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恥辱（下）
“小傢伙，該你了”
菲特神官的話還縈繞在耳邊，楚天行甩了甩頭，將自己從恍惚中拉出來。
正當他準備將手放在魔力水晶上時，廣場西側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快看，好氣派的馬車”
“人下來了！看，那是辰瑾酒館的老闆楚辰和柳瑾吧，旁邊那幾個傢伙是誰？”
“那傢伙穿的皮甲上鑲嵌了魔晶！有錢人啊，還有那把扇子，是飛翔宮定製的吧！”
“什麼，你不知道飛翔宮？那可是白凌城第一大商會，在整個帝國有許多分店”
“這些人肯定不是我們小鎮的”
小鎮雖然經常人來人往，但多是低階的傭兵和冒險者，像楚雲、楚勇這種光憑外表就知道身份尊貴的，並不多。
老神官也朝那邊望去，見幾人正往這邊走，老神官臉上的皺紋深了幾分。他自然看得出，眼前那幾人中，是有高手的。
“父親，母親！”
楚天行走了過去，恭敬道，柳瑾微笑着摸了摸楚天行的頭，介紹道
“這是你二伯，楚雲，那是你六叔，楚勇，這二位是你大娘和嬸嬸”
楚天行一一行禮，對於這些禮節，從來都不用柳瑾操心。
等等，楚勇。。楚天行瞳孔微微一縮，身體一緊，但馬上就恢復了常態。他精神力那麼強大，自然偷聽到許多父親的往事，對於這楚勇更是了解。
他來幹什麼？楚天行忍不住瞄了楚勇一眼，卻和他那狹長的眼睛對視了一下，楚天行心一跳，敏銳地發現對方的目光很不友善。
楚雲、楚勇這所謂的兄弟和叔伯都是敬稱，楚辰、楚雲以及楚勇的父親都是二代子弟，三個人都不是同一個父親。
楚辰的父親在中年時候便在執行任務時身死，留下了唯一的孩子楚辰。
而那楚雲和楚勇二人的父親，都在二代子弟中根基比較深的，後人可謂開枝散葉了。
“這是你弟弟，楚鈞”
楚天行抬頭望去，見那少年身高和自己差不多高，普通微胖的面容上長着雙與他父親同樣狹長的眼睛。此人帶着毫不掩飾的傲色，正肆無忌憚地打量着自己。
楚天行剛剛抬手準備打招呼，卻見那楚鈞眉毛一挑，輕浮道
“你真的也是楚家人?怎麼穿得像個叫花子一樣？”
言語間毫不客氣，甚至略帶些指責的意思，楚天行眉頭皺了起來，他不想和一個孩子一般見識，但現在父母在這，自己退縮就是給父母丟臉。
“平時訓練嚴格，老師要求穿結實耐磨的衣服。我看你穿着華貴，卻不懂這個道理，想必這次是出來遊山玩水的吧”
楚天行淡淡回答，旁邊一直在觀看學生測試的阿伊德微微一笑，暗贊楚天行機智。
“你！本少爺是出來歷練的！你知道個屁！哼”
楚鈞畢竟才十二歲，說話上怎麼能和楚天行比，一句話就被說得面色赤紅，失去基本禮貌。
“你加孩子倒很會耍嘴皮子，就是不知道資質怎麼樣。別廢話了，快測試吧！你爸媽都期待呢，你嘴上厲害，想必資質也不錯吧，希望別被你弟弟比過，他可是地級上等的資質”
楚勇見兒子失態，把話頭接過來，同時引出楚鈞的資質來，說給在場人聽。
周圍的鎮民聽到這話立刻一片嘩然，有的人這輩子都沒見過地級上等資質的少年。
“今天真是開了眼了，回去和我老婆有的一吹”
“沒想到那孩子是地級上等的資質，比艾米還厲害”
“看他們專程趕來看，楚天行應該資質也不差！這幾人都是楚家的吧”
人群議論紛紛。
“楚辰，再過兩個月，可就是族內少年大比了，你兒子若是不行，還是不要回去丟人現眼的好”
楚勇老神自在地微笑道。楚辰哼了一聲，沒有搭理他。
楚辰和柳瑾都對楚辰投以期望的目光。若是兒子測試出好的資質，自然能讓楚勇閉嘴。
楚天行聞楚勇所言，也沒有發怒，只是輕輕地轉過身去。他不敢去看父母期冀的眼神。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資質，或許連人級下等都達不到，經脈完全閉塞啊！
整個瑪吉廣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這沒什麼。然而重要的是，自己最愛的兩個人，也在看着自己，在期盼着自己能讓那些口出狂言的人閉嘴。
