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第630章 袁氏（七）
青州，臨淄城，青州刺史府。
這一天裏，袁氏在青州的文武重臣都位列一堂，呂布這位天下第一武神也到了，名將文臣濟濟一堂，可算得上青州近年來一次非常隆重的大會。
不過，做為刺史府的主人，袁譚卻沒有召開大會般的喜慶。
面臨曹氏大軍壓境的袁譚在這短短几個月之內似乎蒼老了十幾歲。
呼呼！來回在大堂內走來走去的他，肺部如風箱一般，呼嚕嚕喘着大氣。俊朗英武的他，顯得格外的疲憊。
曹操領百萬大軍入境，就算呂布、顏良、文丑紛紛來援，對於百萬大軍也不過只是杯水車薪，蔣義渠這位對袁氏忠心耿耿的大將，在官渡之戰發揮了重要作用的大將，很不幸就成為了曹軍的立威亡魂！東平陵，連同整個濟南國在內，都被曹軍給席捲一空！青州雖為九州之一，可地域不算大，失去了濟南國的屏障，曹軍已經可以隨時突入到臨淄了……
這種局勢，袁譚怎麼又開心得了呢？本來還以為能在曹軍手中支撐數個月，哪知道就只不過六天的時間，就被曹軍席捲了一郡之地。
堂內的氣氛格外的晦暗、悲沉，坐於其間的呂布、顏良、文丑新來大將，臉色也極為不好，局勢的惡劣出乎他們的想像！在曹軍大軍壓境之下，他們又豈能做欣然之狀？
哪怕是呂布，這位絕頂的武神，都不敢做樂觀的姿態！哪怕他曾經在官渡親手殺了曹氏兩個絕頂大將，他都不敢妄言能在曹氏這次有充足的進攻態勢中安然脫出！
曹氏這次號稱大軍三百萬，名將如雲，並非劉備、孫權那般只是來打秋風的態勢一樣，曹氏完全是打算將青州給徹底摧垮！動用的人力物力都超出人們的想像！哪怕是蔣義渠這等善守的大將，也經不住曹操這般洶湧的攻勢，兩天就步入了滅亡，而且這種攻勢一直保持着高壓。
整個青州境內，袁譚可以動用的兵力不過也只是在五十萬上下，用五十萬來抵抗曹軍的數百萬？還不是螳臂當車嗎？這一點，連呂布都不看好！
呂布能在官渡突襲曹軍成功，那是因為曹軍把全部精氣神投注到了攻伐袁軍的上面，被呂布殺了個措手不及，方讓呂布得手！如果面對面，正面廝殺，鹿死誰手還猶自未知！
所以，這個時候，呂布也不敢大包大攬說他能否必勝……
“使君！”逢紀蹙着眉頭站了出來，一向風度翩翩，着重衣着的他，這時臉色蒼白如土，聲音也有些顫抖，曹氏數百萬大軍的規模讓這位一向算無遺策的謀主都感到驚懼，又或者是感到末日的來臨？他有些遲緩地說道：“這個時候已經非我們青州一家能夠阻擋曹氏的進入！曹氏以雷霆之勢來對付青州，顯然是曹賊謀划已久！我們必須獲得冀州的援助！”
顏良、文丑這兩個河北名將，本來信心滿滿來到青州來做為援救袁譚的主力，但這時也沒有了什麼信心，當逢紀一提出這個要求，他們立即拍手贊成。
顏良，這位河北第一名將，在堂內出聲嘶啞而又輕微，但卻帶着久居沙場的凌厲作風：“使君，元圖公所言極是，只有讓主公再次出兵援助，青州才能在這次曹氏的雷霆直擊生存下來！”
文丑點頭道：“使君，這時可真是青州生死存亡之際，來不點半點猶豫！若是主公沒有及時援兵過來，恐怕我們也只能退守青州！”
