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五章 潘又安箭發六連環
上回書講到山陰侯不知村中虛實,放棄了連夜進兵的大好時機,因而延誤了戰機,因而又被潘又安躲過一劫。
潘又安的部隊以潘家老宅為據點,打水拿糧用柴取禾等,好歹算是度過了半日一夜。如果是再過一天兩天,薛碧青庫存的那點糧米豈能夠二百虎狼健兒用度?一窖(北方乾旱地區的一種存水方式)清水怕是也早就底兒朝天了。
用兵之道在於不按老道兒老規矩辦事,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嘛!山陰侯張克孝如是一把火將潘家窪燒作白地,此時他的隊伍怕是早已在凱旋而歸的路上。仨兒的仇也報了,殺子的恨也消了,老張的名聲自不待言,更是譽滿天下,傻皇上那兒一高興沒準還要請他重新出山呢!
一大清早,張克孝才想起報仇心切,將兩千人馬集合起來,排成陣式,自己則亮起高嗓門朝村中喊話道:
“姓潘的太監,做縮頭烏龜算什麼本事,有種的出來咱們明大明干一架,你有能耐殺了老夫,也算你為當地除了一害,沒膽量出來你以為老夫就拿你沒辦法了。我若喊三聲你再不出戰,老夫可要放火燒村了。把你們一村狗男狗女一個個燒成肉乾、挫骨揚灰方解我心頭之恨。”
此時再不出戰就讓人小看了,潘又安長槍在手,吩咐士兵掩旗息鼓,不可輕動,然後他獨自一人催馬來到陣前。快到場子中心的時候,潘又安槍交臂彎,雙手抱拳,朗聲道:
“老侯爺請了!”
張克孝未料到有此一舉,他手中的斧頭太重,不可能也像人家那樣一條胳膊夾住,不客套一番又顯得自家不懂禮數,遂把大斧頭就地扔下,也吹毛求庛地拱一拱手,道:
“罷了罷了。”老頭話鋒一轉,怒道,“姓潘的,老夫問你,你既是潘家窪人,回家探望乃是你的本份,老夫不能說三道四。但你為何一回來便殺了我的三個兒子?他們惹你招你了?”
潘又安在馬上欠身道:“侯爺既是相問,你為何不先問問你自己?潘某此次回家乃是接老婆的,你的兒子搶我的老婆,還尋釁殺了我的兩員戰將,老將軍只知為兒報仇,難道我就不能為愛將報仇?我的老婆被你的兒子搶走,莫非我也拱手相讓不成?”
潘又安幾句話說得山陰侯面紅耳赤,羞愧難當。老傢伙畢竟是見過大場合的人,稍一沉吟,馬上換了一副嘴臉,惡狠狠罵道:
“姓潘的,你狗日的少在這兒強詞奪理,古人言道天下女人乃是天下男人的女人,非一人之所有。你老婆臉上又沒刻有你的名字,誰知是真是假?你的部將攔擋我兒的娶親隊伍,是他們自己找死,與我兒何干?你仗着自己的能耐殺了我仨兒子,理當償命,你說你是拔劍自刎呢還是讓老夫親自動手剁了你的項上人頭?”
潘又安怒道:“老賊,潘某久聞你的惡名,強搶民田,欺男霸女,搜刮民脂民膏,私自屯兵習武,未料到果真名不虛傳,看來你是圖謀不規、反心日久了。來來來,今日我就替皇家除了你這個大奸臣!”
“好哇,我是奸臣你是忠臣,來呀,快來殺了我這個奸臣呀!”
“來便來,難道我怕了你不成?”
潘又安說罷,揚眉挺槍,擒賊先擒王,催座下白龍駒直取張克孝。
早有人把斧子拾起來遞到老爺手上,老張怕自己人老體衰鬥不過姓潘的,此時也不顧顏面和分寸了,遂把手一揚,呼道: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兒郎們大家一起上啊!”
老張和他的五個兒子,六個對一個,刀槍劍戟寒光閃,斧砍錘擊震耳聾,將潘又安團團圍在垓心,好一番廝殺。有詩為證:
兩軍對壘潘家窪,話不投機便開打,為爭女人動刀兵,殺得走石又飛沙。
張家兄弟雖是武功了得,但是他們自幼學得均是單打獨鬥那一套,群毆看似好像是人數上佔了便宜,其實不然,一是人多互相推諉,擋手絆腳,有力使不上,再說又要投鼠忌器,更怕傷了自家兄弟,因此一邊倒的絕對優勢就打了很大的折扣。
潘又安這邊,一虎獨斗群狼的事又不是沒發生過,因此他從實戰中悟出一套用敵手的兵器破解敵手的力量的打法。敵人從南面擊來他順勢躲開,這一刀一戟卻正好打在北面敵人的武器上,他卻從中落得個消停。有的時候,他覷個機會,一槍捅出去,回來時槍尖兒上必帶些肉絲骨頭渣兒什麼的,回回不放空,一來二去他可就佔光佔大發了。他有心想結果了這爺兒幾個的狗命,又怕爺兒幾個狗急跳牆,兩千人如果潮水一般一骨惱兒圍攻過來,他不被踏成肉泥還怪?
