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 悄然回鄉(二)
左慈的車閃着燈,停在高速路停車帶上。薛崖和左慈站在車后張望,呂沙洲的車趕上來,停在左慈車后。
看到下車的呂沙洲,薛崖用目光向他詢問。呂沙洲笑笑說,和你們一起回去。
薛崖關切的臉上露出不被人察覺的幸福微笑。
呂沙洲讓左慈前面帶路,直接去花木基地。
兩輛車戛然停在花木基地的時候,左大爺老兩口兒,正在花間流連,和工人們一起照顧花木苗子。
他們對小車的到來習以為常,因為每天都有小車來聯繫花草,司空見慣。
然而,當呂沙洲從車上下來,高喊一聲大爺的時候,左大爺一下子就愣在那裏,張着嘴,半天才迅速衝出苗圃,狂奔而來。
老人頭髮全白了,臉上溝壑縱橫,但腿腳硬朗,就看這幾步狂奔,那簡直和年輕人差不多。
小洲,是小洲吧?
長滿老繭的手和呂沙洲細膩白皙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久久不願鬆開。
大爺,呂沙洲眼裏噙着淚水,您老還是這樣硬朗啊!
小洲,托你的福啊,要不然我早窖上了,左大爺撫着呂沙洲的膀子,左看右看,那種喜從天降的歡欣,那種發自內心的疼愛,都體現在那一寸一寸的愛撫中。然後自言自語,還是這麼瘦,當了大官了,咋還是這樣瘦啊,你心事太重了,老是這樣瘦不好啊。
呂沙洲孩子般地笑了,他對老人這種婆婆媽媽地絮叨感到如沐春風,就像回到了少年時代。大爺,你喜歡我胖啊?大腹便便會給人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印象,那可是貪官污吏的形象啊,你希望我成為貪官污吏呀?
周姐抱着小小走過來。小小看到左大爺,張着兩隻小手,往他懷裏鑽。
左大爺臉上立即笑開了花,呵呵地笑,接過小小抱在懷裏,不停地對小小說,俺小小回來了,把爺爺想死了,來,讓爺爺扎扎。說著,用他雪白的鬍子在小小白皙的小臉上摩挲了一下,逗得小小咯咯地笑,不停地轉着小腦袋躲避左大爺的鬍子。
在這家庭般的氛圍中,呂沙洲的心一下子變得很純凈,純凈得像身旁潺潺的小溪。
左慈說,大哥,屋裏坐吧,外面山風很硬,當心感冒了。
呂沙洲搖搖頭,對左大爺說,大爺,咱們去山裏轉轉吧,我小時候到這裏來過,轉眼快三十年了。
左大爺高興地點頭,招呼左慈和左大娘去準備午飯,拉着呂沙洲的手踏上一條彎曲的山間小路。
呂沙洲轉身招呼薛崖、周姐和他的司機、秘書,大家都去吧,這裏可是我少年時曾經來過的地方,空氣新鮮,植物豐茂,在省城你是找不到的。
大家歡天喜地地跟着左大爺和呂沙洲前行。
呂沙洲抱過小小,讓她騎在自己脖子上,蹦蹦跳跳地跟在左大爺身後。
山裡很幽靜,各種鳥兒發出婉轉的啁啾,清澈的溪流一會兒流在腳下,一會兒鑽進山中,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間,散淡地灑在地下,斑斑駁駁。
呂沙洲一會兒采了幾朵蘑菇,一會兒拔起一株野菜,嘴裏和小小說著話,教她識別這些野味。
薛崖看着露出本真的呂沙洲,心裏無限歡愉,但卻有要哭出來的衝動。這個堅忍不拔的男人直到現在才讓她看到那顆純凈的童心,他笑得那麼爽朗,那麼發自肺腑,她從來沒有看到他這樣不帶憂鬱的笑,他濃重的憂鬱甚至浸透到他每一根汗毛。現在,他真的很高興,真的拋卻了一切憂慮。看來這人生下來就是大自然的兒子,他真的不適合呆在塵世中。塵世中的他,永遠有無盡的憂鬱。
薛崖感嘆,如果呂沙洲不是生在那樣積貧積弱的家庭,如果呂沙洲像其他青年那樣生活在家境一般的家庭,也許他就會和千千萬萬普通青年一樣,娶妻生子,淹沒在茫茫人海中,走完生老病死的人生歷程。可是,他生長的環境逼他必須走出來,逼他必須建功立業。這也許就是成事成人的辯證規律吧。
小小啊,你給我洗澡啊,呂沙洲的一聲驚叫,把流連於自然美景的大家聚攏而來。然後大家撫掌大笑。
小小尿了呂沙洲一脖子,流在他的前胸後背,呂沙洲潔白的襯衫立即貼在前胸後背上。