“奉先公，您覺得呢？”走動不停的袁譚陡然間停下腳步，目光炯炯看着呂布說道。做為青州的主人，袁譚並不希望袁尚過多的將冀州勢力插足進來，正如郭圖所說，每一個人都隱藏着野心，袁譚也不例外！雖然袁譚在袁紹的壓力之下，甘心做為一個青州刺史，但是他絕對不希望一輩子成為袁尚的附庸！他才是袁氏的長子嫡孫，袁尚又算得了什麼呢？袁紹明知道袁尚名不正言不順，還讓他踏上了袁氏之主的寶座！簡直是袁譚這一輩子的屈辱，如果是有機會，袁譚絕對不會介意興兵討伐袁尚，他要讓世人們看看袁氏之主到底是誰才能做得！所以，在這種大環境之下，袁譚是絕對不希望冀州再派人過來！若是青州刺史府全部都是冀州文武來說話，哪裏還有他袁譚的地位？
蔣義渠大將的陣亡，已經讓他悲痛欲絕，已經讓冀州方面派來的逢紀等人佔了絕大的話語權，再讓冀州派幾個文武過來，袁譚也該靠邊站了！政治這種東西，說白了，就是這麼一回事，充滿了爾虞我詐！袁譚不知道袁尚心裏的想法，他只是一個天然的戒備而已！
這個時候，青州刺史府裏面，大部分已經都是袁尚的人，而為袁譚心腹的張郃、高覽、辛毗，都給派到外地坐鎮城池去了。所以，袁譚只想聽聽呂布的意見！雖然他知道現在的局面很危機，曹氏兵臨城下，已經讓他的青州政權岌岌可危，但是他還是把全部的信任託付給了呂布。好歹呂布是個武夫，性格單純，而且又不是他們袁氏的直屬屬下，只是盟友而已，值得信任。
呂布皺了皺眉頭，平心而論，現在青州的確需要冀州的大力支持！但是，看袁尚這意思還不想讓冀州派兵過來？這讓呂布也頗為為難，他目光在逢紀、顏良、文丑臉上掃過，他能看出來，這三位都是一身正氣，絕對沒有什麼私心！曹氏數百萬大軍壓境，這位袁氏長子竟然還有心思想着家族內鬥，真是奇葩！不過，在陳宮和呂布規劃的大計之中，匡扶袁氏這個靶子列在中原腹心之地，讓天下勢力都恨不得在上面搶個蛋糕吃！而呂布也可以借用袁氏的力量堂而皇之對劉備、曹操這兩個世敵打擊！所以，呂布對青州也絕對不容有失，他可不希望現在曹操送上門來了，卻沒有足夠的力量下這盤棋，所以秉公而論：“使君，如今曹賊勢大！若是袁氏不凝聚強有力的力量！恐怕正如元圖公所言……”
該死的曹賊！還以為他來青州打打秋風！沒想到還是動了真格！袁譚眉頭擰成一道川字，這個時候，他也不再倔強，他擺手與一旁默不作聲的心腹王修道：“速速派使者趕赴冀州參見主公，務必要將青州的情形講述清楚，得到主公的最大支援！”
“等等！”說完上句，袁譚又擺手道：“你親自去一趟！青州事關生死，馬虎不得！”
王修深深拜伏退下：“屬下明白！”曹軍的入侵，讓整個青州都陷入了戰火之中，每一個青州官吏心中都燃着一團熊熊烈火，王修也不例外，退下去的他，當即就點齊伴當前往冀州大將軍府，沒有絲毫耽擱。
選派了去冀州的使者，那麼剩下的事情，還是重點在怎麼防備曹軍之上。這也是袁譚最沒有信心的方面，雖然說青州有五十萬大軍，但是都是分散去了各地，他手中可以調動的大軍不過也只有十萬而已……這就是守方與攻方最大的區別，守方需要把手中的兵力分散在每一個城池，分散了力量。而攻方卻能將所有的力量凝聚起來，讓守方防不勝防！
想到這裏，袁譚苦笑一聲，再次與呂佈道：“現今局面已經火勢燃眉，奉先公有何主意？”
呂佈點了點頭，信心十足道：“某家既來，自當為使君前驅！曹賊雖然勢大，不過青州為使君本土，其中鄉紳世家都是心向使君，這就是民心所向！天時地利人和，使君佔有地利、人和，這是使君的本錢！只要使君能站穩腳跟，穩紮穩打，將曹賊抗拒在濟南國邊境，不讓曹賊再進一步！到時等冀州援兵一到，即可讓曹賊大軍土崩瓦解！而現今，使君坐擁顏良、文丑、張郃、高覽四大名將，雖然兵力不足，但是名將實力足以與曹氏相爭！又何懼之呢？某家本部萬餘并州鐵騎，願為使君前驅！”
