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搖光帝姬-鳳起天闕(6)
我真以為自己就此死去,當光線再度進入我的眼睛,我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神殿裏,只是自己想發出聲音,喉嚨卻乾澀不已。
聖珈走了進來,將我扶起來,然後我就感到一股酸苦的葯汁從我的嘴裏灌入。他一句話不說,給我喝下藥,用絲帕拭了我的唇角就準備離開。我抓住他的袖子,葯汁灌入后,自己的聲音終於能夠發出來了。
“我怎麼回來的?”我問他。
聖珈站在床邊道:“聖上看你快死了,就讓我把你接回來。”他說說道,話語裏沒有太多的情緒,五天水米不進,再好的身體也熬不住,況且只是搖光這樣的女子還有經受住宸英帝的折磨。
我靠在床榻上喘了一口氣,有了力氣后,嘴角的笑容慢慢往上揚起:“那你幹什麼把我救活了,還不如讓我一死?”我極大的嘲諷自己,為什麼要接二連三的遭遇這些事,皇子楚珩,宸英帝,他們都是瘋子。
聖珈卻語氣平靜的對我說道:“我沒救你,是你自己不想死。”
我冷笑着望着他:“是么?”
他看着我的樣子,忽然伸出手來撫摸過我的額頭,我不懂的這樣的動作是有着什麼象徵的儀式,還是他只是單純的想要安撫我,他一聲不發的撫摸我的額頭,手掌往下,最終落在我的臉頰上。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聖珈只是想安撫我,他想對我說一些開解的話,可是他又是一個最不會安撫人的傢伙。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撫摸下,在接觸他掌心裏厚實的溫暖的時候,自己再也控制不住的抽噎起來,我咬着嘴唇,眼淚不斷往下落。聖珈還是一句話未說,他站在床邊,就這樣看着我哭泣。
我低着頭,卻伸出手抓着他的手腕,我不想一個人哭泣,此時我只想有人待在我的身邊陪伴着我。
“我來東朝,不是為了做一個娼妓的。”我咬着牙說道,像在對聖珈說,又像在對自己說一樣。“母后薨了,她是被父皇厭棄的女子,我若再繼續待在金陵的皇宮裏,遲早有一天也會被父皇厭棄的。我以為來東朝成了太子妃,對自己而言是另一條出路。”
“很多事並非以為那麼簡單,更何況是在皇宮。”聖珈對我說道,“任何一條路,都要你自己去走,去闖,才會變得開闊而平坦的。”
我坐在床上,雙手抱着聖珈的腰,將自己的臉埋在他的懷中,就像五年前一樣,年幼的我依靠在他的懷中,尋找自己所想要的溫暖。
自從我回到天闕的神殿後,宸英帝也再沒有派宮人來傳詔我,我住在神殿裏,就好像曾經的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我繼續跟着聖珈生活在神殿裏,在夕陽西落的時候,沿着長長的樓梯走上女媧石像的肩頭。和聖珈一起,坐在女媧的肩膀上望着東朝盛大的落日。
暮靄沉沉,天空已由橙黃的色澤轉變成了深藍的顏色,遠處的山頭籠罩上了深青的顏色,而腳底下,幾戶人家點燃了蠟燭,橙黃色的燈光成了蒼茫寂靜中的唯一光亮。
我靠在聖珈的身上,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他望着腳底下的村子,忽然開口說道:“若是站在建安皇宮最高處的觀星台上,就能將整個建安城收入眼底,萬家燈火就好像在你的腳下點燃一樣。”
“你在觀星台看過么?”我倚在他的肩頭問他。
“嗯,能去觀星台的除了帝王,就只有我了,東朝人相信,最接近天的地方,只有巫與王才能觸摸的到。”
我聽了聖珈的話笑起來,“天闕是建安外最高的地方,要不是那幾座山擋着,坐在這裏,也能夠看到整個建安城。而且我現在和你坐在女媧的肩膀上,說明,最接近天的地方,不只巫與王才能夠觸摸到。”
“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離天近,並不是什麼好事,不如進入尋常百姓的家裏,逍遙自在。”
黑暗裏我見不到聖珈的表情,聽着他的話,只是輕輕一笑,他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居然會嚮往着尋常百姓的平凡。“可你是無法離開這裏的啊。”我說道,我感覺到聖珈轉過頭,他的臉蹭到了我的髮髻。