“加油，天行，你沒問題的！你什麼都比我厲害，我都是地級，你肯定更高”
瘦弱的米爾揮舞着小拳頭，組織一幫少年給楚天行打氣。艾米藍汪汪的眼睛泛出期待的光澤。
天行從來都是最努力的一個，這群突然到來的傢伙也不知是什麼人，好煩人！天行，加油，讓他們閉嘴。
背負重劍的阿伊德也在心裏暗給楚天行打氣。
“他們都是一個宗族的，大宗族出來的人，血脈資質都不錯，應該不會低於地級”
“恩，應該不會，楚天行這孩子，我覺得不錯，我家孩子也說了，楚天行是他們裏頭最刻苦的一個”
在七嘴八舌中，楚天行將小手緩緩印在了那黑色水晶上。彷彿過了很久，一股十分微弱的光芒才亮起。
老神官菲特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張了張皺巴巴的嘴唇。他不忍去說，因為他知道這將會對面前的孩子造成多大的傷害。
“快說啊”
“說吧，菲特爺爺”
楚天行面色蒼白，猶帶着一絲希望，眼巴巴地看着老神官菲特。
菲特神官搖了搖頭，緩緩道
“人級，下等”
這聲音像一把重鎚，砸在楚天行一家人的心裏。艾米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小嘴，阿伊德眼角一縮，咬了咬牙。楚天行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裏，不敢回頭去看。
老神官再次嘆了一聲。他當然看得出眼前的情況，也覺得這事情，對楚天行太過殘忍了些。
“人級下等？！什麼，我沒聽錯吧”
楚勇心裏一陣狂喜，他瞪大了眼睛，大聲重複了一遍給所有人聽。
瑪吉廣場上很安靜，主要是剛才楚勇等人的對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都想看看楚天行是什麼資質。
“人級下等，這麼差的資質？我在族中，還沒聽說過哪個楚家的少年是人級下等的天資，楚辰，你的兒子也算獨一無二了”
“人級下等！還這麼多人看着，哎，這不是給我楚家丟人嗎”
楚勇的妻子路妊也故作擔憂地嘆了一句，讓更多的人聽到人級下等這個詞彙。楚雲皺了皺眉，也沒想到楚天行會是這麼差的資質，路妊說的還真不錯，在這麼多人面前，楚天行的確給楚家丟臉。
楚鈞冷笑着，都懶得再看，他直接揮了揮手道
“你連地級的資質都沒達到，以後成就也有限，我可不承認你是我哥哥”
這群人都對楚天行冷嘲熱諷着，楚雲的妻子夏飛帶着憐憫的目光看了看楚天行，搖了搖頭，用盡量誠懇的語氣對楚辰道
“楚辰，不怪我說。三個月後的族中少年大比，就別讓你兒子參加了。現在還好，我看天行身體也不錯，以後隨你一起經營蘇荷鎮的生意，也是個好幫手。萬一在大比中傷到，那就不好了”
族中大比，雖沒有死亡，但重傷者常有。
資質，雖不能完全決定一個孩子未來的前途，但慣例來講，資質越低，成就也越低。而且，人級下等的資質。。從來沒聽說過哪個大人物是人級下等的資質。
畢竟以人級下等，幾乎無法引鬥氣入體，修鍊無比緩慢。或許這孩子未來在經商或者政治上有些頭腦，但沒有真正的實力，小命都在別人手裏，還是沒多少人看得起。
沒人會覺得眼前的孩子能憑這資質修鍊成高手。
“哎，楚家那孩子啊，資質怎麼這麼差。他們大宗族出身，不是應該血統更好嘛”
“這麼多人來看，興師動眾的。我還以為能看到天才呢，沒想到。。也就和普通人家一樣嘛。不對，我家孩子還人級中等呢”
“我看那楚辰平時牛氣得很，不就是覺得自己是白凌城出來的嗎。現在好了，大家都看到了，他兒子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和煦的陽光照耀在瑪吉廣場上，大魔法師卡爾的銅像反射出深邃的光芒。在溫暖的陽光下，楚天行卻覺得全身那麼陰冷。
接連不斷的惡語不停傳入楚天行的腦海，楚勇一家三口添油加醋，楚天行有些懵了。柳瑾面色蒼白，把楚天行的腦袋抱在自己懷裏。
“夠了！你們都閉嘴”