呂布的信心絕非來之無由，而是無數次戰鬥勝利的自認積累。呂布以不過萬餘并州鐵騎縱橫馳騁在袁氏三州之地，旬月之內，讓劉備、孫權驚退，並且曾經在官渡殺得曹軍人頭滾滾，更加將許褚、徐晃兩名神將斬於馬下。這等戰績，他有資格如此自信！
逢紀讚許地看了兩眼呂布，雖然青州形勢危急，但是呂布卻仍有保持這麼樂觀的判斷，不愧為天下第一武神！戰略眼光還是非常獨到！他撫須贊同道：“大善！奉先公所言也是屬下所想！這個時候雖然形勢上需要冀州援助，但是我們現在已經坐擁奉先公在內的五員上將，只要如奉先公所說，穩紮穩打，不讓曹氏再進入半步疆域，那麼曹氏又能有何做為？”
顏良、文丑也是當世名將，自然也力挺呂布的發言，皆沉聲道：“某願與奉先公齊心合力，讓曹軍不得進軍半步！”
顏良，這位在史書上殞命在關老爺刀下的河北名將，在這個時代沒有步入那麼悲慘的命運，但是名聲卻因為史書的影響一直一蹶不振，人人都以為他不過只是個虛名而已！他急需一場大戰來證明他的實力！
文丑，亦是如此，都是被史書醜化的人物，他們必須通過血與火的戰爭，來證明他們的價值！
幸好，一切都如心中所想，袁譚點了點頭，這次諸人的表態沒有讓袁譚本來沮喪的心情更為糟糕。他想要看到的一幕，就是如此齊心合力將曹軍驅逐出去！他並不想事事都依靠着冀州本部！他想給世人看看，他袁譚絕對有能力力挽狂瀾，也絕對能夠勝任袁氏家主之位！
“諸位將軍，你們都為上將，如何行軍佈陣，還得你們三位互相協商如何對付曹軍！某這個門外漢，靜聽三位吩咐即可！”袁譚也是個知趣的人，他見得難得上下一心，於是索性就當放手掌柜，任憑呂布等人如何調兵遣將，排兵佈陣。
呂布拍打着身前的案台，昂然立起，氣勢如烈火，目光如電，張口與諸人道：“某願領本部萬眾鐵騎，直插濟南國！讓曹賊前後不能兼顧！顏良、文丑二君可以順勢領軍襲曹軍前軍！”
顏良、文丑被當世第一戰神點名，這可是莫大的榮幸，當即兩人當仁不讓，起身拍手道：“願與奉先公齊心合力，拒曹賊與國門外！”
“好！敢問幾位將軍，大概幾日能出發？”
“二日足矣！”
得到呂布斬釘截鐵給出了一個出兵的日期，袁譚濃重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有呂布的表態，他的心事就放下來一大半了。當即他拍手喊過吏員，大聲吩咐着連串輜重調撥的指令，他要在呂布等人出兵之前將後勤各個方面全部調動起來，不能讓遠征的士卒受到半點委屈。
兩日之後，諸事準備齊全。
呂布、顏良、文丑，共領大軍十一萬起行，對外號稱五十萬。鐵騎浩浩蕩蕩，旌旗連天，軍氣橫空，槍戟如林，鎧甲映日，這是袁譚手中全部能動用的兵力，託付着青州所有的希望。
送別大軍之後，袁譚立於城頭，觀那鋪天蓋地的煙雲，心中暗暗祈禱着，這次大軍如果還被曹氏擊敗，那麼他也只能考慮遷移冀州固守了。
