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再逢戰場 敵

十二章 再逢戰場 敵

夏若帶着二人推開了一間暗室的門,點了燭火往四處照了照,朝田雙河吩咐道,“將她帶出去審訊”

田雙河會意,將尚被捆綁住的杜蘅帶出了暗室,夏若引着李上將軍往屋內座椅上坐下,端了茶水飲了半口,“當時這名女子欲挾制住本宮,她言語中與林顯季的關聯極為緊密,本宮知此前一次夜襲便是因軍中機密有些許泄露,當下便思索着,軍中莫不是出了細作,遂將她押解下來,好與將軍一起審問”

李上將軍沉吟半晌,細細地看了她,“這女子好似極為眼熟……”

杜蘅本是多時未進水米,向來嬌生慣養的千金之軀現下氣息都是奄奄,只動了動嘴皮子,“我要見我父親……”

李上將軍傾身問她,“你父親是誰?”

夏若裝作不知,也是問她,“快說,你父親是誰?你若是無辜,本宮自然只追究你以下犯上的罪名罷了”

杜蘅攢了幾分力氣,恨聲道,“你莫要與我裝,我父親便是杜左將軍,你難道這樣快就忘了?”

“杜左將軍?你竟不是尋常隨軍的女醫官?”李上將軍像是未料到如此,驚詫之餘已是親自出了門去尋杜左將軍,夏若將茶盞往桌上一擱,站起來俯身朝她低笑道,“你還真是傻,若你不提你父親還罷,如今將你父親牽扯出來,李上將軍一向治軍嚴明,只怕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清數你的罪狀了”

杜蘅閉了眼慘笑了幾聲,“我父親定會為我求情,你莫要痴心妄想,只要我說不認識林顯季,單憑你紅口白牙,也不能將我怎樣”

夏若在屋內笑着慢步踱了片刻,“你便等着,可別忘了,本宮還有名侍衛可以作證,除非你父親有意包庇,否則本宮定要你嘗嘗苦頭”

杜蘅眼神閃爍了一番,索性閉了嘴不再開口

李上將軍再來卻不僅帶了杜左將軍,連着其他幾員大將也一併叫了過來,夏若微微有些詫異,李上將軍解釋道,“既是杜左將軍的女兒,身為將軍自然不能有失公允,杜左將軍便親自叫了其他幾位將軍前來問話”

杜蘅睜了眼哀惶地看她父親,杜左將軍卻是嘆氣不去看她,“父親未能管教好你,你既是與林顯季都有些許牽扯,我便也不願再多留於你了”

夏若還未回過味來,杜蘅卻像是明白了什麼連着搖頭,“不,你不能,父親,我都是為著你……”

夏若正要聽她繼續說話,卻聽得呲地一聲,杜左將軍帶來的劍竟是出了鞘,直直地扎進她腹中,杜蘅睜了眼去看,許是有些疼,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地皺眉顫起來,她嘴角咧開似要再說話,她父親卻咬牙將劍往裏狠力一推,又是一次極似帛裂的聲響,杜蘅連呼吸聲都發不出來,顫起的嘴角旁一時間湧起無盡的鮮血垂落在地上

李上將軍等人也是始料未及,紛紛言道,“為何還未問清便下如此重手,便不是你女兒,也要慎重些啊”

杜左將軍瞪了眼睛去看杜蘅的動作,她漸漸無了氣息,見她捂着流血之處的手無力地垂下來,他才跪倒在她身旁,顫着手撫上她尚還因疼極而深蹙的眉頭,“父親對不住你,你莫要怪父親”

夏若與田雙河對視一眼,心中甚覺蹊蹺,卻也還是只顯了哀慟之色來扶起那人來,“杜左將軍大義凜然,本宮甚為佩服,既是將軍為表忠心,死去的將軍之女本宮定要厚葬”

杜左將軍不敢起身,一味地脫罪道,“娘娘明鑒,末將實在不知她為何會與林顯季那等叛賊有過瓜葛”

夏若扯起嘴角笑道,“將軍快起來,本宮自然是信將軍的”

他似是極為感激,身邊的眾將也是開口不住誇他能果敢行事,卻只留李上將軍蹙眉不語,良久才告退離開

待眾人一散去,夏若便定了神對田雙河道,“你可也覺得那杜左將軍行事太不尋常了些?”

田雙河抱拳躬身,“娘娘可是要屬下去暗地查探他?”

