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八章 ：備用計劃
封盈愷醒來時看到的是醫院病房純白的天花板。
從強制休眠里恢復過來，神志還有點模糊，他怔忡了好久才想起自己是因為什麼跑到了這裏。
爆炸、火光、羅爾克瘋狂扭曲的嘴臉，還有飛灑在宇宙空間裏的血跡，與那雙永遠寧定的紫眸。
驍！
他猛地坐起來，腦中卻是一陣眩暈，險些從病床上栽下去。在一旁檢查儀器的小護士手急眼快，一把扶住他：“你的身體機能現在還在恢復中，醫師說需要卧床靜養。”她扶起封盈愷後背，扶着他坐好，“您想做什麼可以告訴我，我來幫您。”
封盈愷只覺得全身使不上勁，虛軟的手指抓住小護士的手腕：“有沒有人和我一起被送來？”
“這一次極光之星事件受傷的人都被送到了這裏，請問您要找的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我可以幫您查一下。”
封盈愷愣住了，寐驍的身份太多，名字也太多，他完全不知道現在在這裏登記的名字會是什麼，根本無從查起。
不過他反應也快，馬上編了一套說辭：“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他沒告訴我，但是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已經死了……我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樣獲救了……”封盈愷看着小護士，語氣帶着懇求。
小護士看着眼前虛弱卻依舊英俊的男子流露出這樣的表情，頓時心軟了：“你要找的人相貌是什麼樣的？也許我可以幫您問問？”看封盈愷身體還很虛弱就堅持要去看那位“朋友”，不禁對他心生好感。
封盈愷對她綻放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謝謝你。”
小護士的臉倏地就紅了，掩飾着低下頭，聽到封盈愷用一種動人的語氣描述着寐驍的形貌，她忍不住在心裏猜測起來，銀髮相貌很英俊的年輕男子？會比眼前這位還英俊嗎？
封盈愷躺在病床上，其實他的身體基本沒有大問題，只是長時間強制休眠、體力透支外加缺衣少食綜合到一起的虛弱，多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可是，就在剛剛，他已經從護士那裏問到了現在的時間，從他交換了寐驍進入強制休眠，竟然過去了近十天！
他休眠之時，離目的地已經很近了，按理說，他應該很快就在他們去的觀測站醒來，和寐驍一起等待救援，而不是在這個據說聚集了所有極光之星傷員的醫院醒來。
除非，那個觀測站的條件無法讓他們生存，為了節約所剩無幾的能源，寐驍選擇自己去面對。
他問過護士，他是昨天被送過來的。但是他清楚地記得宇航服剩下的那些能源絕對支撐不了九天，就算兩人都強制休眠都不可能。
那麼當寐驍帶着他到了觀測站后又發生了什麼？他們到底是什麼時候獲救的？
還有，他本來是想通過通訊器聯繫寐驍的，但是他的通訊器不見了。在強制休眠前他還好好地戴在腕上，一定是有人特意從他身上取走的，而他的其他隨身物品護士都還給了他，那麼他的通訊器到底去哪了？他的通訊器是可以聯通寐驍的秘密局域網的，也有寐驍的通訊碼，這些東西如果落到他人手裏，會不會對寐驍有威脅？
一想到這些可能，他就心裏亂糟糟的，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爬起來，找出病房提供的光腦上網查看消息。
