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宿命

星期六清晨六點，劇組成員在綠蔭公園門口集合，文森開了輛容積很大的越野車，車裏放着租來的攝影器材。

“哇喔，大家都來得好準時。”文森一下車就熱情地給了駱迢迢等人每人一個擁抱。

文森這人哪裏都好，就是有些毛手毛腳，喜歡跟別人有身體接觸，無論男女。大多數人看到他熱情坦蕩的姿態，即使被吃了豆腐也不會計較，不過文森依舊因為這個小毛病被人揍過幾次。

“今天天氣真好，順利的話我們的拍攝一天就能完成。”

將攝影器材搬下來后，文森將車停到停車場，才樂呵呵地跑過來與眾人一起將器材搬進公園的楓樹林裏。

綠蔭公園的楓樹林佔地二十畝，現在正值深秋，楓葉都紅了，地面上堆積起厚厚一層枯葉，景色很美，最重要的是遊人少。

“好了，我們在這把帳篷搭起來，兩個主角快進去換衣服！”

小短片里的超人由一個叫布萊克的美國男孩兒飾演，駱迢迢在學校里跟他見過許多次，還算認識。

幾人合作，一下就把帳篷撐起來，駱迢迢同布萊克進去換衣服，而其他人則是按照以前踩點的情況將器材擺設到指定位置。

兩個主角迅速換好衣服后，莫佳娜和另外兩個小姑娘便開始給他們化妝。

據說文森有很強大的後援，特效做得超級棒，所以駱迢迢和布萊克的妝容很簡單，半個小時就搞定。

一切準備工作就緒以後，時間也差不多了，太陽的光線正好，文森便讓攝像機就位開始拍攝第一幕。

第一幕是超人在樹林裏追蹤一隻食人的怪物，追着追着怪物突然消失，超人放慢腳步四處查看，卻發現這個樹林深處隱藏着一片墓地，他遵循自己的直覺，朝墓地走去。

按照鏡頭的設定，這裏應該給墓碑幾個特寫，讓人看到墓碑上刻着的是古老的中國文字，但是因為場地限制，墓碑這些東西完全沒有。

不過文森說怪物和墓地後期做出來就行，所以拍攝第一幕的時候只有布萊克一個人在楓樹林裏上躥下跳。

第二幕就輪到駱迢迢這隻厲鬼出場了，同大多數恐怖片的主角一樣，大家最先看到的是他的清麗的背影。

一個穿着純白色長衫長發披肩的人背對着超人盤腿坐在碑林間，一家古琴置於膝上，悠揚的琴聲回蕩在亂楓飛舞的楓樹林間，恍若流落人間的仙人。

當然，以上的美景都是眾人腦補的。

駱迢迢根本不會古琴，他撥弄琴弦的聲音難聽到讓人牙疼，而且他頭頂的樹杈上還騎着倆後勤人員，不辭辛勞地從布兜里掏出楓葉天女散花。

天知道文森設定的厲鬼為什麼會這麼仙氣飄飄自帶bgm，物法雙修，能使三尺長劍，還能釋放能量彈。

第三幕就是超人跟厲鬼的對手戲，超人初次見到中國的妖魔鬼怪有一剎那愣逼，傻乎乎地一張口就問“whoareyou”。

接着厲鬼一轉頭露出真面目，超人嚇了一跳，意識到對方很可能就是自己追蹤的食人怪，便開始攻擊。

這是一段打戲，在文森的劇本中打戲中間還要穿插對白，那幾句對白真是白痴透了，偏偏文森還自我感覺良好，覺得那台詞很能體現自己的中文素養。

布萊克是一個笑點很奇怪的人，打戲演得很不錯，一旦要張口說對白就會笑場，一直笑，笑到眼淚都流出來，還會在地上打滾。

布萊克的笑聲特別奇怪，於是他一笑，攝像的幾個小夥伴也開始笑，他們一笑攝像機就跟着抖動，完全沒法正常拍攝。

