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回到王府,竇妙在二門處下了轎子,沿着青石路,兩個人肩並肩的往前走。
出於禮數,他們要去給鍾氏請安。
不料進去時,看到有一位客人,中年婦人,身穿秋香色卷蘭的通袖大衫,長眉細目,乍一眼看上去有幾分冷肅,鍾氏向竇妙介紹,說是陳夫人,夫婦上前見禮。
陳夫人微微點點頭,多餘的字一個不說,叫竇妙突然就想起何元禎的母親何夫人。
這兩個人有些相似。
鍾氏笑着與陳夫人道:“後日定然會來,就是勞煩了。”
陳夫人又是點了下頭。
宋澤留着無話可說,很快就告辭了。
只二人剛剛到院子,就見宋雲珠疾步過來,因走得快,步搖在頭上劇烈的搖晃着,她臉色也不太好,勉強叫了聲哥哥嫂子,竇妙瞧她一眼,先行進去。
走入屋內,就聽到宋雲珠壓抑的哭聲。
竇妙詫異的回過頭,看到她撲在宋澤懷裏。
是有什麼委屈事?
記得她初與宋雲珠見面,便見她對宋雲秀很隱忍。
作為雍王府的嫡女,過得並不自在。
她搖搖頭,可這與她也無關。
宋澤在外面逗留了許久才進來,並沒有與她說什麼,倒是等到後日要去做客,宋澤才提起:“去陳家,你好好看着雲珠,你們女眷那兒,我不方便去。”
竇妙懶懶得靠在美人榻上:“誰說我要去?”
她打算一會兒裝病。
她又不是真的要做宋澤的妻子,那些個人際關係,她才不會去打點。
至於鍾氏的看法,當然更不緊要了。
宋澤扣白玉腰帶的手頓了頓,他回眸看了一眼竇妙。
她姿態慵懶,像是一隻貓兒,眼神與他對視的時候,卻又滿是桀驁不馴,他轉過頭淡淡道:“你要是去的話,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你不是說跟雲珠說,想半年後和離嗎?”
小姑娘的嘴巴真不牢靠,這樣就告訴他哥哥了,竇妙的眉頭挑了挑,並沒有否認。
“我或許可以考慮考慮。”他把玉扣搭上。
竇妙驚訝。
畢竟宋澤此前一直沒有鬆口。
她道:“好,反正我也閑着。”
她從榻上起來,挑首飾。
宋澤走過來,注意到她渾身放鬆了,他面色有幾分陰沉,可心裏又有一些期待,畢竟這是她新婚之後頭一次那麼合作,雖然這是有條件的,可他在這幾日的沉悶中,摸清了她的性子。
也許自己再往後退一退,她或許能掉入他挖的陷阱,再不會想着走出來。
他看情況,又添了一句:“雲珠最近心情也不好,你多陪陪她。”
這是得寸進尺?
竇妙道:“我心情也不好,咱們互相陪還差不多,她看到我,可能會早點想出法子。”
突然的,又刺他一下。
宋澤道:“也許你哪日不提這事兒,我還能早些放你走,畢竟你知道,我吃軟不吃硬。”
竇妙狐疑的看他一眼。
雖然很希望他能想通,可他做出了這種事,無法叫她真的信任。
且先看看罷。
她叫香附給她梳頭,把耀眼的首飾插上去。
香茹挑了合適的裙衫。
這麼一打扮下來,雍容華貴。
宋澤欣賞的看着她。
目光落下來,有些沉甸甸的,她往外走去。
鍾氏見到她,眼前一亮,笑道:“你平日裏就該這樣才好呢。”
說起這婆婆,人前人後,當真是挑不出多少毛病,竇妙微微一笑,並不多話。
幾人坐了轎子前往陳家。
這陳家乃名門望族,不過近幾年家道中落,比起往前的顯赫,是差了好些,宋雲秀瞅着竇妙,掩嘴笑道:“哎呀,越看大嫂越覺得漂亮,我說嘛,大哥怎麼會去求皇上呢。”
竇妙嘴角牽了牽。
笑不像笑,也不知道什麼意思。
宋雲秀嘴角一撇兒,暗地裏哼了聲。
這竇姑娘看着是美,可性子古怪的不得了,嫁到王府後,母親客氣的說不用日日請安,她竟然一口就同意了,弄得母親倒有些尷尬,然後這幾日也不出院門,遇到人,幾乎也從不主動說話。
別人不知道的,還當她啞巴呢。
不過這樣的人不掀風浪,算是好事。
陳家此時已經有很多客人了,鍾氏領着她們一一見禮,一時耳邊就沒清凈過,竇妙發現,奉承的人還是挺多的,到底是王府啊,只她向來不喜歡這場面,勉強應酬完,就帶着宋雲珠坐在僻靜處。
宋雲珠奇怪:“就我們兩個坐着?”
