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4.第553章 苦果
江南，初夏。
道邊樹上的葉子翠綠的都似快要滴下油來。
在李瑋的治理下，天啟各地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運河中木船南下北上，在如蘇杭等地，都快要把河道堵塞住了。
天啟府以金陵為中心，李瑋在城中修建了八個糧庫，將各地的糧食物資搬運來府城。金陵水路交通便利，糧食和兵甲在此地儲存再發往各地也極為方便。
東邊是一副景象，西邊是一副景象，過了蕪湖往西，各地景觀明顯大為不同。
天啟在蕪湖設立行營，陳兵四萬，水師已經徹底封鎖了南下的道路。偶爾有膽大的商旅沿江行走，過了蕪湖地界進入池州，便好似從明媚的春天進入了蕭索的秋日。
寬闊的官道上不見人影，每隔一段時間便有巡邏的兵丁腳步匆匆走過，神色警惕的觀察道路兩邊是否有什麼動靜。
福州被攻克的消息傳到南昌后，陳友諒便徹底放棄反攻，甚至連池州城的防備也不再加強。他把麾下兵馬分為三部。
張定邊率四萬人馬駐守池州，他親自率大軍駐守在九江口，把守長江進入鄱陽湖的水路，其餘水師大軍都在鄱陽湖中日夜操練，等着與天啟軍決一死戰。
韓宋大軍在北方勢如破竹，西路軍攻入陝西，中路軍殺往山西，東路軍已經攻打到大都城的郊外。南方這局勢在這短暫的平靜中蘊含著殺機，各派勢力都在靜靜的等候，看天啟大軍從福建返回后，鄭晟準備如何來報復天完朝廷。
在所有人中，內心最糾結的莫過於天完朝廷的皇帝徐壽輝了。他本就不同意天完朝廷攻打鄭晟，但事情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一步步惡化成今日這般，天完朝破裂已是不可避免。
他是天完朝的皇帝啊，可是又能做什麼？
偷襲金陵失敗后，他在武昌城中連續發數道命令召見陳友諒，但信使出了武昌城后就如同泥牛入海。陳友諒不但不來武昌城中拜見，竟然把他派去的傳旨的小太監都扣押下來。
當趙普勝被陳友諒以勾結天啟意圖造反的罪名在安慶被斬首后，徐壽輝再也無法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坦然的皇城中呆下去。
“陳友諒怎敢如此，他怎敢擅自殺了趙普勝，”天完朝的皇帝涵養極好，他聽到這個消息后氣的渾身發抖，但沒有亂砸東西。
“召見太師，速速請太師來，”徐壽輝朝站在門口戰戰兢兢的小太監揮手，他現在只能找這一個人商量事情。
”遵旨！“
小太監轉身剛要離開，徐壽輝又叫住他，再吩咐道：“傳令，命傅將軍也入宮來。”
鄒普勝和傅友德一文一武，如今是他的左膀右臂。沒有這兩人的支持，他這個皇帝大概就當不下去了。
傅友德率大軍在城外駐守，平日裏每隔三四日入城覲見一次。他聽說陳友諒殺了趙普勝后，頃刻間已是六神無主了，心中甚至比當日被倪元俊困在皇城中還要惶恐。
那時候他還有鄒普勝給他留下的希望，倪元俊作亂蓄謀已久，都在君臣兩人的算計之中。今日看來，陳友諒的野心和當初的倪元俊也沒什麼區別，但天完朝廷已經沒有了制衡此人的手段。
小太監快馬加鞭衝出皇城前去傳旨，徐壽輝繞着內城花園走了好幾圈，才慢慢冷靜下來。
他聽說了趙普勝的死訊，想必鄒普勝和傅友德也都知道了，現在就看這兩人來進宮之後怎麼說。
陳友諒不肯來武昌城，他就沒有辦法制約此人，南昌城以東的兵馬都不受朝廷的節制。徐壽輝忽然有了一個主意，南昌城是陳友諒的大本營，如果他把都城從武昌遷往南昌，大概可以制止陳友諒的肆意妄為。
“鄭晟不聽朝廷的號令，是因為他麾下將領離朝廷太遠了，長久以來只知道鄭晟不知道朕；陳友諒看來又是一個鄭晟。朕已經錯了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
徐壽輝心亂如麻，胡思亂想。
過了大約有一個時辰，一個小太監在花園門口探頭探腦。他看出陛下正在煩躁着，不敢過來觸霉頭，又怕耽誤了事情被責罰。
等了好一會，見徐壽輝遲遲沒有看過來，小太監無奈走進去，捏着嗓子隔着幾十步遠稟告道：”啟稟陛下，太師已到宮門。“
徐壽輝連頭也沒轉，吩咐道：“快請進來，帶到這裏來。”
他摸了一把額頭滲出的一層薄薄的汗珠，走到花園中心的亭子坐下，做出一副鎮定的模樣，等着鄒普勝的進來。
太師府離皇城不遠，估計鄒普勝是接到了他的命令就立刻趕過來了。
他思忖着等一會見到鄒普勝該怎麼說，直接斥責陳友諒不合適，畢竟此人現在控制了天完朝七成以上的兵馬。他見識了幾次朝政劇變，也多了一個心眼，不知道一直陪在他身後的太師這次還能不能忠心的為他出謀劃策。
過了片刻功夫，便見小太監弓着腰領着鄒普勝從花園門口走進來。
鄒普勝依舊是身穿道袍，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腳步不急不緩。
小太監領着鄒普勝來到亭外台階下，稟告道：“啟稟陛下，太師到。”
徐壽輝向亭外招手，道：“請太師近前說話。”
小太監告退，鄒普勝走上台階，來到徐壽輝面前行禮，面沉如水，道：”拜見陛下。”
徐壽輝指向擺放在自己面前的蒲團，請鄒普勝坐下，不等他坐下，便開門見山道：“朕剛剛得到消息，陳友諒擅自把趙普勝殺了。”
趙普勝是鄒普勝師弟，兩人都曾是彭瑩玉的弟子，他故意用了擅自一詞，想看看鄒普勝如何反應。
鄒普勝盤膝坐下，臉色鐵青，道：”微臣也是剛剛聽說。“
“那該如何？”
鄒普勝忽然長嘆一聲，臉上露出悲傷的神態，道：“人死不能復生。”
徐壽輝沒想到鄒普勝會說出這句話來，難道他不想追究陳友諒的罪，讓自己的師弟趙普勝就這麼白白被殺了？
他腦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結結巴巴的問：“太師看此事當如何處置？”
鄒普勝苦笑一聲，道：“朝中無可用之兵，又能如何，陛下要治陳友諒的罪，豈不是讓鄭晟漁翁得利。趙普勝是被鄭晟擒獲后故意放走的。要不然就是他已經偷偷投靠了天啟，要不然就是陳友諒中了鄭晟的離間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