我抬起頭,目不轉睛的望着他,此時的我們相近咫尺,我能感受到他的鼻息,他身上的氣味。我伸出手,摘下了他的面具,他沒有反抗,面具就這麼被我脫下來,可是四周的黑暗裏,即使我再怎麼睜大眼睛,也看不清他的容顏。
然而我還是抬起頭,吻上他的嘴唇,我輕輕的咬住他的唇,撬開他的貝齒,與他舌尖相接。身軀在不由自主間覆在他的身上,彼此的呼吸在纏綿里越來越沉,越來越重。
“熙凰……”他念我的名字,我捧着他的臉,微笑着,這個世界上,只有他會叫我的名字,所有人都叫我搖光,包括我的母后,還有為我取過名的父皇,我的父皇估計已經忘記了,他曾經為了取過“熙凰”這個名字,忘記了,他擁抱到自己第一個女兒的喜悅。
“聖珈,我喜歡聽你叫我熙凰……”
我又一次主動親吻他的嘴唇,吻過他的下巴,鼻樑,還有眉眼,他的睫毛很長,濃密卻柔軟而不扎人。他就像一個未經人事的孩子,坐直了身體接受我的親吻,我就像一個朝拜者一樣,用吻來對他頂禮膜拜。
聖珈把我抱回了房間裏,我躺在榻上,手裏還拿着他的黃金面具,他伸出手來要取,我把手抬高,不讓他拿走。黑暗裏,我躺在榻上,他坐在榻邊,兩人相顧無語的對望了一會,他俯下身來,吻上我的眼睛,這樣一吻,纏綿無盡,沿着我的面容,滑向脖子,滑向鎖骨,滑向我的胸膛。
黑暗裏,只剩下彼此的喘息與肌膚相接的摩挲聲,我在看不見的黑暗裏,用自己的身體去熟悉他的身體,用手指觸摸他的容顏,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樑,他的唇,都描繪在自己的心裏。
我依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的身上有一種很奇異的香味,像是媚葯一樣,一旦呼吸了進去,就難以自拔。我感受到他的肌膚細膩而柔軟,感受到他肩上的蝴蝶骨,觸碰到他弓起身子的時候,背上拱起的脊椎。
我在他身下,忽然笑出來:“你的皮膚好像比我還好呢,五官也很漂亮。”雖然無法看見,但是我能夠感受到,感受到那張被厚重而密不透風的祭司服包裹而下的身軀。
他輕輕咬過我的鎖骨,聲音從喉嚨里發出:“我長的比你好看多了。”
哪有一個男人會這樣說話的,“難怪楚英太子不喜歡我,而喜歡你啊。”我只是隨口一說,忽然反應過來,也許他討厭這樣的話題,忽然之間我安靜了下來,像個說錯話的孩子一樣,等待他隨時負氣離開我。
然而聖珈卻只是重重的在我的肩膀上咬了一口,我嘶了一聲,卻不敢發出叫聲來,“你說的沒錯,如果你比我長得好看了,楚英就會收了心,娶你回去了。”
我雙手擁抱着聖珈的肩膀,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對他道:“我們兩個人就待在這個神殿裏吧,你不能離開神殿,我哪也都不去,就留下來陪你。你和聖上說,天降神諭,是神的旨意讓我留在神殿裏一生的陪伴着你。”
我這樣對聖珈說著,然而他卻沒有回答我,他進入我的身體裏,擁抱着我,親吻着我,將我帶入連思考都成累贅的幻境裏,我原以為,聖珈不回答我,是代表他默認了,是他在思考,要如何將我從建安的帝都里完全的解救出來。
我在迷迷濛蒙間聽到一聲嘆息,“熙凰,你要從天闕飛出去,而不是因我,被困在天闕的牢籠里。”
第二日,我睡的很晚才醒來,我是被喧鬧的聲音吵醒的,睜開眼睛的時候,聽到外面傳來宦官尖銳的聲音。我從床上坐了起來,發現聖珈已經不再了,心裏剛剛一空,卻看到床邊放着他的黃金面具,他沒有拿走面具,外面又有宦官,聖珈不是說過,他是不能脫下面具的么?
我穿上衣服,拿着面具就往外面走去,到了正殿裏,發現聖珈不在,只有十幾個宦官們神色着急。宦官見到我,像看到救星一樣的圍了上來,“太子妃,你可有見着大祭司?”
我一愣,只搖了搖頭。
眼前的宦官頓時跳起腳來:“壞了,壞了!大祭司怎麼不見了!這可怎麼辦啊。”
“他估不會是坐船離開的吧?”
“太子殿下今日還要召見他呢。”
從宦官說的第一句話開始,我的大腦就轟的一聲炸出了一片的白光,之後他們在說什麼,我已經聽不清楚了。
聖珈,他從神殿裏失蹤了……
我的手裏拿着他的黃金面具,頓時覺得這副面具沉重不已。他說過,戴上面具,他就是神的代行者,是至高無上的東朝大祭司,但是脫下面具,他就只是一位凡人。他脫下了面具,離開了神殿,他最終只想做一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