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山林隊
幾十年前開始,就陸續有中原地區過不下去的人逃難出關,這就是傳說中的闖關東。不過這些出來討生活的人大多集中在遼寧、熱河兩省,很少有人再往北進入苦寒之地的黑龍江,就更別說黑龍河以外的荒涼地帶。
基本上有這個勇氣的人都是為了發財出來搏命或者因為某些原因在人口稠密地區活不下去的,這些人大多膽大心黑,身上多少都背着人命,所以大鬍子對劉家窩棚的淘金者才會那麼不放心。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大鬍子和副營長才會很輕易的接受吳畏的槍法,以為他是前些年東北剿匪時逃出來的慣匪,大鬍子說他是“炮手”其實已經很給面子了,因為嚴格意義上來說,“炮手”指的是槍法好的人,倒也並不限於土匪,不過看了吳畏拼刺刀的時候一往無前十盪十決的氣勢,要不是天天把腦袋別在腰帶上長年玩命的土匪,還真沒辦法解釋。
吳畏當然不知道自己一沒留神,就已經在腦袋上安了個慣匪的帽子。他和戰友們把陣地上的傷員和屍體集中起來,等着後面上來的民夫轉運或者掩埋,自己撿了一條俄國步槍就開始研究腳下的陣地。
說實在的,這塊陣地上連個像樣的工事都沒有,只有一條沿着河岸挖掘的半人高壕溝,能看出向著河面方向的溝邊上修過胸牆。不過前幾天剛剛下過雨,壕溝里積了不少水,胸牆也被連泡帶炸的只能看出一個輪廓。
大鬍子帶了一排排副跟着副營長去團部領任務了,趙排長招呼大家先進入陣地,防備俄國人偷襲,自己坐在一塊石頭上,招手讓吳畏過去。
正值雨季,金水河的河面足有上百米的寬度,再加上兩邊河灘的距離,足有三四百米,這給國防軍增添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也不知道俄國人為什麼那麼想不開,會選擇在這個季節發動戰爭。
國防軍打掃戰場的時候,河對岸的俄國兵也在活動,不過戰鬥主要集中在這邊,那邊沒什麼好收拾的,只能隱約看到幾個人正在向著國防軍陣地指指點點。
趙排長從懷裏摸出個袋子,掏出個煙斗在屁股下面的石頭上磕了磕,開始往裏面塞煙葉,吳畏大背着步槍,拎着一把鐵鍬跑了過來,問道:“趙排,什麼事?”
大鬍子的部隊剛實行新軍制不久,大家也相應改口的時間不長,所以還停留在“排長”“副排長”這一類正式的職務稱號上,像吳畏這樣把“長”字吃了的還是頭一份,聽起來倒像是在開封菜點單。
趙排長有點文化,但是沒什麼藝術細胞,倒沒覺得吳畏這麼簡化是什麼神來之筆,當然不會驚為天人,然後倒頭便拜。他抬頭看了一眼吳畏,說道:“坐下吧。”
吳畏四下看了看,附近就這麼一塊石頭還在趙排長屁股下面,要坐就只能坐在地上,雖然地面上比塹壕里乾燥得多,但是剛死了那麼多人,直接坐在地面上感覺仍然怪怪的,所以他搖了搖頭,扶着鐵鍬蹲了下來,看對方想說什麼。
趙排長看了一眼吳畏蹲下時的樣子,問道:“這蹲法有什麼講究?”
吳畏愣了一下,他現在的姿勢是部隊裏的常用蹲姿,並不是民間那種兩腿併攏的蹲法,所以看起來有點與眾不同。他心說這個問題倒是沒想過,新兵訓練的時候忘了問問教官了。
好在趙排長也沒有等着他回答,慢慢摸出一盒火柴擦着了給煙斗點火,吳畏放下鐵鍬張開手幫他擋風。
趙排長點着了煙斗里的煙葉,深深吸了一口,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他伸手向吳畏比了一下,“來一口?”
吳畏搖了搖頭,他倒不是不吸煙,只是沒有那口癮,如果是煙捲還可以試試,這種大煙袋鍋子他已經在劉大窩棚那邊領教過了,實在敬謝不敏。
趙排長倒也沒再讓,他看着金水河的方向,輕聲說道:“我十六歲當兵吃糧,和關里的兵干過,和小鬼子也干過,你知道打得最慘的一次是和誰嗎?”
吳畏看了他一眼,心說這我哪裏知道,倒是知道他口中的小鬼子應該是日本人,實在想不通國防軍怎麼有機會和鬼子開片,不過現在國防軍都跑到西伯利亞來了,甲午戰爭打贏了也說不定,話說今年是哪年來着?他倒是知道中日甲午戰爭是1894年,再具體的東西就不認得了,這還是利益於最近幾年突然強化的愛國主義宣傳,可憐他又不是歷史的,要沒人提醒的話,連李治是誰都不知道。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聽到趙排長接著說道:“大前年我們去溝里剿匪,那幫土匪槍不行,但是槍法真TM的強,隔着山溝能用三眼銃打香頭。那時候真是天天提心弔膽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飛過來個槍子,人就嘎屁了。”
吳畏目瞪口呆的聽他追憶似水年華,心說你跟我說這個幹個毛線?
