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兵圍宋州
一頓飯吃下來,朱溫了解了黃巢手下現在的主要將領有:林言、孟楷、畢師鐸、李罕之、張言、秦彥、許勍、李詳等。林言和李罕之、張言等人都在飯桌上和朱溫見過了,其他人領軍在外。
林言對於朱溫來說並不陌生,史書記載林言是黃巢的外甥,一直擔任黃巢的親衛軍統領,也是黃巢的主要戰將之一,據說黃巢兵敗之後逃到狼虎谷,林言殺黃巢想獻首級給感化軍節度使時溥,後來被追兵所殺,追兵把他們兩人的首級同時獻給了時溥。
朱溫見林言一臉冷酷堅毅的樣子,心裏不由一陣鄙夷:靠,虛偽。
李罕之就不用說了,歷史上說此人有膽略,卻無謀略,加上無惡不作,還經常拿人肉當飯吃。
朱溫看了看他那滿臉油汪汪的橫肉,剛好李罕之把一塊排骨放進了嘴裏大嚼,朱溫心裏莫名的一陣反胃,就像李罕之吃的不是排骨而是人肉一樣。
朱溫又看了看張言,這人年齡不大,二十多歲,笑嘻嘻的一副很健談的樣子。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應該是那種八面玲瓏的人物。這種人無論在哪裏向來都是官運亨通,何況這個張言應該也非無能之輩,可朱溫怎麼也想不到五代史上有這麼號人物。
心道,沒準轉戰南方時死在路上也未可知。他卻不知這個張言就是後來在黃巢兵敗后投靠唐廷的張全義,在五代也是一個風雲人物,這是后話。
更讓朱溫掃興的是,野史演義中跟黃巢一起起兵的大將如孟絕海、鄧天王、葛從周、張歸霸、張歸厚兄弟幾個一個也沒有見到。不知是這些人還沒投靠黃巢還是根本沒有這些人,這些所謂的名將可能只是那些演義小說的作者杜撰出來的而已。
黃巢在席間說出了攻打宋州附近縣城的想法,眾人當然一致贊成。朱溫又對各將領囑咐了一番,黃巢鼓掌叫好,林言、李罕之等人見黃巢贊成,當然不會反對。
當下張言和李罕之帶十數人往嵖岈山向孟楷所率領的大隊人馬傳令。
三日後,也就是乾符四年七月十六日,孟楷率領黃巢義軍的主力三千餘人出嵖岈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佔遂平。眾將領按照朱溫的囑咐,入城后不妄殺一人,不肆意擄掠。
官軍不及逃走的如願降的准予投降,不歧視降兵、不妄殺降兵。開縣城糧倉,一半義軍自留做糧草,一半分給貧民,並招募少壯勇武之士入伍,許以重利。包括富商士紳如無大惡的也不會輕易殺戮,只取其一半的金銀財帛。
官軍聽說投降不但不殺,還可以去留自便,不願跟隨義軍的還發給糧食和盤纏歸鄉,願意跟隨義軍的就軍餉和朝廷一樣。這些人當兵無非是為了有碗飯吃,跟哪個當兵不是一樣。當下未來得及逃走的官軍一千餘人紛紛投降,願追隨義軍。
這些天朝廷下令堅壁清野,鄉間百姓大都進城躲避,所以城裏百姓眾多,卻大都是鄉間流民,並無房產家業。他們見義軍進城恐慌無比,後來見義軍並不像朝廷說的那樣燒殺擄掠,還把官倉里的糧食分給他們,當然千恩萬謝。見義軍招募新兵,少壯之人紛紛入伍,又招了兩千餘人。
富商士紳見義軍只取他們一半的糧食和金銀,並且還能留條小命,當然也是感恩戴德。富**都讀過書,不免對義軍歌功頌德。
義軍在孟楷的帶領下,在遂平縣休整了兩天,各將領又把新兵安排完畢。走的時候各大富商士紳紛紛置酒送行,謝過義軍的不殺之恩。
出遂平縣的時候義軍已經發展到了七千餘人。
孟楷穿着從一個被他殺死的官軍牙將身上扒下來的一身鮮亮的盔甲,騎着高頭大馬被眾將簇擁着,頂着暖洋洋的秋日朝陽,心裏興奮異常。孟楷大笑道:“黃大將軍真是了不起,不過是拿別人的東西給了那些降兵貧民,竟然就有如此多的人投靠我們。早知道我們以前進城就不亂搶東西了,要不然我們現在最少會有二十萬大軍了,還能讓宋威那個老傢伙追着跑嗎?”
張言笑道:“這些安民、納降、募兵等一系列主意都是一個叫朱溫的年輕人出的,並不是黃將軍的主意。黃大將軍對那個朱溫很是看重,稱呼他都是稱呼先生而不直呼其名。”
孟楷皺眉道:“朱溫?沒聽說過,張將軍認為那個朱溫比你如何?”
張言慚愧道:“他與我同庚,二十五歲,英俊挺拔,器宇不凡,文武兼資。我這人文不能提名金榜,武不能馳騁征戰,豈能跟他相比?”
