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君子之仇
地方官員還好,俸祿基本上折算成米糧和布匹等生活常用物品,即使自己用不完也可以到集市裡賣出去,換成銀兩。
況且,他們在地方上通常都有人孝敬,也不指望那點俸祿生活。
至於京城的官員就比較慘了,俸祿時常會被折算成一些又貴又不常用的物品,比如說海外進貢的蘇木和胡椒等,官員們不僅自己用不上,而且到了集市上也很難賣出去。
這就使得京城一些清水衙門的官員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有些人甚至要借貸度日。
望着眼前那些白花花的銀子,李雲天深刻體會到了“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寓意,他一個七品知縣納一次妾就能收到這麼多的錢,更何況是四品的知府老爺了。
或許因為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賓客們發現年輕的縣太爺非常和藹,雖然不善言辭但很是豪爽,頻頻與眾人舉杯對飲,結果酒宴結束時已經醉得一塌糊塗,被幾個衙役抬回了新房。
新房裏,綠萼穿着紅色喜服靜靜地坐在床邊,她的頭上頂着大紅的蓋頭,心中既緊張又期待。
“大人,您還沒挑新娘子的蓋頭呢。”進屋后,一身酒氣的李雲天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小翠見狀連忙上前推了推他。
“新娘?”李雲天好像想起來了,搖搖晃晃地起身,從小翠手裏接過喜秤輕輕一挑,將綠萼頭上的紅蓋頭挑落。
然後,眾目睽睽下他把喜秤一扔,將一臉嬌羞的綠萼撲倒在了床上,伸手扯着她的喜服,嘴裏嚷嚷着,“綠萼,老爺可想死你了。”
“大人,屋裏有人。”綠萼沒想到李雲天如此猴急,臉頰頓時羞得通紅,雙手護在胸前嬌聲提醒着他,引得屋裏的人竊笑不已。
由於喝了不少酒,李雲天拉扯了幾下綠萼的喜服後頭一歪,趴在她身上打起了呼嚕,竟然睡了過去。
在小翠的幫助下,綠萼把酣睡的李雲天安置在了被窩裏,神情顯得有些失落,畢竟今晚是她的洞房之夜,可李雲天卻醉成了這個樣子。
小翠等人離開后,綠萼坐在李雲天的身旁好奇地望着他。
她覺得李雲天自從落水后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不苟言笑,一心向學,而現在卻總是面帶笑容,甚至還講笑話逗她開心。
“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就讓老爺在這裏乾等着?”就在綠萼雙手托着下巴凝視着李雲天的時候,熟睡中的李雲天忽然睜開了眼睛,衝著她微微一笑。
“老爺,你醒了?”綠萼嚇了一跳,神情驚訝地望着他。
“老爺根本就沒醉。”李雲天的嘴角流露出一絲狡黠地笑意,伸手掀開了被窩,“來,躺下說話。”
綠萼臉頰不由得一紅,脫掉喜服后鑽進了被子裏,胸口怦怦地跳個不停。
李雲天從身後摟住了她,這使得她不由得感到一陣莫名的燥熱,也充滿了一絲期待。
出乎她的意料,李雲天並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只是靜靜地摟着她,房間裏陷入了沉寂。
“老爺,你剛才是裝醉的?”終於,綠萼壓抑不住心中的好奇,率先打破了現場的平靜,低聲問道。
“世道險惡,老爺怎敢喝醉,剛才只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李雲天笑了笑,湊到綠萼的耳旁輕聲說道,“你放心,老爺一定不會放了秦毅那個王八蛋的。”
雖然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是言語中卻透露出濃濃的殺意。
“老爺,你……”綠萼的耳朵被李雲天口中哈出的熱氣弄得痒痒的,十分難受,等她聽完了後面一句話頓時吃了一驚,轉過身神情詫異地望着李雲天。
秦毅就是那個秦公子,她很驚訝李雲天竟然知道了秦毅那晚欺負她的事情。
“雖然老爺當時還沒醒過來,但是已經能聽見外面的聲音,那個混蛋做的事情老爺一清二楚。”李雲天微微一笑,伸手輕輕颳了一下她的鼻尖,“傻丫頭,你知不知道,對老爺來說你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老爺!”綠萼見李雲天說得情真意切,眼圈一紅,心中萬分感動。
“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們今天如何對待咱們,那麼咱們以後就如何對待他們,十倍、百倍地讓他們償還。”
李雲天面色一寒,神情嚴肅地說道,“如果老爺猜得沒錯,張有德就是那些胥吏的主腦,以後咱們誰都不能相信,只能相信自己。”
“張司吏與他們是一夥兒的?”綠萼吃了一驚,顯得難以置信,她覺得張有德可是個好人,鞍前馬後為李雲天做了不少事。
“縣衙六房中歷來以戶房為最重,刑房次之,張有德能執掌戶房二十多年而不倒,豈是等閑之輩?”李雲天冷笑了一聲,“他以為老爺是傻子,那麼老爺就拿他當棒槌!”
