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對峙(一)
驟雨襲來,秋風漫卷。
季連別諾在書房裏查閱卷宗。
本以為魏王爺是個酒囊飯袋,倒沒想此人勢力不容小覷。朝堂之上,一半的官員跟此人皆有來往。
其父魏岳當年捨身救先帝,中間確有許多疑點,不過先帝定論,旁人自然不好說得什麼。
燕家近幾年效力於魏王爺,可謂行事詭秘,江湖上鮮有所聞。只是燕無晨漸漸好大喜功,不如之前小心謹慎,才縱容得手下張狂,竟敢在季連家的地盤上下手。
季連別諾靠在椅上,撫住眉心:“小姐確實不在魏府?”
各處都已廣布眼線,還是沒有微雨的消息。查到了燕家的後台是魏王爺,甚至都猜測,會不會是見微雨生得比一般少女美貌,先行送去給了魏王爺。
“不在,這幾日魏王爺怒火大發,顯是知道燕家小姐在半路被人劫走,燕家又被滿門滅殺……”華翼恭敬回答,腦海里不期然湧上那個轎中少女的清麗面容。
“她會上哪兒去呢?”季連別諾喃喃自語,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剛“處置”完燕家小姐,就來到書房見華翼。他憶起那小小的身體上,到處都是鞭痕,一瞬間,不免有些後悔自己的粗暴。
“我們繼續在查,不過,我猜想,這樣都沒找到微雨小姐……會不會……有別的原因?”華翼的話說得有些艱難,但還是冒着風險說了出來。出動了大批的人,都沒結果,自然,還有一種可能。
“別說了。”季連別諾打斷華翼,語氣卻不是喝斥。沉痛夾雜着不甘,那種可能,他不是沒想過。但活生生的小微雨怎麼可能不在人世?他完全不能接受此種結果。
“燕家的小姐要怎麼處置?”華翼小心翼翼地問。
“什麼?”季連別諾顯然沒料到華翼有此一問。這個下屬平時少言寡言,今天倒是破了天荒。
華翼也自覺說多了,是以低頭沉默。
“對了,把微雨的事情稟告給爹爹和娘親吧,總是要知道的。”季連別諾呼出一口氣,心臟縮緊,這消息恐會要了爹娘的性命。
華翼領命出門,留了季連別諾在空曠的書房中,天都亮了。
季連別諾回到“諾嶺”,召來玉嫂和陳媽交待一番,末了,叮囑道:“把這瓶藥用精油滴兩滴在水裏,記着,她身上有傷,過量會起反作用,一定要用量謹慎。”
這季連世家藥用精油,用多種罕有之花提純秘制而成。玉嫂和陳媽見少主對此事如此上心,心下自是明白。
一夜之間,燕唯兒看盡世事滄桑。身在燕家,常受欺負也就罷了,卻沒想到,因為姓燕,卻被毀了清白。
陳媽和玉嫂將大木桶搬進房內,提來熱水,讓燕唯兒沐浴更衣。兩人相視一眼,均露出同情之色。
她兩人在季連世家生活了十幾年,從未見過少主發這麼大脾氣。就算平時面冷,其實對待下人倒並不苛刻。
“小姐,洗個熱水澡吧。”玉嫂見燕唯兒一直縮在帳角,一動不動,便相勸道:“洗完澡再好好睡一覺,就沒那麼疼了。”
以她們的年紀,當然知道這個少女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不過能成為少主的女人,那也是無上榮寵的幸事。
“水裏我放了些藥用精油,對您傷口有好處。”陳媽熱心解釋,想起少主的叮囑,不由得猜測少女今後境遇。
兩個女人說著就要過來伺候燕唯兒,剛近床沿,便聽燕唯兒輕聲道:“麻煩你們出去。”眼神怯怯的,她不習慣在陌生人面前赤身露體。
玉嫂柔聲道:“小姐,你身上有傷,讓我們幫你吧?”
燕唯兒見二人慈眉善目,忽然跪在床上,哭泣道:“大娘,求求你們放我出去,以後我會報答你們。”她病急亂投醫,一心只想離開此地。
玉嫂嘆口氣,繼續勸說:“小姐,你能逃到哪兒去呢?根本沒人可以從季連家逃得出去,更何況……”她是想說,更何況成為了少主的女人,怎麼可能還有出去的機會。
“這是季連世家?”燕唯兒非常震驚,那對她作惡的人就是傳說中的“冷情少主”?怪不得那麼冷血,那麼殘酷。
“小姐,其實我們少主是個很好的人……”
“不要跟我提他。”燕唯兒在說到那惡人時,語氣從怯懦立時轉變得冷若冰霜。
玉嫂和陳媽見燕唯兒態度堅決,只得退出房門。
燕唯兒將門的插銷插好,看着熱氣騰騰的木桶,她褪去衣衫,將整個身體沉進水裏。全身心都疲憊得只想就此死去,再也不要活過來。
只要一想到冷情少主的冰寒眼神,她就不由得將身子更深地沉在水中,彷彿這樣才能溫暖一些。
只求娘親安然無恙,可是自己沒去當成小妾,娘親怎麼可能沒事。娘親會被賣進青樓嗎?燕無晨絕對做得出這樣的事。
她已經完全清楚青樓是做什麼營生的地方,那種骯髒的去處娘親絕不能去。
她得回去看看,一定得回去看看。穿上玉嫂擺放在床上的布衣衫裙,她決定找機會逃出季連家。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抓回來打死或者……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
燕唯兒再也不相信自己算卦的技術,簡直白費力氣。還說什麼逃過血光之災,完全就是相反的結果。
正想着,季連別諾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玉嫂,進去看看。”
玉嫂答應一聲,輕輕一推門就開了,顯然燕唯兒已經妥當。
季連別諾走進房間,看見燕唯兒穿着下人的布衣衫裙,卻比之昨日那身嫁衣更顯標緻。
燕唯兒始終低着頭,不看季連別諾。
兩人一個站着,一個坐着,對峙的態度。
季連別諾冷冷的聲音:“怎麼?還心有不甘?那些被害的女子又上哪兒去哭訴?”他過來本不是興師問罪,只是想看看燕唯兒的傷,不料一開口,便連譏帶諷,活似要把她吃掉才肯罷手。
燕唯兒此時,才慢慢抬起頭來,眼眸再不是昨日的迷離,那是切膚的痛恨,卻在嘴角慢慢幻化成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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