薛崖第一個跑到呂沙洲身邊,從呂沙洲脖子上包下小小,看着呂沙洲的狼狽相,她笑得前仰後合。她在小小臉上親一下,心裏說,小冤家,你可真會和爸爸撒嬌啊。
秘書慌忙跑過來掏出紙巾替呂沙洲擦拭,呂沙洲推開了他,高興地說,不礙事不礙事,童子尿解百毒,小小替我預防皮膚病呢。
薛崖懷裏的小小還沒有在呂沙洲脖子上坐夠,不停地扭動身子,還要再騎上去。薛崖就有點撒嬌地又把小小放在呂沙洲脖子上,小小立即發出咯咯的笑聲。
周姐要抱小小,呂沙洲擋住了,他喜歡小小這樣騎在脖子上。
左大爺滿臉慈祥,對大家說,你們不知道吧,小洲小的時候就經常騎在他爹脖子上,哪天不尿他爹一脖子他不罷休。我這小孫女和小洲真是像,小小別下來,就坐在叔叔脖子上,呵呵。
左大爺的話把大家都逗笑了,而薛崖卻一下子紅了臉,就為左大爺那句無意的話:我這小孫女和小洲真是像。
左慈趕上山來,要大家回去吃飯。
大家都采了不少野味,滿載而歸。
豐盛的菜,慢慢一桌子,都是真正的綠色食品。大家落座后,左大爺說,你看這些菜,絕對的沒有污染。雞、豬、羊都是我自己養的,菜是我自己種的,蘑菇、鮮筍是在山上採的,大家放心大膽吃,保證營養豐富,延年益壽。
呂沙洲說,大爺,我給你帶來幾箱酒,光顧着高興了,把這事給忘了。示意司機去拿酒。
左大爺擺擺手,小洲啊,早年你在桃花庄的時候,咱爺倆喝的大麴酒我還存着10瓶,今天咱就喝這個酒。
司機露出不屑的神情,自負地對左大說,大爺,呂部長送給您的酒可是五糧液啊,一箱子換您一卡車您還得找錢。
呂沙洲瞪了一眼司機,讓他閉嘴。
司機立馬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紅着臉伸了一下舌頭。
左大爺呵呵地笑,大聲喊到,慈兒,讓你娘把我的酒拿來。
十瓶酒拿來了,因為存放的時間太長,每瓶只剩下一半,但呂沙洲看到那幾個酒瓶眼裏就放出親切的光。
左慈拿過來幾隻酒杯放在桌子上,呂沙洲擺手說,不用杯子,當年我和左大爺喝酒都是用白碗的,拿一個白碗來就成。
呂沙洲拿過酒瓶,用牙咬開鐵蓋,倒了半碗給左大爺,大爺,還是老規矩,你先喝。
左大爺豪爽地端起酒杯咕咚咕咚一飲而盡,抹了一下嘴,咂了一下,嗯,還是那個味兒。
呂沙洲給自己倒半碗,也是一口喝乾,同樣抹了一下嘴,感嘆了一聲,又回到當年了。
然後依次是秘書、司機、左慈、周姐、桃葉,每人半碗。
呂沙洲對薛崖說,大姐你喂小小,就不給你倒酒了,酒精對孩子智力發育有影響。
薛崖溫柔地點頭。
秘書和司機確實沒有喝過這樣劣質的烈酒,半碗下去就覺得酒勁往上涌,胃裏翻江倒海。
喝了三圈,左大爺和呂沙洲還是談笑風生,司機和秘書卻有點坐不住,晃晃悠悠地坐在板凳上,滿臉通紅。但是,他們不敢說話,盡最大努力堅持着。
左大爺半醉,嘆口氣說,小洲啊,趙循侄媳這事那是天意,大爺沒能去幫你操辦,心裏老是悶得很,人命天定,這個,大爺我看得開,就是她沒給你留下一男半女,這叫大爺不甘心。
左慈使勁搗了一下他,不讓他說這些不愉快的事,左大爺當做不知道,繼續說下去,沒有孩子這不行,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官做得再大,老祖宗的規矩還是要順從的。
呂沙洲沉默良久,無奈地說,大爺啊,我也想要孩子啊,趙循有不孕症,中醫西醫看了不少,都沒治好,不少專家都斷言了,她這病治不好,這也是趙循的心病,如今這心病怎麼也難了啦。
左大爺嘆氣,忽然就有點惱怒地說,你做這官有啥用,連自己媳婦不能生孩子都沒辦法,你看你這官當的。
秘書對這老頭兒的話有點反感,就說,大爺,官員也不是萬能的,呂部長心裏夠苦了,您老就別說他了。
呂沙洲不理會秘書,端起半碗酒說,大爺,啥都不說了,我敬你一碗,先喝為敬!說罷口喝完。隨手又倒了半碗遞給左大爺。
左大爺二話不說,端起碗就喝。
呂沙洲有點醉了,對大家說,我宣佈一件事,也是為了了卻大爺的一塊心病。我沒有孩子,我要收養小小,她以後就是我的女兒。說著話,從薛崖手裏抱過小小,來,女兒,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