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幸災樂禍
青年人抱拳以立,整裝以待,等候着凌笑的吩咐。
雖然他的表情僵硬,且變化幅度極其微小,但凌笑還是捕捉到他望向自己時眼底那抹不自然的色彩。
他在害怕自己,這是為何?
之前也在原身的記憶裏面知道了護衛們對原身避如蛇蠍的情況,但凌笑也只是一笑置之,沒有放在心上。這會兒真正見到護衛的表現,她心裏倒是有些堵。
她還不至於廢材到人神皆懼的地步吧,難道是因為紫黑色霧氣的緣故?貌似除了她自己以外,沒有人知道她能夠吸收那股黑霧以替代玄氣來使用,那他到底是恐懼着什麼?
思來想去,凌笑越發覺得前身肯定在盛京那邊幹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以至於這些護衛跟了她五年了,依舊擺脫不掉當日的精神創傷。
看來,這事兒有點不對頭,得找個機會好好盤問一下知情的人才行了,凌笑心想着。
而那些凌笑口中的知情人,此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惦記上了,而且還是一個超級無敵麻煩的人,真是可喜可賀啊。
將心底的想法先放在一邊,凌笑直視着凌一雙目,道:“鎮上南巷口的民居,家裏是做豆腐的,給我調查他們家這一年來發生的所有事情,特別是這兩日,事無巨細,悉數上報。”
漆黑的雙瞳如萬年古井水,靜得掀不起一絲波瀾,涼得讓直視它的人渾身發冷。自三年前的某日之後,凌一便再也看不透這位九少爺了。懦弱不再,畏縮不復,清亮柔和的目,只要被那麼靜靜地瞧上一眼,內心便會不由自主地發憷。
這樣的九少,相比起之前那個時刻壓抑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的人要來得容易相處,可是,感官上來說卻是更可怕了!好似傻了多年的蠢貨突然開竅了一般,隨時可能爆炸的力量和高深莫測的頭腦,震懾力要遠遠超過單純的強悍實力。
對於去調查如此家長里短雞毛蒜皮小事兒的任務,對於凌一這種武師級別的侍衛來說,真的是大材小用,侮辱他的能力,可是,他能說不嗎?
答案當然是——不能!
別說拒絕了,他是連這樣的念頭都不曾有過,在他直面這位變了的九少的時候。
不敢歸不敢,腹誹幾句還是有的。當他在心裏將這位不知人間疾苦的九少爺數落了個遍之後,抬起頭就看見自己腹誹的對象,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幽幽地看着他,頓時心裏一頓。
“罵完了嗎?”
“呃……”
“心裏舒爽了沒?”
“呵呵……”
“那還不趕快滾出去做事兒。”
“……是!”
凌一“咻”地一下子就飛走了,只不過那背影怎麼看都有幾分狼狽而逃的意味。凌笑摸着下巴看着某人“逃”走的方向,對着空蕩蕩的院子笑得很是盪、漾,至於在想些什麼,也就只有她自個兒知道了。
兩天後。
當凌一臉上掛滿“我從地獄回來了”的頹廢和怨念來到凌笑面前的時候,看着自家少爺一臉“啊拉你居然還活着真是奇迹”的表情,他表示整個人都不好了。
九少,你性格這麼惡劣,謖伯他老人家知道嗎?
滿心郁猝地把這兩天廢寢忘食收集到的資料遞了過去,凌一也不迴避,就這樣大喇喇地站在原地等着看對方的表情。
要知道,為了得到這些無聊到死的信息,他不得不按照九少的提議男扮女裝混在那些內宅婦人堆里跟她們打交道,不僅被她們的大嗓門和八卦心理摧殘了個徹底,還被打聽到的消息給炸了個外焦里嫩。果然女人都是戰鬥力驚人的生物,尤其是已婚婦女!
他自己在整理那些資料的時候,簡直是不忍直視,這會兒給他佈置如此奇葩任務的人要看,他自然不能錯過對方的精彩表現,不然何以慰藉他受傷的小心靈?
終於把任務完成了,凌一美滋滋地盤算了一通,便迫不及待地把資料送過來了。即便耳朵受了兩天的狂轟濫炸,眼底泛青身心俱疲也抵擋不住他幸災樂禍等着看好戲的心情!
笑眯眯地抬起頭,果不其然看到某人一邊翻着資料,一邊眉頭擰成小山丘,嘴角抽搐的模樣,頓感連日來的鬱悶一掃而空,心靈徹底舒坦了。
自己倒霉的時候看着別人也倒霉的場景,果然是治癒自己的最佳良藥啊!