孟楷有些不服氣道:“張將軍過謙了,誰不知道張將軍文韜武略,乃將相之才,日後必成大氣,豈能妄自菲薄?”
張言苦笑搖頭。
七月十九日,孟楷北上攻下西平縣城,又收降兵八百人,壯丁入伍近三千人。
接着一路北上連陷鄧襄、陶城、固城、扶溝諸縣,折而向東連陷太康、柘城兩縣,再折而向北攻陷寧陵縣城,直接威脅宋城。黃巢、林言、朱溫等率數百精銳入寧陵會合孟楷。
這一路行來,依據朱溫的方法,竟然把義軍發展到了三萬人。
王仙芝見黃巢壯大如此之快,當然不甘寂寞,依法施為。
七月二十三日,王仙芝麾下大將尚讓一路向東北方向進軍,連陷上蔡、商水兩縣,繞過陳州,攻陷鄲城、鹿邑,再繞過有重兵把守的亳州,在夏邑縣城與王仙芝、尚君長等會和。這時王仙芝的隊伍不算留在長江以南的柳彥章的部隊,也有兩萬餘人。
尚君長又率軍向西攻陷虞城、谷熟兩縣,大軍直指宋州軍政中心宋城。
至此,宋州所轄一城九縣中只有偏北方向的碭山和單父兩縣和駐有重兵的宋城沒被義軍攻佔。
同一天,大唐朝的“諸道兵馬招討草賊使”宋威率兩萬大軍入宋州,他接到張蕤的快馬急報,率諸道人馬馳援宋州。宋威年事已高,卻精神健碩,連日奔波之下還是神采奕奕。
這時他已經脫下了沉重的盔甲,嘆了口氣。他心裏很矛盾,他不是滅不了黃巢和王仙芝,而是怕自己剿滅了他們以後,自己就會像剿滅龐勛的康承訓一樣。他很了解這個朝廷,唐僖宗李儇不過是宦官田令孜的傀儡而已。
他留着王仙芝和黃巢無非是不想落得個鳥盡弓藏的下場而已,對於王仙芝和黃巢他並不在意,流寇而已,能有什麼作為?自己統帥着兩萬大軍,還能鬥不過幾千草寇?。
八月初,宋州治所宋城被圍。
宋威還是沒有把這兩個私鹽販子放在心上,心道區區兩個草寇,妄圖占宋州而控制南北水運命脈,簡直是痴人說夢。
城裏的軍隊已經做好的守城的準備,數千名的士兵在城裏四處忙碌着。百姓聞聽流寇圍城,人心浮動,城裏一片吵雜。
宋威心裏一陣鄙夷,心道不就是幾千草寇嘛!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王仙芝不過是我宋某人的手下敗將而已。
張蕤在城牆上看到城外密密麻麻的義軍擺成數十個方陣,看上去人馬不會少於三萬,心中大驚,可他在城牆上左顧右看,卻沒看到宋威。心道,這宋招討真不愧是老將啊,都大軍圍城了,竟然沒有一點着急的意思,連個影子都看不到。難道宋老將軍已經有了破敵之策?
心中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終於看見了宋威,只見宋威一身鮮亮的盔甲在秋陽的照耀下分外的醒目,宋威的表情有些悠閑,彷彿被圍城的不是他。
張蕤趕忙疾跑幾步迎上宋威,道:“下官見宋將軍面帶微笑,是否已經有了破敵之策?”
宋威笑道:“張大人不必驚慌,不過數千流民而已,本帥曾與其交鋒數十次,二賊每次都是一觸即潰,但奈何二賊狡猾,每次都讓他們逃脫。這次二賊自己找上門來,豈不是自投羅網?”
張蕤疑惑道:“城中八千人馬加上宋大帥的兩萬人馬還不足三萬,城下賊兵三萬有餘,若要擒拿二賊,實是不易啊。”他若是知道兩路義軍加起來有六萬之眾,不知會不會馬上棄城而走。
宋威心中“咯噔”一下,怎麼半個月前二賊聯軍還不足一萬人,怎麼這會兒就已經有三萬多人了,難道他們有妖術不成?趕忙急步上城,極目遠眺,密密麻麻的義軍一眼看不到邊。
義軍分二十四個方陣,距城牆不過兩箭之地。東南方向一桿大旗,上書“補天平均大將軍王”八個大字,在秋風吹拂下隨風飄揚。西北方一桿“黃”字大旗也是高高佇立。
宋威的心情一下子跌入了深谷,自己一直所依賴的兵力優勢已經不復存在。不要說生擒二賊,能否保住宋城心裏都沒有底。現在唯一的依賴就是宋城的高牆深壑能夠把王、黃二人拒於城外。
宋威心裏雖然驚駭,可他畢竟是戰場老將,出城自己是肯定不敢,可要說守住宋城以待外援還是能做到的。
這時的朱溫和黃巢並騎城下,身邊是黃巢的三百名親衛軍,個個一身鮮亮的鎧甲,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刀光迎着秋陽,朱溫感到一陣眼暈,他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心中之震撼絕非言語所能形容。
這時的黃巢大軍已經有了三萬餘人,黃巢心中高興,對朱溫這個“高人”更是禮遇有加。
眾將也大都佩服朱溫的撫民納降策略,唯有林言和孟楷這兩個黃巢最得力的助手心裏不怎麼看的起朱溫。在他們心裏朱溫無非是個只知道夸夸其談的書生而已,自己等人率眾馳騁沙場才是真正的英雄。
孟楷道:“大哥,我們何時攻城?”孟楷是和黃巢一起起兵的老兄弟,習慣了稱呼黃巢為“大哥”。而這時的黃巢還沒有對麾下眾將設立官職,大多都還以兄弟相稱。
黃巢道:“宋城可不像那些小縣城一般不堪一擊,如果強行攻城,死傷必然慘重。宋威兩萬兵馬此時正在城中,真的攻城勝負難料。”
孟楷道:“那我們如何才能拿下宋城?”