等布萊克緩過勁兒來再繼續拍攝打戲，如此反覆了十幾次。

製作這個小短片屬於玩票性質，大家的重點在於享受拍攝的過程，即使ng很多遍大家都沒有什麼怨言，反而覺得很有趣。

這時他們拍攝的場地已經聚集了幾十個看熱鬧的遊客，他們覺得駱迢迢跟布萊克的打鬥十分精彩，又是歡呼喝彩又是鼓掌的，有的還舉起手機將他們的打戲拍下來。

布萊克有了觀眾的支持，便表演得更賣力，揮動的拳頭簡直能帶起風來，要不是駱迢迢跟李暨重學過幾招，恐怕就被這個一米八幾的大個子揍趴了。

駱迢迢由老師陳德恩專門指導過打戲，一招一式都顯得華麗從容，尤其配合著他身上那套飄逸的白色長衫。

他覺得自己跟布萊克對打挺吃力，但在觀眾看來他對待大個子的布萊克就跟耍猴兒似的輕鬆。

打戲的前部分是肉搏，後部分是厲鬼的法術與超人的現代熱武器的對抗，法術是要後期製作上去的，演的時候駱迢迢只能憑藉自己的想像。

當布萊克扛着玩具火箭炮對着駱迢迢發射的時候，嘴裏還煞有其事地發出“boom”“boom”的配音，駱迢迢當然也不甘示弱，雙手伸直手腕扭動，將凝聚的能量彈打在布萊克身上，一邊大聲地“biu~biu~biu~”。

也不知道駱迢迢的配音怎麼的又戳中布萊克的笑點，他聽到第一聲“biu”就已經笑得武器都掉在地上，逕自走到一邊趴在樹上哈哈哈笑個不停。

小短片是開放式結局，厲鬼和超人打着打着就跳出完結的字幕，所以打戲是重頭，整整有四分鐘，打戲完成整個短片就算拍完了。

最終劇組還是趕在太陽下山之前順利收工，之後的後期製作由文森和周麗娜負責。

一行人忙了一整天，為趕時間早飯午飯都沒有正經吃，在文森的提議下今晚由他請客犒勞大家。

既然是文森請客，不狠狠宰他一頓好像對不起大家這一個多月來的義務勞動，正好安麗東路新開了一家土耳其餐廳，大家一致決定就是那家了。

駱迢迢聽到安麗東路的時候心裏咯噔一下，掰指一算，他上輩子在安麗東路的一條小巷子裏遇到肖德初是20歲的時候，現在他17歲的生日都沒過，應該不會這麼巧碰到那個煞神吧？

“迢迢，你發什麼呆，快上車！”

“拜託，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迢迢，請叫我brian。”一個大男人被叫疊音，太彆扭了。

“好啦，brian快來，跟我們一起！”莫佳娜迅速地將駱迢迢扯上車，關上門，“司機，送我們到安麗東路199號。”

文森和周麗娜要歸還攝影器材，便讓其他八個人叫了兩輛出租先去餐廳點餐，他們隨後就到。

綠蔭公園在市郊，出租車行駛四十幾分鐘才到達目的地，這時眾人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也顧不得什麼儀態，走進餐廳找到位子坐下便鬼哭狼嚎開始點餐。

大概是餓瘋了，大家點餐的時候基本點的都是雙份，駱迢迢親眼看到布萊克對服務生說“要兩份kuzupirzola”的時候，隔壁桌用餐的一對小情侶用看下里巴人的眼神鄙視他們這一桌不懂禮儀的餓死鬼。

駱迢迢正好同他們的眼神對上，羞恥地對他們笑了笑，側頭對服務生說：“三份kunefe。”

