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香霧⑵
越宗平揮出一掌推去,屏風四分五裂,露出一個女子來。正是為幾人領路上山的女子。他剛才以神識掃描,注意力大多集中在香霧別苑外圍房屋樓舍,反而忽略了幾人頭頂的房間。
若是周雲從看見不肯殺她,又是一個麻煩!越宗平眉頭微皺,就要施以狠手。對面女子面色驚惶,忽然說道:“不要殺我!我可以幫你們,幫你們騙過邵子寬。”
“令牌在哪?”越宗平暫緩出手,向她問道。
“單有令牌你們過不去的。即使……即使你能走,其他人也會死很多,很多。除非我帶你們出去!”
越宗平仔細看那女子,雖然身姿神韻間流露出一股春意,顯然早經**,但看她面容,應該還不到二十。這女子神情中帶着被刻意調教、培養出的媚態,開始還有些斷續,後來越說越是流暢,“主人命我下山,是因為聽說越公子武藝高強,周公子知書識禮,兩位都是相貌俊美不凡的少年公子。所以才想將二位請上山來,只為了成全好事。邵子寬知道主人性情,萬萬不會相信主人今日就放兩位下山。即使看了令牌,想不到你們竟敢偷襲主人,也會懷疑你們是竊取了馮吾的令牌,偷偷溜走。到時必然會先派人上山查看,才肯防你們離開。若是由我帶你們下山就不相同。我是馮吾身邊貼身侍女,就是邵子寬心中懷疑,也不敢攔我。越公子,我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被馮吾擄上山來,迫不得已才為虎作倀。公子救我出去,玉珍絕不會留戀馮吾,對公子恩將仇報!”
“你起來吧!”越宗平吩咐她拿上馮吾令牌,回頭和其他人匯合,一路狂奔下山。臨走前還用精神針繁複蹂躪馮吾大腦幾次,牢牢用鐵鏈鎖在山頂巨石上,務必讓他短時間內醒不過來。
到了山下,邵子寬果然不敢阻攔,依令降下攔江鐵索,放幾人離去。一路上,蔣通、張亮加倍賣力催促船工加緊趕路。一行人加緊趕了兩天,樓船已經上行到瞿塘峽口,眼看就要通過著名的灧澦堆,走出夔門峽口,心中不由都鬆了下來。
瞿塘峽雖僅十餘里長,卻是最令人屏息的一段江峽。兩岸如削,岩壁高聳,大江在懸崖絕壁中洶湧奔流,自古就有“險莫若劍閣,雄莫若夔”之譽。
遠望峽口,一南一北聳立着兩座高山,南山泛白,名為“白鹽山”;北山暗紅,曰“赤甲山”。正是萬里長江出川的水路門戶。唐代杜工部曾有詩稱:“眾水會涪萬,瞿塘爭一門。”上遊河道到此處忽然變窄,水深流急,波濤洶湧,呼嘯奔騰。
前頭就是聲名久著的灧澦堆,二、三十米寬的一塊巨石兀立江心,梗在峽口之間。水流至此,聲勢如雷,渦流千迴百轉,行船極是兇險。船上的船工都不敢大意,顧不得上下尊卑,將眾人都請進艙里,由一名老船工帶頭,喊着號子,齊心協力將船向上游駛去。
自然的偉力讓所有人都心神震顫,剛剛放鬆的心有提緊起來。
留守公子入川,派出的自然是湖廣水軍最好的水手船工。“灧澦回瀾”雖險,卻還難不倒這些經驗豐富,體力精神尚未衰退的壯年船工。在一眾船工努力下,樓船順利從灧澦堆旁挨着山崖滑過,江面頓時為之一寬。
越宗平、周雲從諸人紛紛走出艙外,回看江心那一方巨石。只見身後波浪滔天,江面至此忽然被兩岸群山束窄,水流加倍湍急,彷彿千軍萬馬向前衝去,一往無前地撞在巨石上發出連續不斷地轟鳴。驚天動地,地動山搖。白茫茫的水霧蒸騰飛濺,遮住了半邊天空。陽光下,變幻着七彩流轉的琉璃光暈。
一個青黃駁雜的光點穿破水霧飛出,拉成一條長線。空氣里的各種能量不正常的活躍起來。不斷分離、變化、聚集,有的離開,有的卻彙集起來。最終,許多活潑而又危險地能量聚集在一起,包圍着整座樓船。
