嘉芙蓮的車禍之後,他更是徹底跟我撕破了臉。佛德集團的人都知道,他親自開了調令,想要將我從他身邊攆走,他要將我趕回法國去!”
“為了一個女人,他竟能對我這樣……我對他心寒,而這時候馬克出現了。”
本沙明微微一頓,抬眸望向馬克的方向,一改此前的冰冷和麻木,不可思議地溫柔微笑。
“他親自駁回了詹姆士的調令,他保護了我,讓我留下。他的出現填補了詹姆士留在我心上的真空,他讓我重新又找回了愛情……我更是跟他第一次見面就發生了親密的關係——而這,是我在詹姆士身邊守了十五年都沒能等來的。”
本沙明這樣近乎直白的話,讓旁聽席上一片低低驚呼。
而燕余則一下子愣住,彷彿連呼吸都忘了。
一種陌生又熟悉的疼,螺旋着從心底升起,絞得她五臟六腑都疼。
本沙明依舊只凝視着馬克溫柔地微笑:“愛一個人便總想為他做點什麼,讓他開心。可是我跟他的地位相差懸殊,他是林奇家的公子,他想要什麼就有什麼;而我呢,什麼都給不了他。”
“我能做的就是千方百計打聽他的心愿,同時也打聽他可能會遇到的危險——然後,我就想到了詹姆士。”
馬克全然沒想到本沙明會這樣說,即便意識到了危險,可是此時此刻卻已經完全來不及攔住本沙明的話。
本沙明繼續溫柔地笑,那笑里幾乎能擰得出水。
“我知道馬克想要徹底得到佛德集團,我知道他想要成為下一個皇甫華章。而詹姆士是他的擋路虎,所以如果詹姆士死了,他一定會很高興。”
“所以我思來想去,最終決定,我要殺了詹姆士——為了我愛的馬克,除掉他路上的阻礙。”
本沙明說著含笑歪頭望向馬克:“其實你主動找上我,就是為了能讓我最終替你做成這件事,是不是?你最開始不是愛我,你只是看中了我的身份,覺得我能自由出現在詹姆士的身邊,方便下手……我都明白的,可是我不怪你,因為那你讓我又找到了愛情,你讓我體會到了詹姆士從來都給不了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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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沙明的話終於說出來了,馬克又驚又懼,心底卻怎麼都沒有歡喜。他忍不住朝着向遠低吼:“他撒謊!你要證明他在撒謊!”
向遠彷彿也被本沙明的話給嚇着了,有些發愣,彷彿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問些什麼。
本沙明卻彷彿並不介意馬克這樣的反應,他朝向馬克一徑溫柔地笑:“怎麼能說是我撒謊?你難道忘了我跟你之間那些甜蜜的纏棉?”
他伸手掏了掏口袋:“幸好,我存了些紀念。”
盧卡斯聽出味道來,急忙上前接過U盤,在電腦上播放了之後,走到法官近前去,單獨放給法官看。
法官一看也捂住了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那是本沙明跟馬克共度的那些夜晚,有些畫面,無法公諸於眾。
馬克大驚,愣愣伸手指向本沙明:“你竟然敢背着我偷錄了這些?”
本沙明陰柔嫵媚地笑:“你錯了,不是我錄的,其實是你。我存下來的這些,都是發生在你家裏和你的辦公室里啊,我只是翻錄下來的而已。相信法庭可以用技術手段證明,我這只是翻錄,並非原始文件。”
---題外話---
【還有一點點尾巴尖兒~~還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