黃巢看了朱溫一眼,朱溫會意,對孟楷笑道:“我們只是包圍宋城,並不是要拿下宋城。宋城地處南北運河的咽喉之地,為南北漕運之命脈。北有汴州的宣武軍、西有許州的忠武軍、東有徐州的感化軍,三路大軍怎會坐視我等占宋州而斷南北漕運交通?”
孟楷不解道:“那我們大軍集結宋州所為何來?”
朱溫笑道:“我們和王將軍(王仙芝)大軍同圍宋州,把宋威這個招討使困在了宋城之內,三鎮定然派大軍雲集宋州。三鎮定然空虛,我們乘隙攻敵後方,依然放棄大鎮,只攻打周邊縣城,乘機壯大人馬。挨時機成熟,大軍渡江南下,以江南富庶之地為根基,憑藉長江之險跟唐廷划江而治,進可攻推可守。如此則大業可成。”
孟楷等無言以對,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朱溫的謀略。
豈知朱溫不過是綜合了幾千年來中國各路軍閥的爭霸經驗而定出了這個戰略。“敵強我退、敵弱我打”,在敵人兵力薄弱的地方建立根基,待時機成熟時再與敵軍決戰。道理雖然簡單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朱溫不過是照搬了偉人毛爺爺的戰略,根據唐末的形勢而略作改變而已。
朱溫看多了三國那樣的戰爭場面,原以為兵臨城下后宋威會開城列陣迎敵,雙方各出猛將挑戰,大戰數百回合。真的到了城下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宋城城門緊閉,弔橋高高掛起,城樓上、城牆上密佈着弓箭手和投石車,滾木雷石。這才是真正的戰爭,在冷兵器時代,一座堅固的城池可以把自己數倍的兵力拒於城外。
像《三國演義》裏描寫的那種以一兩員猛將就可以左右一場戰爭的成敗的事情是不會出現在真正的戰場上的,戰場上決定勝負的關鍵是天時、地利、人和等多方面因素,而絕對不會取決於某個人的勇猛機智。同樣的地勢作戰就取決於兵力的多寡優劣和軍隊的士氣是否高昂,如果軍隊士氣低落,就算是十萬大軍也同樣可能不戰而潰。
朱溫心道,羅貫中先生那麼扯淡的三國都能為天下人所接受,真的不可思議。有哪個傻子會放棄高牆堅壘出城列陣跟你在平原上決戰?除非守城的將領是攻城一方的卧底,早有獻城投降之心,卻又怕諸將不服,以出城決戰為理由給對方製造機會;要麼就是守城的人腦袋被驢踢了。
黃巢打定了主意圍城而不攻,王仙芝見敵軍守備森嚴當然也不願部下做無謂的犧牲,只是希望城中因多了宋威的兩萬大軍而早日糧草不濟不得不出城決戰。是以大軍圍城數日並未發生真正的戰爭。
王仙芝甚至讓部下在城下下馬就地埋鍋做飯,就那麼席地而坐,想以此來引城中唐軍出城。可宋威征戰沙場數十年,哪裏會上這種當,根本不為所動。
八月十二日,王仙芝首先忍耐不住,遣使約黃巢一起攻城。黃巢以勝算太小而拒絕攻城,王仙芝無奈,只能繼續圍城。
城中的宋威也焦急萬分,他本來未把王仙芝和黃巢放在心上,是以並未帶大批糧草。宋城雖然是宋州的軍政中心,可數年來中原征戰不斷,倉中餘糧並不充足,支撐宋城八千人馬還無所謂,可多了宋威的兩萬人就不同了。將近三萬人,每天糧食要耗費多少?
更讓宋威擔心的是草料,城中本來沒有多少騎兵,宋威帶了三千騎兵進來,草料只能支撐三日。大軍圍城,三日後若無外援,真的只能拆民房頂上的草喂戰馬了。他當然知道戰馬對於軍隊的重要性。
他早已遣快馬飛報宣武軍、感化軍、忠武軍,命三鎮人馬在中秋前後集結宋州,宋威自己在幽州的平盧軍人馬也會在那時趕到。四鎮人馬加上自己的兩萬和宋城的八千人,單從兵力上足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