在那剎那間,越宗平生出彷彿它們都是有生命活物的錯覺。如果有位魔法師在一定會說,無數的火元素精靈包圍着樓船歡呼雀躍,在他身邊飛舞。
一股危險的直覺湧上心頭,越宗平來不及想,在帕汀雅腰間猛然一推,用力將她向岸邊推去,自己一個猛子扎進江水裏。
性質活躍的遊離能量猛然聚合在一起,爆發出巨大的威力。水面上一下子被映得通紅,整艘樓船從同到尾,同時被包裹在鮮紅的火焰里。很快的,整團火焰又爆發開來,彷彿一朵浴血紅蓮盛開在江面。
烈火熊熊燃燒,巨大的爆炸激起水流激烈的震蕩。越宗平探出頭來,到處都是燃燒的船體碎塊,白色的浪花從天下打落下來澆滅了一些,卻還有更多船體碎片在江上飄浮燃燒。
換上男裝的馮吾披頭散髮,站在天空瘋狂地大笑,反覆狂喊着:“小輩!我要殺了你們!燒死你們!一個都別想逃!”手中青黃色的飛劍一次次沖入江水,激起滔天浪花。
到處都是艷紅的火焰和白色的水霧,看不見其他人也不知道帕汀雅生死存亡。
越宗平心底湧起一股怒意。如果不是第一次面對修真者失了分寸,如果不是自己當時顧忌馮吾的種種牽連,又低估了修真者的恢復能力,怎麼至於落到這樣境地?他從水下潛到馮吾背後方向,亮紫色的閃電浮現越宗平的他雙眼,互相吸引拉出數道電弧,在眉心聚成一線,顏色越來越亮,彷彿一道激射的紫光沖向馮吾。
馮吾忙將身體一側,青黃駁雜的劍光飛旋繞過半圈,在紫光射到他左肩之前迅捷回防,擋在左肩與越宗平“精神刺”之間。只聽“咔”的一聲響,馮吾飛劍靈光迅速黯淡至完全消失,斷成兩截,成為兩段廢鐵。
一口鮮血帶着不知什麼地方的肉塊從他嘴裏噴出,殘餘的精神力彌散開來,附在他身上不斷爆響。馮吾身上塊塊血肉飛濺,一個美男子頃刻變成厲鬼模樣。
馮吾不管不顧,任憑越宗平纏繞在他身周的精神力不斷炸響,周身滴血,指着越宗平狂笑道:“你殺不死我!殺不死我!”忽然他的表情又變得無比憤怒,怒吼道:“不管你和赤身教主鳩盤婆什麼關係,今天都要死!”帶着一身鮮血就向江面衝下。
迎接他的是兩道薄如蟬翼,被壓縮到極致的氣芒。精神攻擊被馮吾飛劍擋住,越宗平也極其意外。他心中知道,自己精神攻擊最多再放一次就難以保持清醒。即使一時沒有陷入昏迷,精神力大量消耗得狀態下,戰鬥力也將降到一個危險的水平。
他手中迅速劃出兩道“修羅刀”,隨後又是兩道,由二到四,由四到八。瞬間,十六道“修羅刀”組成一片氣網四面合圍,不給馮吾一絲空隙。
馮吾卻不在意,任由這些高度凝結的真氣在他身上切過,雙臂一振,一圈白色真氣圍繞在他身邊,將越宗平十六道修羅刀全部擋下。
十六道修羅刀縱橫交錯的修羅刀撞在他護體真氣上全被震散,剛要前沖,又是十六道刀氣飛到他的面前。馮吾怒極而笑,兩道狂瀾由他雙掌推出,卻被越宗平在水中翻滾着避過。
兩人生死相搏,不過片刻功夫已經心知肚明。越宗平神念極其強大,化為紫電攻擊馮吾擋無可擋。但精神力化虛為實消耗太大,發出后又不易控制,越宗平不敢輕易使用。
馮吾修道多年,在邪派修真中大大有名,結交的不乏一方教主宗師的門人弟子。自身修為也在二、三流之間。百餘年陰陽採補,真元質量、數量都遠遠超過越宗平。但他一身零零碎碎,多年辛苦煉製的邪道法寶又在越宗平早前偷襲護身時,全部變成一堆破爛。一時沒有更好辦法,只能硬耗下去,希望撐到越宗平真氣耗盡。
兩人爭鬥片刻,馮吾漸漸焦躁,心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小子不知為何神識超乎尋常的強大,又會鳩盤婆的元神攻擊法門。真氣如此薄弱,一身戰技卻又高明無比,走的怎麼又是小乘魔教路數?”