楚辰聽着四周傳來的惡言惡語，忍不住怒吼了一聲，他走上前去，也抱住了楚天行還瘦小的身軀。楚天行能感覺到，父親抱自己很緊，似乎不想讓自己再受到一絲傷害。
“父親，對不起。。”
楚天行流下了眼淚，他覺得自己愧對父母。在這一瞬間，楚天行只覺得天地都昏暗了起來。他在降臨這世界后，第一次如此地渴求能夠得到力量。
“天行，傻孩子。。說什麼對不起！媽媽在這，沒人能欺負你”
柳瑾抱着楚天行的頭，楚天行能感覺到自己臉上有咸澀的液體流進嘴裏。
“喲，還惱羞成怒不讓人說，街坊們也沒什麼惡意，你脾氣挺大啊”
楚勇還在喋喋不休，楚雲突然伸出一支手指束在唇前。
“差不多就行了，這事都夠丟人的了”
楚雲冷冷道，楚勇嘴唇動了兩下，最終還是沒說話。他心想，讓楚家丟人的也是他楚辰，若是傳回族內，那這楚辰自然罪過最大！
“各位，恕我楚辰無禮，今日要帶兒子回家！楚勇，你們還是帶你兒子自行遊覽蘇荷鎮吧！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我楚辰在此賠禮了！在這裏別過！”
楚辰咬着牙，目光若寒潭般充斥冷意。
就此別過？
楚雲心裏一驚，聽這意思，楚辰是想把他們丟在這不管了！這對於他這個族內出巡者來說，是大不敬。
難道這楚辰為這兒子的事憤怒到這種程度？楚雲可是知道，這幾年楚辰為了回宗族，付出了太多太多。他以為楚辰不會為這點小事失去分寸。
楚雲雖理解楚辰的心情，但如果楚辰真的這麼走了，他楚雲還是會如實回去稟報宗族的。這是規矩！
楚天行聽父親的話，身體也顫動了一下，他知道父親多麼想回宗族！但今日因為自己之辱，他竟然和族內派來的使者翻臉了。
“父親！不必這樣啊！”
“楚辰，你可想清楚了”
楚勇陰測測地道，楚辰這種行為，足以讓他回去稟報宗族，定他楚辰一個不敬之罪！到時候別說是回宗族，連楚辰的兒子參加少年大比，都很可能被取消資格！
楚辰森然轉過身來，楚雲和楚勇都是一驚，因為楚辰的眼眶通紅，血絲都爬上了眼球。
“我是想回宗族，但是。我不能看任何人傷害我的家人！你楚勇肆意侮辱我兒，我反而低三下氣帶你遊歷，連夜做出好酒好菜招待你們，你讓我一家人怎麼抬頭！”
殺意瀰漫！瑪吉廣場上那幾個居心不良、煽風點火的傢伙也一陣心悸，閉上了嘴。
楚辰的殺意讓楚雲和楚勇都有些心驚，但他們隨即也想到，楚辰不過是個三星的戰士罷了，即使全力也不是他們的對手。況且，他們覺得對方只是一時頭腦發熱而已。
“天行，阿瑾，我們回家”
楚辰輕聲說著。
“好，很好！楚辰你今天可真是威風，完全視族規如無物啊，果然是出來久了，心都野了。呵，我看你和你那廢物兒子，這輩子都別想回宗族了，我們走！”
楚勇見他真的把自己這些人仍在原地，臉色十分難看，丟了一句狠話。
楚天行望着天空，心裏好像有一面鏡子在破碎，無數的灰燼從四面八方掉落，讓他顫抖，讓他憤怒。
一股濃烈的火焰在胸中燃燒，讓他想要長嘯，想要嘶吼。
我一直覺得就這麼平淡生活着很好，有愛我的父母和老師，有兩三個相處得來的朋友。這個世界美麗玄奇，即使沒有太強的力量，我也可以慢慢欣賞。
但是現在我才意識到，手裏有力量多麼重要。難道我楚天行真是廢物嗎，不！
楚天行握緊拳頭，整個人的精氣神豁然發生了變化，站在他身邊的楚辰覺得自己的兒子氣質完全發生了改變，就像初生的朝陽般，充滿了熾熱的朝氣。
輕輕掙開父親的大手，楚天行緩緩地回過身，眼神冷冽地逼視着楚勇。
這一瞬間，楚天行感覺天地都開闊了起來，蒼茫的大山和奔流的江河，都不再能束縛其本心。
“你憑什麼敢斷言，我父親回不了宗族，恩？楚勇！”
他的聲音冷的如從冰中發出，最後一個恩字沉悶而厚重，像重鎚一樣砸在人的心裏，透着一股執拗的狠勁。在場的人都不敢相信，這是一個方才哭泣的十幾歲少年口中發出的。
楚勇更是瞪大了眼睛，彷彿看到了鬼怪一樣，不可置信地瞪了過來。
你一個資質為人階下等的廢物，居然敢和我這麼說話？！你以為你是誰？
楚勇決定出手教訓一下楚天行，讓他知道什麼叫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