這一次襲擊事件傷亡眾多，已經在天網上炒翻天了，無論是官方的解釋還是各種追蹤報道和八卦消息都很多。通過這些新聞，他了解到這次事件的官方定義是：一個逃犯在走投無路下的反社會自殺行為。
看着羅爾克頭上頂着的罪名，不禁感嘆海爾士美家族的內部鬥爭真是越來越激烈了，這麼無所不用其極。而且羅爾克畢竟前不久還是佛蘭德商會會長，突然出了這種事，對佛蘭德商會不啻於一次重擊。家族內鬥這麼不顧忌，看來佛蘭德商會還真是不得海爾士美家族重視。不過這樣也好，佛蘭德商會受挫，正是銳獅商會發展的好時機，以前銳獅商會即使有時機也沒能力，現在卻不同，趁着佛蘭德商會失利，蓋亞星區電子工藝產品市場空前混亂，新型個人量子計算機已經佔領了市場。
他和安瑟烈聯繫一下，對銳獅商會的成績表示祝賀，但羅爾克的事既然沒有人知道是在針對他，他也就不必提了。然後又一一與屬下班底通訊，編了各種理由解釋了這幾天的失聯，安撫眾人情緒。至此，黑黎商會的成員及相關合作者，就都被他蒙在鼓裏，沒有一人知道他這幾天幾乎是在生死間轉了一圈。
結束與眾人的通話，他關閉了天網。這一次會落到這個地步，全都是他的失誤。他總以自己的思維，以一個文明人、商人的身份，從利益角度考慮問題，認為羅爾克不敢拿他怎麼樣。卻忘了，失去理智的人是不會考慮取捨的。
他的過於自信，不僅連累了當時空間站上的那麼多人，還連累了寐驍。
腦中揮之不去的全是寐驍在爆炸時擋在他身前，鮮血從他的背後飄出散落到宇宙空間的樣子，他就覺得心都要糾到一塊了。
躺在黑夜裏，他長長嘆出一口氣，越發地想早點知道寐驍的消息。
此時，與封盈愷同一家醫院，卻是頂層的重症監護病房。
寐驍靠在床上，凝視着擺在面前的光屏，他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卻依舊冷峻嚴肅，氣勢不減。
羅文和朗桀坐在一旁看着他，表情都很凝重。
寐驍受到爆炸的波及傷得很嚴重，沒有得到及時治療又失血過多幾乎要了他半條命。但這還根本算不上什麼問題，只要合理治療和休養總會傷愈。
麻煩的是他在極光之星因為宇航服能源不足直接暴露在輻射、磁場和瘴氣之中，身體受到了不可挽回的侵害，他在這家醫院經過一天一夜的搶救才堪堪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現在還沒脫離危險，而以後……那報告上一個個怵目驚心的數據像是一個個催命符。
把報告全部看完，寐驍神色淡淡地道：“備用計劃。”
朗桀臉色大變，失聲道：“驍！”
羅文也眉頭緊皺起來，認真地問：“驍，你還記得答應過我們什麼嗎？”
“即使死我也不會丟下你們不管。”寐驍飛快地，他的睫毛劇烈地顫了顫，終於還是面向二人，語氣更加堅定不移，“所以，備用計劃”
“好，如你所願！”羅文被頂得一口氣出不來，神色一厲，拂袖而去。
朗桀也緊抿着嘴，盯着他：“驍，一定還有辦法，你不能死。”
只有寐驍依舊出奇地冷靜，淡淡地安慰道：“無妨，一切以計劃實施為主。現在這樣對我們和她來講，也許算是好事。”
朗桀只覺得心裏發堵，手掌慢慢攥緊了床單。
另一邊，封盈愷正被小護士扶着，緩緩挪着走出病房。護士很負責任地打聽到了同樣因為極光之星事件被送來的人里有着銀髮的病患，然後由封盈愷去親自確認。
為了與先前的說辭對上，封盈愷只說了銀髮這個特徵，而沒說銀髮紫眸，不會顯得太熟。銀髮雖然不是常見發色，但也不是絕無僅有。在護士打聽到的幾千人中還有三五個銀髮的年輕男子。然而封盈愷一一去找，卻都不是寐驍。