馮吾交遊廣闊,自然認得越宗平修羅族秘傳戰技與人間小乘魔教,走的似是同樣道路。他一身桃花真元,百餘年來陰陽兼采,深厚是深厚了,終是走的邪派路子,不及正道精純。元神重傷以後,已經有些控制不住體內真元。只是此人雖然陰陽同體,卻自視甚高。每一想到被幾個凡夫俗子切開衣裙,裸露下體查看,說不定還曾指指點點、嘲笑議論一番,便壓制不住心頭怒火。所以才不顧元神損傷,一路追來。
此次他元神受損嚴重,時間稍長就覺精神不濟,胸口煩悶欲吐。一身桃花真氣也蠢蠢欲動,隱約有反噬徵兆。
“不行了!再耗下去,未必耗得盡他真元,我倒要暈倒了!”
馮吾頭昏眼花,注意力越來越難以集中。越宗平修羅族戰技卻是越打越是嫻熟。雖然不曾在實戰中用過,但夢中無數次身臨其境,以第一視角參與的捕獵、戰鬥,讓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對這套新生修羅必學的基礎戰技熟悉無比。
越宗平從前一直誤以為自己的實力還不足以運用這套戰技,所以一直不成試練。直到今天他才發現,無論是在使用形意拳、五禽戲;還是後期刻意靠近電腦根據自身身體數據、搏擊理論和力學原理,計算出來的“最合理”攻擊方式。他的戰鬥風格里一直都有這套戰技揮之不去的影子。
這本來就是他最熟悉的戰鬥方式!
越宗平越打越是暢快,修羅刀變幻無方,時而是一道弧線形旋轉飛舞的彎刀;時而又是門板大小的巨型半圓刀輪;更有時候,就是飄飄搖搖的一縷絲線,時軟時硬,忽剛忽柔。
馮吾防不勝防,厲嘯連連,被越宗平防不勝防的修羅刀氣在身上割出條條鮮紅的血線。
身上的疼痛讓馮吾神智一清,忽然看見水中一個披頭散髮血肉模糊,厲鬼般的人影。歷來對相貌極其重視的馮吾不由心中一陣絞痛,“我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心神微微慌亂,桃花真氣跟着也亂了起來,露出一道縫隙。
忽然眼前金光一閃,數支金針飛射到他面門。馮吾低頭閃躲,卻未料到這金針竟然與飛劍有幾分相似,在空中尚可轉折追襲。稍稍大意,一支金針從他左耳刺進,深入腦髓。
馮吾大叫一聲,掩耳扭頭就走,搖搖擺擺御氣向回飛去。
兩人一個在天,一個在水。越宗平不會飛行,即使馮吾失了飛劍,速度與來時相差甚遠,也無法追趕。
這一戰越宗平也耗費許多精力,最後一把飛針幾乎將他腦海最後一點精神力榨乾,丹田真氣將近枯竭,疲累欲死,心中卻是無限歡喜。馮吾是他戰勝的第一個修真者,意義不同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