夏若沉吟半晌,“在他平日往來的書信里多下功夫,另外,傳本宮的手諭,軍中不可對杜蘅的死有非議,暫先密不發喪,以免讓林顯季有所提防,打草驚蛇”

田雙河忙垂首應下,接着便退出了屋子

夏若總覺得屋內有隱隱的血腥味,開了所有的窗還是難以散去,天氣隨着入夏也愈發悶熱起來,心中更是煩躁難當,當下便出得門去

她的住處離軍營不遠,夏若不讓隨從跟着,眾人皆以為她是去軍營,故而也未同前往

繞着北方特有的沙礫地小道走着,有些硌腳,走得久了倒也極為舒坦,她許久未這樣放鬆過,又是找了個陽光略小些的草坡上斂襟坐下,儘是青草與泥土的氣息,身上那縷若有似無的血腥味也淡了不少

遠處也沒有幾處農舍,兵家之地,連人煙都不敢出現,稀稀疏疏的樹木孤零零杵在地上,有幾分像此時的自己

夏若揀了一根落枝,隨意在地上划著,風沙有些大了起來,她不太吃得消,起身又往回走

李上將軍在在她住處外候着,剛一見她便遞來了一箋用火漆封好的信,“這是林顯季署名了的,道只能娘娘一人拆開來看,因想着關乎軍情之事,故而老朽於此等候娘娘”

夏若道了謝,垂下眼來拆信,李上將軍又借故告辭,她索性進得屋裏再展開那張薄紙

話不多,卻句句扯到了心扉

“不知董太妃的蠱毒滋味如何?她雖是為她皇兒着想才對林嗣墨下蠱,從而使之輾轉病榻,不過,我還是該多謝她”

夏若着下人點了火盆,信放進去之時引起了一陣火焰煙屑,她眸中被爐火映得燙起來,血液也似火苗騰騰翻湧得無法消歇

她枯坐了一會,還是提了筆向京中修書一封,欲問白朮現在宮中形勢如何,董太妃想必是已於世上銷聲匿跡,不知她的小王爺在太后膝下承歡如何

若林嗣墨的身體果真好轉了,他應是也能知曉對阿力心口處的一箭,是否有效

因着林嗣墨之前總拿奇異草製成的小藥丸與她服用,她便讓白朮特意去找來前些朝代的醫書《明王經》查過的

《明王經》記載了不少上古傳說的藥方,比如那味名枉費的西域奇花,那時可巧多看了幾眼,便記下了破解之方

那書里寫着,既是枉費使人心念迷惑忘卻前塵舊事,便讓服用者的心門處洞開一孔,血流一爐葯的功夫,自然能在痛到極致時紛紛憶起,此法也甚為兇險,偏之一寸血流如注,命也休矣

可即便是僥倖記起來,病者也會落下心悸之症,若是意志不夠堅定,夢回之時,便形同瘋癲痴囈難安

三日後,林顯季果真率全軍,於城門百米開外處叫陣

李上將軍登城樓,下令開城門,全軍迎敵

那是一場太久未有過的慘烈之戰

皆本為一國同袍,奈何陣營敵對,白骨遍地,艷血洇沙,稍有一時鬆懈便成劍下亡魂,被馬蹄踐踏着殘骸都化為泥屑

一將成,萬骨枯

歷來兵卒難記史冊,只有故里的家中親人才會殷殷翹首等其歸鄉

若未歸,便再不能歸了

屆時埋屍荒草,早化作黃泉路途中的一縷孤魂,記不得,回不去

夏若登樓觀戰,風似馬嘯吹得城樓上插着的戰旗獵獵作響,恰如刀鋒割在臉上隱隱作痛

她麻木地睜眼看着,稍一走神,遠處戰場上便又多了一堆血染的屍身

林顯季策馬與她遙遙相望,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是天邊被風沙染得模糊的雲絲,夏若微微開了口,也不知他能否看清,她忍了太長時間,不過是想要對他說四個字

我,要你死

為李見放,為林嗣墨,為太多人,也為她自己

從她在宮中與他見了初面開始,他總能橫亘在一切之內似陰魂不散,於先前與尚在叛亂的北狄暗通曲款不忠不義,后又以迎親的名義設計加害李見放,他生得玉面,心卻似修羅,步步算計之間欲致所有人於死地

最後卻連他母妃的性命都輸了出去

夏若對他極盡嘲諷一笑,偏頭去找在戰場裏正在廝殺的阿力

他現在仍然效力於林顯季,應是那箭傷太淺而愈,想必雖受了些皮肉之苦,卻還是未能想起來他到底的身份

夏若的眼光隨着阿力的驍勇身姿不曾轉挪,卻突然驚疑了起來

只因阿力揮劍相向的,並不是夏若這邊陣營的兵士,而為林顯季那方的將卒!

夏若面上的神色逐漸難猜起來,若阿力早先便記起來一切,可為何連自己都不讓發覺

明知以他如今的身手,若還是林顯季的心腹,在她面前是必定難保性命的

正在殺敵的少年郎似能感知她一直不移的視線,抬首沖她坦蕩一笑,如星的眸子滌盪了濁世萬物,正如從前在北狄重遇的那般,讓人的血液都要燃起來

她知道,那個熱血方剛的少年,終於要回來了

夏若也對他回以一笑,心裏卻陡地一突,轉眸去看林顯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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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盡天下終成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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