“多一個都多。”竇妙道,“我不知何事,可你哥哥交代,我便看着你。”
宋雲珠怔了怔。
過得會兒,實在無聊,她與竇妙道:“母親想把我嫁給陳家的三公子,那三公子我不喜歡,再者,陳家這家世,一日日衰敗了,我不知道嫁給他們家有什麼意思。”
竇妙皺眉:“那王爺也同意了?”
提到自己父親,宋雲珠忍不住傷心起來:“我也不知,可父親很願意聽她的話。”
果然是有后媽就有后爹,且這宋霆大大咧咧的,恐怕心思也不多,但說到底,還是鍾氏平日裏的表面功夫做得好,以至於做丈夫的很相信她罷,竇妙道:“難怪,這兒是陳家,許是你哥哥擔心陳家耍什麼手段。”
宋雲珠嚇一跳:“你是說……”
“可能吧,你跟我躲在這兒,乃萬全之策,等把時間熬過去,正好回家。”她靠着木欄。
兩個人是在亭子裏。
只這安靜的時光沒過去多久,就見有人找來了,是陳家的丫環,笑着道:“原來宋姑娘在這兒。”又給竇妙行禮,“少夫人,姑娘們都說要去觀魚,少夫人與宋姑娘也一起去罷。”
宋雲珠道:“不去了。”
陳家丫環一笑:“是王妃提起的呢,你們要不去,奴婢不好交代。”
聽到母親的名字,宋雲珠本能的閉了嘴,她自小死了娘親,卻是又鍾氏帶大的,雖然心裏痛恨她,卻又微妙的對她有些恐懼,因知道自己的命運多半都掌握在這繼母手裏。
竇妙掃了丫環一眼:“什麼好不好交代的,我這兒正不舒服,要小姑子陪着我呢。”
丫環一怔:“那要不要看大夫?”
“不用。”竇妙看這丫環沒個自覺,步步緊逼,要說沒陷阱都難,索性站起來道,“我要看也回去看,雲珠,你陪我走罷,香附,你去母親那兒說一聲。”
她拉着宋雲珠的手直接就走了。
丫環只得急匆匆去回稟。
宋雲珠猶猶豫豫:“這樣只怕不好,她……”
“你就推在我身上。”竇妙道,“我叫你走的。”
她一點沒有怯懦,宋雲珠忍不住打量她一眼,輕聲道:“你不怕她怪責?”
竇妙道:“怪責有什麼,最好叫你哥哥休了我。”
她笑容張揚,眸子張開了,在陽光下好像有星子在閃爍。
宋雲珠知道她是竇家二房的,父親乃庶子,沒想到她的性格那樣奇怪,比起她,自己着實是有些畏手畏腳,當初就怕竇妙嫁給宋澤,對宋澤無益,自己也少個實力強勁的嫂子。
現在,她的處境更加艱難。
幸好,哥哥答應幫她。
她跟在竇妙後面,心事重重。
可憐的姑娘,竇妙卻在想,沒有親娘的孩子是根草,想起來,自家母親挑三揀四,比起宋雲珠這後母,還是強多了,至少不會還設計陷害女兒呢。
兩人坐了轎子回去。
宋澤是晚些才到的,而且還是被鄧戎扶着進來的。
竇妙驚訝的看着他:“你怎麼了?”
今兒好好的出門,回來變成傷員了。
鄧戎扶他躺在床上,告辭出去。
宋澤道:“我與陳家三公子打了一架,惹惱父親,說我本事沒處施展,對我做了懲戒。”
他脫下袍子,解開腰帶。
竇妙忙轉過身去。
“又不是脫褲子。”宋澤沒好氣,“你給我抹一下藥膏,在背上。”
上輩子,竇妙在海邊見過很多赤着上身的男人,對這些並不驚訝,可憑什麼她要給他抹葯?她道:“你叫你隨從……”
“他走了。”宋澤道,“再說,你也說怕皇上猜疑,怎麼,”他頓一頓,“你連這點都不肯?”
聽起來有些落寞。
竇妙問:“你說會考慮,可是真的?”