沒想到趙排長說完這段話后,又開始埋頭吸煙,過了好一會才伸手拍了一下吳畏的肩膀,“我不管你從前是幹什麼的,殺毛子就是好漢子,在我手下干吧,虧不了你。”說完就站起身來,端着煙斗搖搖擺擺的走開了。
吳畏還在發愣的時候,又一個士兵拖着步槍湊了過來,很神秘的向吳畏低聲說道:“兄弟,大號是什麼?”
吳畏已經知道這裏的人問“大號”就相當於說“貴姓”,倒不是要撇大條,隨口說道:“吳畏。”
“好名字。”那人挑了一下大拇指,又問:“你娘老子念過書吧?這名字聽着就帶勁。”
吳畏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順口問了一下對方的“大號”。知道這位叫“王大鎚”之後,就特別能理解他對於名字的執着。
王大鎚羨慕了一會吳畏的名字,這才想起正事來,向吳畏低聲說道:“兄弟從前是幹什麼的?”
吳畏一愣,看了看他說道:“種地的唄。”
“你可拉倒吧。”王大鎚說道:“老實說,你是不是跑出來的山林隊?”
山林隊這個詞聽着不錯,其實就是土匪,吳畏已經在這個世界混了大半個月,倒是能猜出來大概的意思來,只是不能確定猜得對不對,於是看着王大鎚不說話。
他不出聲,王大鎚就當他是默認,點頭說道:“連長說你是好炮手,要不給咱們比劃一下?”
吳畏有點猶豫,他對自己的槍法倒是比較有信心,剛才又開過兩槍,覺得這種栓動步槍雖然重了一些,精度倒是不差,問題只是要不要出這個風頭。
王大鎚看出他有點拿不定主意,趕緊趁熱打鐵,指着河邊的一塊大石頭說道:“能不能打着那個?”
吳畏看了一眼王大鎚手指的目標,陣地當然不能修在河沿上,所以這裏離金水河還有兩三百米的距離,要在這個距離上打中一塊磨盤大的石頭實在說不上難度,估計王大鎚是怕太難打吳畏會拒絕。
吳畏想了一下,覺得這是個表現自己的好機會,這年頭雖然不用排除槍斃了,他也不甘心頂在第一線當炮灰,能表現一下刷刷聲望還是要爭取的。
於是他點了點頭,順過背後的步槍,單膝跪倒在地上,雙手平端步槍,看着槍管上的標尺開始在心裏默算射擊諸元。
看到王大鎚真的鼓搗吳畏展示槍法了,遠處的幾個士兵也湊了過來,低聲的交頭結耳。他們不知道吳畏想打的目標是什麼,順着吳畏瞄準的基線看過去,好像也只有河裏的石頭堪當如此重任。
這幾個人湊在一起,也算是一個大目標了,河對岸的俄國人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指指點點的對着這邊看,似乎有人還有望遠鏡,估計也在猜測這幾個國防軍士兵想幹什麼。
吳畏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開了一槍。俄國人已經開始使用無煙發射葯,開槍后只有淡淡的白煙升起來,並不影響視線,這就是吳畏沒有選擇國防軍用的老套筒,卻撿了一支俄國步槍的原因。
身邊的幾個士兵瞪大了眼睛,都覺得這麼大的石頭都打不中有點不可思議,王大鎚罵了一句,說道:“河邊風大,打不中也正常。”
這個時候,吳畏又開了一槍,他剛才就沒指望冷槍能首發命中,當然如果真要打大石頭那種目標,就算是冷槍打飛了他也可以去跳河了,不過既然要立威,他當然要挑個有難度的目標。
栓動步槍開槍后要手動退彈上膛,每次開槍都得重新瞄準,吳畏再開槍的時候稍微調整了一下瞄準基線,隨着槍口的火光閃過,七八百米外河對岸的一個俄國人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王大鎚他們根本沒有想過吳畏會打河對崖的俄國兵,他們手裏的漢陽造號稱能打到一公里以外,但是沒有誰會真瞄那麼遠的東西打,在這個距離上,目標在視野里只是一個小點,眼神不好的根本看不清楚,大家都盯着河裏的大石頭看。所以看到吳畏第二槍之後,河裏的大石頭上仍然毫無動靜,還以為吳畏又放了空槍。
王大鎚看到吳畏又飛快的拉栓上膛,以為他丟了面子,開始蠻幹,剛要伸手拉他,吳畏的第三槍已經響了。
他剛才打掃戰場的時候,從俄國兵的屍體上搜颳了不少子彈,現在步槍的五發彈倉里填滿了子彈,可以讓他連開五槍。
又一個俄國人應聲倒下后,吳畏身邊的士兵們開始注意到了河對岸發生的事情,王大鎚舉着想去拉吳畏的手,已經忘記放下,只是一個勁的在嘴裏罵著“我X,我X……”
吳畏飛快連開五槍,對面的河灘上就倒下了四個俄國人,開始的時候那些人還打算救護中槍者,到第三個人倒下后,就開始四散逃命了,可惜人跑得再快也比不上子彈的速度,還是給吳畏又幹掉了一個。
吳畏對自己的成績很滿意,放下槍不想再打,但是身邊的士兵們還沒看過癮,反應過來后立刻叫嚷起來讓他接着打,這個時候趙排長氣急敗壞的跑了過來,大聲叫道:“誰讓你開槍的?”
還沒等吳畏和士兵們回答,河對崖的樹木里傳來一陣沉悶的炮聲,俄國人開始報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