不過,長久的經驗告訴我們,幸災樂禍過了頭,是會樂極生悲的。今日,不作死就不會死的凌一同學再一次驗證了這句話的正確性。
“嘖嘖!真是一出精彩的好戲啊!要是有人將這個寫成話本,再找戲班子演繹出來,肯定會大紅大火的!”備受期待的某人一手拿着資料,一手興奮地拍了拍大腿,很是感慨地說道。
啊嘞,他剛剛聽到什麼了?
精彩的好戲?還寫成話本演繹出來?
九少,你確定你腦子沒燒壞嗎?這麼瑣碎無聊的宅斗情節,你為何看得如此津津有味,何棄療啊你?
“九少,你……”
“很精彩,對吧!”
“……”
看着言笑晏晏,一副“爺看到好東西很開心你快點附和我”的某人,凌一淚奔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一點都不覺得煩躁,還樂呵呵地看完了?
這種坑爹破事兒,一般人聽到了不都覺得無聊,會讓說者趕緊閉嘴的嗎,那平日裏除了詩詞歌賦那些高雅的玩意兒以外都很不耐煩的你,為何會看得這麼開心?
如此奇葩的性格,到底是受了怎樣的刺激才能形成的啊?
想看人笑話不成,反被看了笑話的凌一表示,這個世界很不真實。裝模作樣小小地耍了護衛一下的凌笑則表示,幸災樂禍果然是一件很令人歡喜的事兒。
玩兒夠了,某個壞心眼的人終於停止捉弄凌一,正色道:“這是過去一年內的資料,那這兩日呢?那個女人這兩日的情況如何?”
哀怨地瞅着自家主子,凌一還是將特別關注到的情況一一作了彙報。本來是很普通的事情,但是不知為何,聽他彙報完之後,凌一發現九少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
沉思了一小會兒,發覺凌一正瞅着自己,凌笑抬起臉給了他一個淺笑,在打發他下去的同時也不忘噁心一下他,“這幾天你‘辛苦’了,讓謖伯給你燉點豬腦,好好‘補’一下!”
聽着某人着重點出的字眼,背過身走出去的凌一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沒被門檻給絆倒。淚目地回過頭望着自家少爺,凌一無語凝噎,九少,你不幸災樂禍會死嗎?
哀怨的目光,也只是得到對方一個帶着挑釁意味的笑容,凌一默默地遁走了。
凌一走後,凌笑臉上的笑容盡數斂去,嚴肅的小臉綳得很緊,目光銳利。
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樣……嗎?
如凌一收集的資料所顯示的,那晚渾身冒出滾滾黑霧的女人,整一個種田宅鬥文裏面的典型炮灰。
出身農家,父母重男輕女,從小包攬了一切家務農活兒,還經常挨父母的罵招弟弟的打。更甚者,為了給兒子湊束脩,父母把她抵給賣豆腐的人家當媳婦兒沖喜。娘家不靠譜,就更別提婆家了,反正都是一兩銀子買來的,權當奴婢使喚了。
出嫁前與出嫁后的日子沒有多少不同之處,唯一稱得上改善的,就是丈夫對她還算不錯。只可惜嫁過去三年有餘都沒有任何喜訊,本就因為丈夫護着她而導致不滿的婆婆對她就更加惡劣了。
前陣子聽說她婆婆還在趕集的當日,在眾人面前辱罵她是不下蛋的母雞,凈占坑,還不如風*流街的寡*婦老*鴇。那個老*鴇墜入風塵之前生過一個男孩,只可惜孩子不足月就死了,她婆婆說她比之寡*婦老*鴇不如,這番羞辱簡直比讓她去死還要來得嚴重!
那女人是個受氣包,吃了虧受了委屈也只敢往肚子裏咽,長久下來心裏的積怨越來越深,時不時地偷偷躲在無人之處自殘、詛咒,藉此來發泄內心的怨恨不滿。
如此濃重的怨氣和心結,要是不產生心魔就有鬼了,但是這個還不足夠證明她身上冒出來的黑霧就是魔氣。所以,凌笑着重讓凌一去查了那個女人,自那晚自己吸走她身上的黑霧之後精神狀態的變化情況。
結果就是,她變得開朗了。鬱鬱寡歡、哀怨自憐這樣的詞彙,現在根本與她沾不上邊,整個人好像褪去了陰鬱的皮囊,慢慢從過去的陰影里走了出來,開始朝着健康向上的狀態發展。
哪怕凌笑再怎麼不願意承認,可事實一再證明,那玩意兒有超過九成九的可能是魔氣!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晚她不僅僅是吸走了那女人身上的魔氣,還在不經意間將對方的心魔魔根一併粉碎,不然那個女人身上也不會有如此翻天覆地的轉變。
將資料扔在一邊,凌笑把自己摔在床榻上,雙手枕在腦後,仰躺着望着天花板發獃。證明了那股黑霧是魔氣,並不能說明什麼,一切又回到問題的原點,她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