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排兵佈陣（上）
新一屆縣委常委召開第一次會議前，吉惠淑電話邀請呂沙洲來家裏晤談。各大局的人事安排就要進行，書記縣長需要溝通一下，保持協調一致。吉惠淑的人和呂沙洲的人都怎樣安排，這需要充分醞釀。還有幾個副書記、常委，他們肯定也會提出人事上的要求。這些都需要兩位縣裏的巨頭深入研究，只有書記縣長保持一致，才能使這個縣的官場穩定，不出亂子。
吉惠淑的家在縣城北關，三層小樓，院子比較大，葡萄架下，一盆盆花草青枝綠葉，奼紫嫣紅。葡萄架上掛着幾隻鳥籠，這是吉惠淑丈夫杜清河的嗜好，他提前退休，每天養鳥釣魚甚是悠閑。只是吉惠淑當上縣委書記后，他重新出山，搞工程、炒地皮，很是活躍，這是后話。
小鳥在花香里歡快鳴叫，寬大的院落充滿勃勃生機。比起呂沙洲租來的那個小院，這裏顯示着尊貴。
這是一個晴朗的周末，跨進吉惠淑的大院，一股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讓呂沙洲感覺很清爽。
吉書記啊，你這小院就像一個花園啊。呂沙洲走進院子就十分欣賞地讚歎。
吉惠淑慌忙從樓房裏迎出來，呵呵，呂縣長大駕光臨，我這小院蓬蓽生輝，請，快屋裏請！
杜清河滿臉堆着彌勒佛一樣的笑容，慌忙倒茶拿煙。呂縣長抽什麼牌子的煙啊，我這兒有蘇煙、中華、黃鶴樓。
呂沙洲抽出一支蘇煙點燃，我比較喜歡這個煙。
杜清河馬上附和，你和我的口味差不多，我一般都抽這個牌子，比較柔和，不咳嗽。
呂沙洲心裏無限感嘆，這一包煙可以是一個建築工人一天的工資，如今官場上的人大多抽這種煙。想起自己很多年前，和自己的老母親隱居桃花村，面朝黃土背朝天，忍受着家族勢力的壓迫，經濟拮据的煎熬，在無數個慢慢長夜裏，呂沙洲吸着五毛錢一包的劣質煙，思考着自己的前途命運，夢想着走出苦難，實現自己的抱負。那時他對這個縣的縣長書記需仰視才見，多希望他們慧眼識才，伸出手來拉他一把。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僚沒有一個正眼瞧他。儘管他們在電視上講話時，說得天花亂墜，一個個口若懸河，呂沙洲對他們卻是鄙視的。就像古人說的那樣，肉食者鄙！
如今自己也坐在這把交椅上了，這個縣的百萬老百姓會在心裏怎樣看自己？也會有沒被發現的優秀的年輕人在電視屏幕前用鄙視的眼光看自己嗎？
吉惠淑發現了呂沙洲瞅着裊裊青煙深思的神情，心裏不住地讚歎，這個神秘的年輕人無時不在思考中，他的那麼多奇思妙想，劍走偏鋒的招數都是這樣想出來的嗎？
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這時候出現在樓梯的拐角處，沖杜清河叫姥爺，嚷着要吃雪糕。然後用怯怯地眼神看客廳里的這個生人呂沙洲。
吉惠淑沖樓上喊，雲霓啊，照顧好絨絨啊，哪有一起床就吃雪糕的啊。天不早了，快下來吃飯吧，廚房飯都涼了。
呂沙洲心裏激靈一下，絨絨，這個久違的名字已經在他心靈深處落滿歲月的塵埃，這曾經是他和雲霓嚮往的女兒的名字。絨絨，呂沙洲默念着這個名字，心裏湧起無限溫情，用親切喜愛的目光從上到下撫慰這個稚嫩的小女孩。
絨絨被呂沙洲的目光定在了樓梯口，然後扭轉身朝樓上跑去，嘴裏還不停地叫着媽媽。
雲霓出現在樓梯口，她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客廳里的呂沙洲，那個和她度過了無數幸福的白晝和甜蜜的夜晚的人。她一下子愣在那裏，在短暫的尷尬過後，是一陣陣貫穿心肺的痛。
吉惠淑發現了雲霓的失態，笑盈盈地朝她介紹，雲霓啊，這是呂縣長，今天是咱家的高客，愣在那裏幹啥，還不快下來招呼客人。
呂縣長啊，吉惠淑轉過來對呂沙洲說，這是我外甥女，昨天來我這兒過周末。累了一禮拜，早上睡懶覺呢，呵呵。
呂沙洲站了起來，連聲說，知道知道，絨絨啊，來，到叔叔這兒來！
雲霓拉着絨絨的手，緩緩走下樓梯，沙洲，我不知道你來，你快請坐吧。
面對着這個自己曾經擁有的男人，這個當年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時候自己擁有的男人，現在走上了這個縣社會的最高層，可是自己卻永遠失去了。她把絨絨交給杜清河，剝了一個香蕉給呂沙洲。
呂沙洲心裏有感動的溫情涌動，她還記得自己的習慣，他還知道自己不吃水果，只吃香蕉。