他最愛吃甜食，同李暨重外出用餐通常情況下要三人份的甜點才能讓他感到滿足。

聽到駱迢迢的話后，那對小情侶都不屑於對他們翻白眼了。

上到主菜時，文森和周麗娜及時趕到，眾人這才開始動手。

這一頓飯從七點吃到將近十點，一行人撐得幾乎是爬出餐廳的。

為了消食，周麗娜提議大家一起去逛商場，得到另外三個女孩子的強烈附和。

晚餐時大家都喝了含酒精的飲料，女孩子們酒量小，嘰嘰喳喳顯得比平時興奮，而且大晚上的各大商場快要關門了，文森等人不放心她們，便主動擔任護花使者。

於是出現了四個女孩在商場裏買買買，六個掛滿包包的聖誕樹在後面跟着移動的畫面。

在酒精的刺激下，女孩子們買東西完全不心疼錢，每次試衣服都讓文森他們評價，覺得好看就買，覺得不好看就……好吧，沒有誰敢在她們興緻高昂的時候說不好看，後果會很嚴重。

逛了一個小時，商場終於開始清場關門，女孩子們這才心滿意足地準備打道回府。

除駱迢迢外其他九人都是攝影協會的成員，相互之間比較熟悉，所以家距離相近的可以拼車回去，最後只剩下駱迢迢一個人站在鐘樓下等李暨重來接他。

這個點已經沒有地鐵和公交，本來駱迢迢想自己坐出租回去，李暨重擔心他被那些黑心司機拒載等太久，便換衣服開車來接他。

從家到鐘樓只要十分鐘，等人見久，更何況這種細雨朦朦的天氣有點晦氣，指不定肖德初那個煞星突然就從哪裏蹦出來了，駱迢迢硬是等出度日如年的感覺。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挪到路燈底下時，一陣吵鬧混合著尖叫由遠及近傳來，駱迢迢趕緊小跑到路燈下面當雕塑。

“臭□□，在我面前裝什麼純！不給□□今晚還會來這？乖乖跟我回去，讓我開心了下一部電影的女主角就是你。”

“啊……放開我！我才不稀罕！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嗎！你再碰我一下試試！”

站在不遠處的駱迢迢聽到“我爸爸是xx”這個句式，覺得說話的女人蠢哭了，有智商的人都知道這種情況只能軟言斡旋，趁機向別人求助，而不是激怒對方。

果然，男人聞言哈哈大笑。

“你爸爸？你爸爸不是我嗎？放心，爸爸回去一定把你幹得很舒服！”

“啊！救命！救命……你別碰我！走開！我叔叔是崇海的市長！放我走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不然讓你去坐牢！”

駱迢迢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這聲音，這智商，怎麼跟趙馨瑞那麼像呢。

他在心裏迅速分析現下的情況，覺得不能因為害怕撞見肖德初就眼睜睜看着一個女人被老流︶氓佔便宜，便決定管個閑事。

然而就在他轉身將目光投向爭吵拉扯的那對男女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那個叫囂着“我爸是xx”的蠢女人竟然真的是趙馨瑞，而那個言語粗俗的流︶氓——不正是他千防萬防不想再見的肖德初！

一種荒誕的宿命感襲上心頭，駱迢迢深吸一口氣，戴上口罩才迅速朝那兩人走去。

趙馨瑞平時沒少找他麻煩，但只憑着她是李暨重摯友的妹妹，他就不能袖手旁觀，更何況他本身就跟肖德初有過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得罪個徹底。

駱迢迢趁肖德初沒有防備，從身後接近，一個拳頭掄在他的太陽穴讓他短暫失去意識，接着用手臂鎖住他的脖子將人狠狠摔在地上，再陰損地一腳踹到他嘰嘰上。

“嗷——！”肖德初慘叫一聲，蜷縮成一團在地上滾來滾去。

附近聽到肖德初慘叫的人已經從鐘樓里探出頭來，而趙馨瑞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還愣着幹什麼！跑啊！”說完，駱迢迢拉着趙馨瑞便往華中路的方向跑。

“駱迢迢！竟然是你！”跑了幾步趙馨瑞才後知後覺地叫出聲來。

“操。”駱迢迢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髒話，他戴上口罩就是想掩飾身份，誰知道趙馨瑞一開口就把他交待了，也不知道隔着七八米遠肖德初能不能聽到。

真是豬隊友。

“閉嘴！他的保鏢要追上來了。”

聽到身後有保鏢在追，趙馨瑞這才沒繼續弄什麼么蛾子，踩着十幾厘米的高跟跟着駱迢迢狂奔。

兩人跑了七八分鐘，確定後面沒有人追上來才躲進一條小巷子裏靠着牆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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