大軍在平原中疾馳而行，鐵甲大軍分道向前，彷彿數條黑色的巨龍在蒼茫山野上飛翔。舉目眺望，唯有一望無際的莽原草海，這就是河北地帶的地理環境，大都是平原，鐵騎行軍極為容易，這也是呂布能統帥萬餘鐵騎就能夠在袁氏三州縱橫無敵的緣故。唯有平原才能讓騎兵高速的特點發揮到極致，唯有平原才能讓呂布將鐵騎發揮鬼魅一般的動態，四處騷擾，讓各大諸侯防不勝防。唯有平原才讓劉備、孫權、張魯、劉璋、劉表等諸侯在袁氏三州的攻略失敗。
當然呂布個人的統軍之術也是極為強悍，與袁氏十萬大軍相比，他所統帥的萬餘鐵騎絲毫不差，令行禁止、肅然森嚴所造就的恢弘氣勢足以與袁氏十萬大軍相比。
哪怕是在呂布下達各種軍令，傳令信使奔忙的時候，這支鐵騎猶自保持着嚴格的緘默行軍，唯有隆隆的馬蹄聲震動大地，彷彿天際滾滾雷霆，天地萬物都為之敬畏。
顏良、文丑看在眼裏，心中暗贊，呂布不愧為天下第一戰神，且不說呂布在政治上的優劣，軍事上足可以當得天下第一兵法大家！
大軍前行速度很快，除了後面的騾馬輜重大隊緩行之外，前面清一色的鐵騎都是鼓足了十足的馬力前行。在第二日清晨，大軍就來到了樂安境內。
樂安郡，濟南國的鄰郡，是防禦曹軍的最前線。大將張郃已經趕赴到了樂安郡城，顏良、文丑的任務就是加入樂安一線防禦陣線，而呂布卻是一心想進濟南國給曹軍添亂子。到了這裏也該是分道揚鑣的時候了。
“你們二位固守樂安郡！某自去濟南國殺個痛快！只要曹軍一亂，你們就可以聯絡濟南國的鄉紳土豪，利用本地鄉兵為內訌，四面夾攻！這樣的話，曹軍顧不了前，也顧不了尾！大勢就成了一半！”分別之際，呂布簡單定了一下這次的戰略目標，不過戰場上瞬息萬變，何況曹軍又是天下數一數二的精銳大軍，傾巢來襲，就算呂布擁有超強的并州鐵騎，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勝之，言語之中表情也帶有隱隱的憂色。
顏良、文丑也知道呂布所憂何事。曹氏百萬大軍！數日之間將濟南國一郡之地收入囊中！可見曹氏兵鋒有多麼凌厲，哪怕是縱橫天下的戰神也沒有十足的信心能動搖曹軍的根基！這是天與地的差別！並不會因為某人的出陣而改變一切。呂布這一點還是非常有自知之明！
不過在顏良、文丑看來，袁氏底蘊深厚，帶甲之士過千萬，上將如雲，就算是一郡一地的失敗始終也能搶回來，只要固守住城池，不讓曹操再得寸進尺，就算是贏了！但，呂布深入濟南國，曹軍的佔領地，風險可算是成倍增加！雖然呂布為天下第一戰神。但，曹操可也不差，文武雙全，洞悉人性、政治，乃天下第一梟雄！呂布會是曹操的對手嗎？雖然說騎兵來去如風，居無定所，但是斬殺了曹操手中兩位大將的呂布，只要進入了濟南國，絕對是曹操首選的必殺目標！這可不是一般的危險！同為武將，顏良、文丑也不希望堂堂的天下第一戰神涉險！同為袁氏效力，顏良、文丑也不希望呂布隕落了，他們還需要呂布的力量來幫袁氏化險為夷！
顏良有些沉悶道：“奉先公此去危險重重，還需保重才是！曹賊的毒辣心腸，世人皆知！您在官渡毀他大將，他不可能不防備您……”
文丑嘆氣道：“奉先公，如與我們一起前往樂安郡，只要求穩就能讓曹氏無功而返，何必身犯險境呢？”
呂布神色嚴峻，目芒電光直射入顏良、文丑的心坎中，“曹賊狠毒，世人皆知！但是一味避戰，助長曹軍士氣，長期以往，樂安也非太平之地！而且某縱橫天下數十年，豈又是曹賊能夠欺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