未曾斗得幾十個回合,老侯爺看出苗頭不對,再這樣下去他的兒子們只會減少,不會停留在僅存的五個數上。他急忙招呼一聲“且慢”,幾個兒子先行打馬跳出圈子。張克孝馬上拱拱手,拚命地喘幾口粗氣,才朝潘又安言道:
“潘將軍,如此打法沒意思,不知道的人還說我們不懂規矩,以多欺少哩!不如我們換個打法,一對一,這樣也才公平合理些,你看是如何?”
潘又安不知老傢伙罐子裏賣得是什麼膏藥,但是仗着自己藝高人膽大,不假思索就說:
“行啊,就依老侯爺之意,你說咋來咱就咋來。”
張克孝道:“咱倆比箭法吧,不知潘將軍會不會放箭?如若不會射箭也無妨,咱也不能勉為其難嘛,還有別的許多玩法呢,比如打拳摔跤、下河鳧水、爬樹翻牆等等都行。”
潘又安暗道:看老賊說得多麼輕巧,其實是暗藏殺機設騙局,總之是要了他的小命以報殺子之仇。潘又安一言帶過,不依為然地說:
“放箭就放箭吧!”
說罷潘又安不覺有些後悔失口,早間薛碧青拿來一張家藏並無箭矢的鵰翎舊弓,弓是好弓但無箭矢如同廢物。可是話一出口,不便更改,且走一步說一步吧!
老張見小潘中計,不由心中大喜,想想自己一張神弓射遍天下,不知有多少蓋世英雄死在他的箭簇之下,這個潘又安自恃武功高強,怕是末日也要臨頭了。老張說:
“好,就依潘將軍之意,你我且退至各自陣前,一人射一人三箭,你先還是我先?”
潘又安有弓沒箭,難道先射放空箭?無奈何只得信口說:
“按說潘家窪乃是我的老家,我為主你為客,主讓客三分,老將軍還是先來吧!”
張克孝大笑說:“既如此老夫也不謙讓了!請潘將軍受我三箭。”
說罷,老張悄悄彎弓搭箭,覷准潘又安額頭“嗖嗖嗖”連發三箭。
潘又安瞅定老張射箭的姿勢,那邊弓弦一響,他掌中已經攥得三箭在手。潘又安數數不夠,又道:
“張侯爺想必是沒做好準備,這三箭不算,容你再射一次吧!”
張克孝不由暗暗發笑,見過傻瓜沒見過這樣的傻瓜,讓先就讓先了,還要再讓一輪?上一回姓潘的是按聲摘箭,這一回我來個無聲無影的三連發,看你小潘往哪裏躲?想罷,運神眼、開神弓、奮神力,無影無蹤三箭齊發,當頭朝潘又安的頭上射去。
潘又安也不躲藏,也不慌張,笑嘻嘻原地不動,只把他身子忽地往下挫了一挫,三支箭齊唰唰射入他的發簪之中。
潘又安這一招正是從天嵐山道長凌國秀那兒學來的,沒想到今兒在這個地方用上了。凌老恩師曾說過,高手射箭差之毫厘,躲是躲不過去的。事先想好他要射你哪個點,你在那個點上等他就是。頭一回,潘又安猜中老張必射他的臉,因此他在臉上等着,那邊弓箭一響,他輕輕在眼前一掃,三支箭便到了手中。第二回,潘又安提前了一個眨眼的工夫挫了三寸身形,騙得射箭高手箭頭入了他的發簪。潘又安六支箭矢在手,即令士兵們速速抬過他家閑置日久的那張鋼弓,彈彈土,吹吹灰,手撥弓弦,宛如司馬相如撫琴一般,左手執弓右手開箭,又如后羿射日一般。突然間“噌楞”一聲響亮,只見對面陣子裏張家父子六人齊齊落馬。剎時之間隊伍一片大亂,哭爹喊娘,狼奔豕突,不多時兩千人馬走了個一乾二淨。村外野地里只留下張家父子的屍身,每人咽喉上着了一箭,箭桿上還雕刻着“山陰侯張”的字樣。
此箭法正是凌老前輩所傳絕世神箭九連環,潘又安才發了六箭,一是他手中只有六支箭,二是張家父子正好有六人。不多不少,一人一箭,少了不夠,多了沒用,沒必要傷及無辜,債有頭冤有主嘛!
潘又安長槍一舉,在馬上喊道:
“士兵弟兄們,潘家窪的鄉親們,快走哇,山陰侯家裏分銀子去啊!”
傻瓜見了銀子才不開眼呢?潘家窪家家開門,戶戶出動,齊齊奔向山陰縣張家府邸。銀庫打開,滿眼皆是銀子,車載、驢馱、人裝,有的男子袋子裝不下,索性脫了褲子扎住褲腿也裝上銀子。
潘家窪自此成了遠近聞名的小康村,興旺發達維持了三百多年。村人感戴潘又安給大家帶來的恩賜,有人帶頭髮起湊了些銀兩專門在村前修了座小廟,取名“潘公祠”,裏面還塑了潘又安的泥像。由此及彼,又在村外不遠處,重新修葺了齊、林二將的墳塋,立了石碑,篆刻了銘文,後世改為“雙義冢陵園”,至今古迹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