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新生
刺耳的手鈴聲中,自行車劃了個漂亮的S一閃而過。這直接讓一位端着速溶咖啡的女士將咖啡灑在了鞋面上。她懊惱地朝着自行車上的楊崢咒罵了一句:“小心點,混蛋!”
“抱歉!”隨意地答應一聲,楊崢已經從行人路沖了下去,穿過草坪斜坡,下面就是中央公園棒球場。剎車聲中,自行車停了下來。楊崢張望了一下,棒球場上只有寥寥的幾個人在練習,西側的長椅上空蕩蕩的。他下意識地瞧了瞧從跳騷市場上淘到的石英錶,時針指向九點五十八分。
剛剛好,沒有遲到。長出了口氣的楊崢將自行車立好,從后架子上取下十份捆在一起的快餐,東張西望着走向西側第一張長椅。即便是坐了下來,他的東張西望依舊沒有停止。他迫不及待地希望走過來一個傢伙,拍拍他的肩膀,告訴楊崢他就是昨晚與之通話的人……一個假證販子。
但讓人失望的是一直到時針指向十點十分這事兒也沒發生。楊崢開始疑惑,也許中央公園有另一塊棒球場地,或者那傢伙根本就是個騙子,他爽約了。在他考慮要不要做點什麼的時候,棒球場上徑直走下來一個人坐在了長椅的另一端。
皮鞋,西褲,襯衫,多袋馬甲,身材略微有些發福,下頜上是濃密的花白短須,鼻樑上卡着黑色寬邊眼鏡,頭上戴着棒球帽……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周末出來自娛自樂的老球迷,而不是假證販子。
楊崢猶豫着要不要詢問對方,剛張開嘴,對方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說道:“你應該提前告訴我你是個外賣小子。”老球迷摘下近視鏡,掏出手絹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重新戴上眼鏡,瞟了楊崢一眼:“否則十分鐘之前我就過來了……錢帶來了么?”
“帶了。”楊崢慌忙從牛仔褲后兜里掏出一卷皺巴巴的鈔票遞了過去。
老球迷接過去略微點了下,隨即將鈔票裝進了馬甲口袋裏,而後又伸出了手:“照片給我,還有你打算叫什麼名字?”
“你沒告訴過我要帶照片。”楊崢皺眉說道。
老球迷一言不發地盯着楊崢,見後者毫不退讓地瞪回來,說:“我以為交易之前你起碼會稍稍打聽一下流程……好吧,雖然有些麻煩。跟我來。”老球迷站起身,徑直朝球場旁邊的樹蔭走去。
楊崢趕忙站起身跟在其後,當然,手裏還拎着十份快餐捆成的大盒子——起碼在下午發薪水前,楊崢必須努力做好外賣小子的工作。不給那個吝嗇的印度佬任何剋扣自己薪水的借口。
往樹蔭里走了二十幾米,老球迷停了下來。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卷墨藍色的底布,遞給楊崢一角,用兩個按釘將其固定在兩棵間距不到一米的樹上。跟着又從馬甲右下方的口袋裏掏出半個巴掌大小的照相機。
“脫掉外套站好。”
楊崢聽話地照辦,穿着T恤站在底布前努力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輕微的咔嚓聲過後,微笑着的楊崢映在了膠捲底片上。
“照片解決了……具體的信息你準備了吧?”
“有。”楊崢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摺疊的白紙遞了過去。
老球迷展開白紙,低着頭眯眼閱讀起來。半晌,老球迷抬起頭看着楊崢認真地說:“小子,你看起來最多只有二十歲。如果你非要說自己已經二十三歲,我建議你最好改變一下造型。頭髮剪短,再戴一副眼鏡。”說著,老球迷重新將白紙疊好塞入口袋。
“謝謝,我會考慮的。”
老球迷‘嗯’了一聲,一邊動手收拾底布一邊說道:“你可以走了,明天還是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來取東西。”
楊崢挪動了一下腿,皺着眉沒有動地方:“等等,我怎麼知道你沒有騙我。”四百五十塊這幾乎是楊崢全部的積蓄。一天之前楊崢只知道一個粘在牆上的電話號碼,他對眼前的傢伙一無所知。就算被騙了也只能自認倒霉。報警?特區警察對非法移民是足夠寬容,但他該怎麼跟警察說?直說自己辦假證件被騙了么?