“老爺,我們以後怎麼辦?”經李雲天這麼一提醒,綠萼也意識到張有德有問題,不由得變得緊張起來,她和李雲天身邊的人都是張有德安排的,兩人的一舉一動都在張有德的監視中。
“以靜制動。”李雲天早已經想好了對策,微笑着安慰她,“張有德在縣衙為吏多年,在縣裏肯定有冤家對頭,況且他們本身也並非是鐵板一塊,相互間肯定有齷齪,這些都是咱們的機會。”
“老爺,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妾身聽你的。”見李雲天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綠萼一顆懸着心落了下來,倚在他的胸口柔聲說道。
“現在天氣冷暖適宜,正是游湖泛舟的好季節,鄱陽湖風景秀麗,咱們不遠千里而來,可要好好欣賞一下湖上的美景,把上一次半途而廢的遺憾給補上。”李雲天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不過在此之前老爺要寫信。”
“寫信?”綠萼感到有些奇怪,難道李雲天要寫給家裏,可在信上說些什麼呢?要向家中訴苦不成?
“老爺在京城有不少年誼。”李雲天的嘴角流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他們現在雖然在京城各大部院苦熬,位輕言微,但猶如星星之火,終有一天會烽火燎原。”
所謂的年誼,指的是與李雲天一起考中進士的那些貢士們,由於他們在同一年金榜題名,故而相互稱為“同年”,也就是年誼。
這是官場上最基本但同時也是最穩固的一張關係網,關鍵時刻往往會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李雲天當然要善加利用了,這可是他一筆非常寶貴的財富。
“娘子,夜色深了,咱們歇息吧。”又跟綠萼閑聊了幾句后,李雲天語鋒一轉,笑眯眯地在她耳旁低聲說道,就勢輕輕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嗯!”綠萼頓時如遭電擊,身子微微一顫,臉頰紅得像熟透了的蘋果,咬着嘴唇點了點頭……
第二天上午,李雲天起床后在院子裏又是跑步又是做掌上壓,還煞有其事地舞着一把長劍,忙得不亦樂乎。
沒多久他就累得精疲力竭,滿頭大汗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氣,綠萼笑盈盈用毛巾給他擦着額頭上的汗水。
在他看來,只有擁有了一個健康強壯的身體,那麼才能有充沛的精力與對手周旋,而由於自幼寒窗苦讀他是一個標準的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體質贏弱,故而決定加強鍛煉,增強體質。
說實話,李雲天現在的心情很輕鬆,他並沒有把張有德視為自己的對手。
別看張有德現在暗中掌控着湖口縣縣衙的運作,但充其量不過是一個狐假虎威的土霸王而已,根本就沒有資格成為他的對手,最多只能算是他面前的一塊絆腳石而已。
只要他這個縣太爺騰出手來,那麼置張有德於死地易如反掌,不說別的,張有德在戶房幹了二十多年,屁股豈會幹凈?
在他的眼裏張有德現在是一隻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多長時間,遲早要被他給收拾了。
院牆外面,張有德和馮虎站在一個石窗前狐疑地望着李雲天,搞不清楚他這是抽了哪門子的風,一起來就在那裏瞎折騰。
“大人這是怎麼了?”正當兩人狐疑的時候,小翠從院子裏出來好像要出門辦事,馮虎衝著她招了招手,等她過來后問道。
“大人在健身。”小翠恭恭敬敬地回道,頭也不敢抬,好像很怕馮虎。
“健身?”馮虎的眉頭皺了皺,李雲天可是文官,身驕肉貴,什麼時候也學起了武人的作派。
“夫人說大人的身子有些虛,吩咐婢子去給老爺買補品。”小翠的臉頰上飛起了兩朵紅暈,低聲解釋。
她與綠萼同歲,早已經知曉男女之事,自然猜到了綠萼為何要給新婚的李雲天買補品,十有八九與房事有關。
“去吧,給大人拿上等的補品,記在我的帳上。”想到昨晚李雲天在新房裏當眾撕扯綠萼喜服的醜態,張有德的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向小翠微微頷首后領着馮虎走了,步履輕快。
他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看來年輕的縣太爺昨天晚上洞房時表現不佳,故而“知恥后勇”想到了健身,他很樂意見到李雲天沉迷於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