有一會兒沉默,宋澤回道:“是,因我娶了你,並不舒服。”
可是,要他放手也難。
越是艱難得到的東西,越讓人不舍。
竇妙消除了一些疑心,轉過身來。
他躺在那兒,身上有十數條傷痕,除了最新的一條,都是舊的,但也不是很舊,竇妙心道,像是前不久才受傷的樣子,她諷刺的道:“你父親說得也沒錯,這麼大人了,還打架。”
“有多大?”宋澤淡淡道,“我今年也不過才十九。”
竇妙沾着藥膏的手頓了頓。
原來他也才十九。
在上輩子,十九是個什麼概念?還是大學生呢。
正是青澀的年華。
不過在這兒不一樣,十九相當於二十好幾了,能成親了,他怎麼就那麼不理智?非得要娶她呢?她狠狠往下一按,宋澤吃痛,忍不住身子繃緊了,咬牙道:“不是叫你謀害親夫。”
竇妙嗤笑一聲:“給你抹不錯了,挑什麼。”
她又用力往下按去。
聽到他叫起來,她發出歡快的笑聲,帶着點兒發泄的得意。
宋澤微微閉起眼睛道:“你知道我背上原先的傷怎麼來的嗎?因為我去求了皇上,沒有事先獲得父親同意。”
“那不是活該?”竇妙道,就算在上輩子,不經過父親同意,那也是不妥的。
理所當然該被打。
“我知道你介懷這事……”
“不是介懷,我是恨你!你一早知道,不該隱瞞。”
宋澤笑起來:“不隱瞞?要我看着你嫁給王韶之?還是,我欠了你人情,要用這個來還?”
竇妙語塞。
是,宋澤沒有義務告訴她。
“可就是你不說,一旦我知道這事兒,我……”
“你還會用那個蠢辦法。”宋澤想起他們親吻的事情,聲音更低,卻滿是責備,“你以為你破瓜,那些穩婆看不出來是新近造成的?你故意這樣,只會得罪皇上!就在我去求之前,皇上確實看過了你的畫像,要不是我說咱們兩個已經肌膚相親,皇上未必會同意。你說,我要是不去求,皇上到時候問起你,那穩婆嘴不言,被皇上知道你的心思。你覺得,你們竇家會有好結果嗎?”
一連串的話襲擊過來,竇妙好一會兒回不過神。
這都能看出來?古代的穩婆技術那麼高超嗎?
她氣勢不由自主弱了一些。
宋澤嘴角挑了挑:“所以,還是我救了你。”
屋裏安靜下來,竇妙給他塗完,把手指在衣角擦了擦,才說道:“沒有發生的事兒,說出來有什麼意思?倒是今日……我沒想到你很關心自己的妹妹。”
她語氣淡淡:“不希望她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呵呵,那我要是你妹妹,你是不是也一早指着我和離呢?”
“將心比心。”她語氣輕而軟,“你也該明白我的處境,剛才那事兒,就算我欠你,我願意拿別的來還,可咱們之間的事情,不是能用恩情來算的。”
“我希望你,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咱們該和離的還是得和離。”
繞來繞去一圈,還是她占理。
宋澤本想着軟一些,可這火氣忍不住的往外沖,他猛地把竇妙拉下來,赤着上身就把她壓在身下。
竇妙啊的一聲叫起來,要去夠頭上的金簪子。
他攔住她:“我覺得我這樣,才能‘設身處地’的想一想!”
他眼睛裏有火苗在跳動,隨時能把她吞噬了。
竇妙不敢動了,轉而威脅道:“別忘了皇上。”
他冷冷笑了一聲:“你當真以為我怕?便算是我欺君之罪,你以為憑你,皇上會信?退一萬步說,便是,皇上看在我父親的面子上,也不會真的追究,不過區區一個女人。”
她入了宮,還不是皇上的玩意兒?
竇妙氣得胸脯起伏,但很快,她又不屑的一笑,閉起眼睛道:“是,那你快要了我,做個強-奸犯去!只拜託你要完,咱倆趕緊和離!”
她手甚至攤開來,頭微微仰起,隨他怎麼樣擺弄的架勢。
“如你所願!”宋澤低下頭吻她的唇。
她一動不動,任他勾起她的唇舌,也沒有絲毫反應。
好像一具死屍。
可她腦海里,卻想起王韶之。
他給的吻又溫柔又熱情。
然而,事後每每回憶,總有一種心碎之感。
她嘴角冰涼。
□□屍體是什麼感覺?
宋澤一下子*全無,因這過程一定不會痛快,而且後果還很嚴重。
這女人身上有種歇斯底里,瘋狂的味道,他難以想像她會做出什麼事情。
她又睜開眼睛,嘴角微微一揚:“我一早說了,咱倆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