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敗露
見他怔住,她抬起眼,眸中已不含一分暖意:“我給太子下了啞葯,就是為了阻止他禍從口出,可是你呢,你借他的手給了五皇子一掌,還順便解了太子之毒——既然你擅醫術,之前的種種,所謂中毒,所謂利用,都只是你造就的假象而已,不是么!?”
面對這樣咄咄逼人的楚綺羅,夜冬毫無招架之力,他擰着眉頭看她半晌,喃喃:“我沒有,我不會毒……真的……”見楚綺羅滿臉嘲諷,他也知道她不會相信他,恨恨起了身,推開門卻又回頭,尚顯稚氣的臉上頭一回有了類似悲傷的神情:“你,沒心沒肺。”
呵。楚綺羅不動聲色,回以淡漠一笑。
她做過和沒做過的,她心裏有數,要說也輪不到他來指責。
夜冬剛離去,窗外響起白鴿撲騰翅膀的聲音,她在桌面輕叩三聲,以示安全,聲音未停,三個人已縱身而入。
為首的,竟然是久別的青衣。
連素來鎮定的楚綺羅也忍不住驚訝道:“青衣?你不是……”
青衣臉上難得地露出一抹笑容,但視線一落到她腿上,眼裏還是劃過了一抹深痛,憐惜地看着她:“綺羅,痛嗎。”
這句話,本不該由他問。楚綺羅神思有些恍惚,忽然想起自她受傷以來,夜琅邪並未過問半句,雖然處處維護着她,雖然每每行事都顧及到她的傷勢,但他卻從來沒有開口問過,她痛不痛。
不是沒有遺憾。但是她很快便反應過來,抿唇一笑:“不過小傷罷了,青衣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京的?怎麼沒聽冬靈提起?”
“我剛到的。”青衣三人在她對面坐下。
這一近看,果然,青衣髮絲散亂,素來整潔的面容也染了些許憔悴,只怕這一路上沒少吃苦頭,虹衣和冬靈雖然好一些,但眼角也都有些青灰,為了她的事,他們都在四處奔波,反而她卻一路安安穩穩,坐享成果。
楚綺羅感覺心裏像冬日陽光照耀着一般溫暖,忍不住伸出手將他們三個的手握到一起,誠摯地道:“謝謝。”
虹衣愣了一下,反手拍在她手背上:“發什麼瘋吶!哥,說正事!”
“綺羅,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青衣也斂了情緒,嚴肅地看着她。
這幾月經歷了這麼多,她還有什麼看不開的?楚綺羅淡淡一笑:“說吧。”
“其實上次我和虹衣來京城,家族長老就是極力反對的,所以後來莊主叫我回去,我也就沒有再推,因為我覺得長老們好像知道什麼。”大概是渴了,青衣倒了杯水,一口氣喝下,才繼續說下去:“我這次回去,果然查到了一些東西。”
他從懷裏掏出一塊布帛,泛黃布帛應該是有些年頭了,邊角都已經有些微碎裂,好在不影響察看,他將這布攤開,指着上面以筆墨細細勾勒的畫皺眉看着她:“綺羅,你覺不覺得這圖形有些熟悉?”
只掃了一眼,楚綺羅就已經明白他查到了什麼,她沉默地看着這幅畫,每一筆都彷彿刻在她心裏,這龍飛鳳舞的線條,卻浸蘊着萬千河山的厚重,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心裏有着不詳的預感,使得她一時怔住不知如何回應。
她尚在沉吟,綠春卻已經泡了澡換了衣服出來,見她們四人都圍着一塊布神色各異,湊上前一笑咧嘴笑了:“這不是我的玉佩嗎?你們在哪拿的這圖?”
青衣和虹衣俱是一驚,兩人對視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慌。
“你的玉佩?你可有看錯?”連青衣都失了一貫穩重,略顯急躁地站起身來。
被他這架勢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綠春猶豫地看他一眼,伸手去掏掛在脖子上的玉佩,楚綺羅一把按住,輕吁一口氣:“不用看了。”
她抬眸看着青衣:“這玉佩名為殤,代表月殤功臣楚家一脈,與月佩形成一對,和夜家平起平坐,我可有說錯?”
怔怔看她半晌,青衣重新坐了下來:“原來……你都知道了。”
“不過也僅限於此。”楚綺羅苦笑:“你還查到了什麼?既然長老都出面了,想必應該不止這空穴來風的謠言吧?”
“這不是謠言。”青衣嚴肅地看着她,眉宇間愁緒萬千,她從未見過這個模樣的青衣:“而且,現在有兩股勢力正在試圖將楚家扶正,從而扳倒夜家,立楚家後人為王。”
楚家後人。現在楚謹軒已故,楚家亦散,存於世間的,便只有楚綺羅與楚依依兩女……楚綺羅神色一凜:“兩股勢力?”