因為剛剛起床，雲霓雲鬢蓬鬆，一副睡態，這個神情呂沙洲太熟悉了，可惜這個曖昧的形態永遠只能屬於別人瀏覽了。
雲霓去廚房了，杜清河明智的帶上絨絨走出客廳，他知道，書記縣長是有大事要研究的，他在這兒不合適。
吉惠淑和呂沙洲都掏出筆記本，對各鄉鎮黨政一把手，各大局局長一一過濾，權衡各種政治力量。
吉惠淑對呂沙洲不僅是尊重，還有發自內心的感激。原本自己沒希望的，已經做好準備，就在那個縣委常委、紀委書記的位置上退休，是這個呂沙洲把自己推上這個縣的最高處。所以，人事安排，她只要聽呂沙洲的意見。只有幾個自己的心腹，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徵求呂沙洲的意見。
說到吉星照，那是吉惠淑的侄子，吉惠淑原來的意思是讓他到城建局，這樣好說話，別人也不會太反感。可是，呂沙洲不同意。他讓吉星照到城關區去，做黨委書記。
吉惠淑一下子感動得熱淚盈眶。她也想讓吉星照到城關區去，那是一個副縣級的單位，吉星照不費力氣就弄到副縣級，接着就可以順理成章的進縣政府的班子，省去了多少曲折啊。以後縣裏搞開發，建設工業園區，規劃開發區，這都是城關區的地盤。城關區就是這個縣的宛平縣，盯上城關區這把交椅的何止十人八人，這個位置吉惠淑想都不想，因為作為縣委書記，她也要平衡，不然官場上不論哪股政治力量都會對他發難。現在好了，縣委第一副書記、縣長親自提名，吉星照遇到呂沙洲真是吉星高照了。
本來，吉星照昨天晚上垂頭喪氣來找姑媽，把被呂沙洲訓斥的事情說了。吉惠淑就很生氣，哦，我是縣委書記，我的侄子去找縣長要官，這不明顯讓人感到是我在背後指使嗎？你縣委書記有事不和縣長明說，讓自己的侄子拐彎抹角送禮要官，這肯定讓人產生誤會。你要送禮，也得我先和縣長打招呼，然後你去表示感謝，這才順理成章。那個呂沙洲是什麼人？你竟這樣冒失！這個矛盾出來了，我以後還怎麼和縣長搭班子啊？你哪兒也別想去了，就在桃花鄉獃著吧！
呂沙洲的這個安排，讓吉惠淑無話可說，以後呂沙洲的意見他是無法反對了，縣委的事就他呂沙洲說了算。
這是呂沙洲站在戰略大局高度採取的措施，不把縣委書記拿下，以後政府的一切，書記都會參與，自己權利的使用就要受限制。但是，呂沙洲還沒完，他又提出了雲霓的問題。
呂沙洲說，吉書記啊，您的外甥女雲霓很優秀，做副校長也已經很多年了，你看是不是也動一動？
吉惠淑心裏這個感激呀，無以言表。她說，呂縣長，我考慮了她的事，只是不好對你開口，你看，安排的都是我的人，我實在不好意思再說了。既然你問，我看就讓她擔任一中的校長吧，他們校長年齡到了，就要退休了，這樣提拔雲霓也順理成章。而且做校長不需要縣裏研究，他們教育局就直接任命了，避免了許多麻煩。吉惠淑實在沒有太高要求了，好事都讓呂沙洲想全了。
呂沙洲擺擺手，我看這不妥吧？
吉惠淑愣了一下，她對呂沙洲的反對沒有思想準備，他不知道呂沙洲為什麼反對。
呂沙洲在吉惠淑疑惑的目光下緩緩地說，我看就讓雲霓到教育局做副局長吧，以後看情況再扶正。
吉惠淑徹底服輸了，這樣，這樣的話，別人會不會生事啊？
呂沙洲淡淡地說，沒什麼，不拘一格用人才，這是我們黨一貫的組織路線，能者上、庸者下、賢者進、愚者出，這個口號我們喊了多少年來了？為什麼喊口號可以，一旦落實到行動上，我們就顧慮重重，瞻前顧後，前怕狼后怕虎？這是思想僵化的表現！中央一再強調，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朝前看，我們不能說一套做一套。
吉惠淑還說什麼呢？為了一個雲霓，這個剛剛上任的縣長就從理論的高度找了這麼多理由，而且無懈可擊，有他在，誰反對也是白搭。新官上任，自己的屁股還沒坐穩，就這樣設身處地替書記着想，以後縣裏的工作還有什麼不好辦的呢？
兩人經過一上午的反覆權衡，把全縣的人事安排一一敲定。呂沙洲說，吉書記，您今天可要親自下廚房哦，聽說您水煮魚做的好，是咱縣裏的一絕，我今天可就叨擾了。
吉惠淑心情舒暢，好呀，就請我們呂大縣長品嘗品嘗。
呂沙洲說，你把吉星照、桃蕊、凱奇他們叫過來，今天中午咱們開懷暢飲，其他人就算了，人多了容易生是非。
然後，呂沙洲撥通了趙循的電話，我在吉書記這兒呢，呵呵，你來吧，品嘗一下咱們書記的拿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