老球迷低沉的笑了:“你沒法知道我是不是騙你,小子。別指望我把家庭住址告訴你,要知道這事兒可是違法的。”說著,老球迷徑直走過來抽走了一份盒飯。透過透明的塑料蓋子看清了盒飯的內容,他皺了皺眉:“咖喱飯?”
楊崢沒有回答。不論是視覺還是嗅覺角度來判斷,這玩意就是咖喱飯。在印度人開的餐館送外賣,除了送咖喱飯還能送什麼?
“我討厭咖喱飯,這東西看起來就像是大便!”說著,老球迷打開了透明蓋子蹙着鼻子嗅了嗅:“聞起來也像。”讓人驚奇的是,嘴上這麼說著,老球迷卻抄起塑料勺子吃了起來。“你應該換個工作了,小子。否則一年後你就會沾上一輩子都洗不掉的印度阿三味兒。”
抱怨了一嘴,老球迷轉身一邊吃着一邊走向樹蔭深處。只餘下楊崢站在那兒發獃。他還在揣測着老球迷到底是不是騙子。兩分鐘后他才反應過來,盒飯少了一份!
“真該死!”他必須為少了一份盒飯找到合適的理由,不然那個該死的印度阿三扣掉的薪水絕不止是盒飯原本的價值——六塊八。而且楊崢一直想不明白,這種看起來的確像大便的玩意為什麼會賣出兩碗骨湯拉麵的價錢。當他再抬起頭,發現那個老球迷已經完全失去了蹤跡。
楊崢長嘆了一聲。非常好,他現在除了選擇相信與祈禱之外,什麼都做不了了。
幸運的是,老球迷遵守約定,第二天早晨十點鐘準時出現在了中央公園的棒球場。他面無表情地將一個黑色膠袋遞給了楊崢,然後坐下來一邊吃炸蝦球一邊吮着手指。
楊崢迫不及待地接過來,壓抑着心底里的激動,將東西拿了出來。先是一張比名片稍稍大一圈的塑料卡片。左上角是楊崢的照片,右邊寫着:姓名楊崢,出生年月日1867年5月12日,家庭住址新疆省喀什市向陽街一百六十七號,跟着是一連串數字字母組成的編碼,最下方寫着頒證機關為越南省河內市。
“越南省考駕照更容易一些,不少人都拿着越南省頒發的駕照。”還是那身打扮的老球迷在旁邊說。
楊崢點點頭,放下駕照打開大本的學位證書翻看。藍色的硬殼封皮裏面,是一張十六開的證書。照片、姓名、年齡別無二致,只是學校不是西北財經,而是變成了澳洲共和國中南財經學院。楊崢只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老球迷的用意——沒人會去調查一個拿着外國野雞大學畢業生手中的學位證是不是真的。那太麻煩了!
收了兩樣偽造的證件,楊崢問:“這東西有多真?”
“你想要多真?”
楊崢撓了撓頭:“當然是越真越好。”
“你不能要求太多。”老球迷吮了下手指上的油跡說:“對於一般人來說,這東西就是真的。如果碰到一個漫不經心的警察,這東西也是真的。但如果你不走運碰到一個極其認真的警察……小子,那我只能祝你好運了。”
已經足夠了。只要楊崢不違法,警察就沒有理由核實駕照的真假。捏着說中輕飄飄的證件,楊崢卻感覺它們沉甸甸的,壓在手裏心裏感覺很踏實。
“看來你沒別的問題了,合作愉快。”老球迷站起身拍了拍楊崢的肩膀,走之前說:“如果不小心丟了,打電話給我,我給你打九折。祝你好運,小子。”
直到老球迷的身影完全消失,楊崢才壓抑着情緒揮舞了一下拳頭。然後他挺直了身板,努力讓臉上浮現出青澀卻自信的神情。從現在開始,他就是楊崢,一個二十三歲的財經學院畢業生。球場內的業餘擊球手打出了一記好球,一壘、二壘上的業餘球員開始迅速跑動,場邊傳來零星的加油聲。
楊崢站起身,學着觀眾的樣子,賣力地鼓掌叫喊着:“快跑,快跑,我知道你能行的夥計!”而此刻,楊崢腦子裏已經開始琢磨,怎麼利用這些偽造證件,去給自己謀求一份輕鬆卻收入豐厚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