“是。一股為堅決擁立你為首,已經聯繫太子、宸王爺、五皇子、皇后並許以重諾,當然,是說願鼎力相幫扶持他們即位,交換的條件便是立你為後。”
楚綺羅冷笑道:“立我為後?只怕他們胃口不止於此吧,表面上是這麼說,只怕要真到了我可以登至后位的那一天,便會威逼立誘強迫我奪皇位。”
青衣瞠目結舌地看着她,半晌才回過神來,喃喃:“他們確實是這個意思。”心裏無比訝異,畢竟,他多方查探,才得到這個消息,卻沒想到,楚綺羅竟只在一個照面間便得出了這個結論……
雖然驚訝,但他還是很快便反應過來:“另一股勢力,便是擁立楚家二小姐,楚依依為主。”
這倒真是讓她傷神了。難怪啊,以依依和二娘的習性來說,突然有了那麼大一筆錢,又住豪宅又雇傭人,她也知道不可能是依依或二娘突然發了大財。不過相比於她以為的她們做了什麼交易才換來這榮華富貴,現在這局面倒是好多了,不過這也只是暫時的,依依總有一天會被當卒使。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阻止這一切。楚綺羅指尖在桌面輕叩:“你此番出來,長老們知道嗎?”
“知道。”青衣神色更為凝重:“這就是我要說的最重要的問題。你背後的那股勢力,隱隱有向江湖蔓延的趨勢,至少,長老要我來幫助你,並將傲劍山莊情報線全部交給了我。”
這實在是個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難怪他會這麼緊張。
楚綺羅呼吸一窒,不由想到自己以雲蘿之名結下的恩恩怨怨,如果說那股勢力真以她的名義廣納賢才……那後果不堪設想。
她擰緊眉稍,銳利而堅決地看着青衣:“青衣大哥,我希望你能立即趕回傲劍山莊,向莊主傳遞我的意思,讓他召集那股勢力意欲拉攏的幫派組織,將所有苗頭盡數斬斷,態度一定要堅決,絕對不能讓這股勢力得懲!”
到了這一步,青衣反而平靜下來,他平和地看着她,突然微微一笑:“綺羅,你難道不想報仇嗎?楚家一案,雖然看上去平靜了,但實際上伯父之死你心裏一直有個疙瘩吧?如果利用這股勢力……”
“利用?”楚綺羅涼涼地笑,唇角勾着嘲諷,是對青衣的幼稚,亦是對自己的勢單力薄無力轉圜:“這股勢力能壯大到這個程度,你以為是你我想利用就能利用的?就算我真的利用它達成了某種目的,我也會得不償失。”
她向來不是貪心的人,她只想查明真相,然後存得現世安穩,如果可以,她寧願和自己所愛的人平平安安,遠離塵囂。但是,夜琅邪的身份和野心註定了這一切的結局……她垂眸呵呵地笑,笑自己有夠傻,到了這一步還妄圖做這種白日夢。
看着眼前明顯已經神遊的楚綺羅,青衣四人各自對視,只覺得遺憾。綺羅想要的,夜琅邪未必能給,如果他們的身份能夠單純一點,他們本該是一對璧人,但是……天意弄人。
雖然不忍,但青衣還是只能開口打破她所有希冀:“綺羅,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現下局勢緊張,各方都是虎視眈眈,這兩股勢力更是蠢蠢欲動,雖然看不清京城這池水有多深有多渾,但是背後的陰謀定是一環扣一環……”青衣tiantian唇瓣,覺得後面的話有些難以啟齒,卻還是只能硬着頭皮說下去:“夜琅邪白天說的,虹衣已經告訴了我,他會這麼說這麼做,就算是為你好,也肯定是已經懷疑你,你和他……”
楚綺羅心裏一寸一寸變得浸涼。夜琅邪不是懷疑,而是警惕。
他心思向來謹慎,絕不容許任何差錯,她明知道夜冬出現,卻沒有和他詳說,明知道商之為太子效力,卻沒有來得及和他挑明,最後因為這兩個失誤,導致他們被攔截,從而導致五皇子之死,也讓太子有了反抗的能力。
她一直都是極為細心的,每做一件事都會思前想後將所有細節都推敲好,斷不可能出這種差錯。錯就錯在當時她太驚訝,太高興,見了夜琅邪便樂得昏了頭,什麼都來不及說,只心心念念想賴在他懷裏靜享現世安穩。
這是她,她知道,但是他們不知道。夜琅邪會認為是她是不想告訴他,而外人更會認為這是她的陰謀。這個罪名,她無論如何也洗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