封盈愷心裏忽然浮起一個不好的猜測：難道寐驍沒有被送到這裏？他沒有和自己一起獲救嗎？還是半途被什麼人帶走了？
他想到寐驍的諱莫如深的各種錯綜複雜的身份，心中發慌：會不會是他的身份暴露了被仇家找上門抓走了？那麼他會有什麼仇家？荊花組織嗎？如果真是這樣，自己要怎麼去救人呢？從諾蘭或薩繆那裏找突破口？直接根據遊戲設定讓自由之翼去進攻，看看能不能把海因萊因家牽扯進來？
表面上封盈愷還在由小護士扶着在醫院走廊里穿梭，腦中已經瞬間閃出十幾條應對方案，細細比選。
走過一個拐角，他忽然停住腳步。
“封先生？”小護士抬頭看他。
就見一位戴着眼鏡，特別斯文俊秀的青年正站在他們面前。
“阿凱爾先生。”看到熟悉的人，封盈愷忘了自己還要被人攙着，踩着海爾腳步踉蹌着衝上去，“他……怎麼樣了？”
羅文瞥了一眼追上來的小護士，一挑眉：“封先生看來恢復得不錯，這樣我就放心了。”雖然馬上就掩了下去，還是意外的泄露出一絲不滿。
封盈愷皺眉：“他在哪？”
“別在這裏站着。”羅文扶住封盈愷，將他拖回原本的病房，然後笑眯眯地對小護士說，“謝謝你啊美女。”
“沒有關係的，這是我的工作。”小護士有些靦腆地道，想了想，又說了一句，“封先生，如果有什麼需要就聯網呼叫。”然後轉身帶上了門。
羅文一副細心的樣子，小心地扶着封盈愷在床上坐好。見封盈愷一直盯着他，取出一支通訊器遞過去。
封盈愷看到自己那熟悉的通訊器在羅文手上才鬆了口氣，然後就打開想聯繫寐驍。
“這家醫院從前天晚上開始實名出入，住院部禁嚴了。”羅文看着他着急的動作看了一會，才伸手攔下他，“你看，一格信號都沒有。”然後他朝着封盈愷眨眼，有幾分意味深長，“剛剛的護士小姐真漂亮，看來你身體恢復得不錯。”
“阿凱爾先生……”封盈愷語氣盡量放得平穩，卻掩飾不住裏面夾雜的焦躁急切，“驍……他到底在哪？”
羅文沒說話，深深吐出一口氣，笑意收了收。
封盈愷握着羅文的手指用力得骨節發出脆響，指尖發白。
“哎，別緊張。”羅文突然換上副笑臉，掰開他手，“放心，昨天真挺危險的，我心提了整整一天，現在人在頂層那裏。”
封盈愷聽到寐驍就在醫院，才松下來，剛剛真是被羅文那陰鬱的表情嚇到了。
他跟着護士跑了一圈，對醫院的結構也有些了解，頂層是重症觀察室，是另一護士在負責，難怪打聽不到。雖然羅文說沒事了，但既然還在觀察室，肯定還是很嚴重。
也是，羅爾克的炸彈能將空間站給炸出那麼大一個洞，可以想見自己直面的威力有多大，而這些全被寐驍給擋了。
“這次真是麻煩阿凱爾先生了，我……能去看看他嗎？”他再次詢問。
“你要去看他的話，最好再過幾天。”羅文靠在椅背上，低着頭彈了彈褲子，態度彷彿漫不經心，“我看你也還沒恢復呢，多休息休息也好。”
聽見這句話，封盈愷雙眼閃爍了一下，挑了挑眉毛，雖然察覺出羅文態度不對，卻也不急不怒，面色平靜：“如果不方便，只是在外面看一眼就好。”他坐得筆直，逼視而來，一字一頓，“拜託了，羅文先生。”
羅文聽他突然喊出自己的真名就是一震，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寐驍告訴他的。
他臉上的假笑終於消失了，抬手扶了扶眼鏡——看來事情已經如此……他自嘲地想着。他不是早就知道了，驍決定的事只有他自己能改變。
再次看向封盈愷，他目光閃動，帶了點複雜的意味，終於道：“好吧，那我扶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