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人生如饢

陳海波做事果然與眾不同，不管怎麼說，他第一步首先考慮的是員工的溫飽，一個小細節、或者是不經意間的一句話，他都能瞬間捕捉到信息。畢竟張新是他的嫡系，他恰到好處地打出這張感情牌，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有鞏固上下級良好關係的一層意思在裏頭。

張新沉默了一下，看了陳海波一眼，笑笑說：“暫時還夠用，如果缺錢不夠用了，我在向你借。”

“可以，”陳海波微微笑道：“那13個交了500元的訂單，剩下的促單完款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這些都交給我吧，有好消息我會電話通知你。”

張新呵呵笑了，“那就麻煩陳經理了，哦，我忘記問了，這次交單客戶都報名參加了哪類培訓班？”

這個問題針對張新來說也很重要，因為客戶選擇報名的班級不同，那麼傭金提成也不一樣。此時的張新一提到這個問題，心中就極為迫切地想知道結果，那可是50個單子啊，高級班與初級班的傭金提成差價為1000元，在陳海波沒說出結果之前，這事壓在張新心裏總不是個滋味。

陳海波臉色微微一動，繼而笑了，他看着張新，說：“在37個完款單中，有10個客戶報名了高級班，剩下的27人報名了初級班；預交定金的13人中，有4人報名了高級班，其餘9人報名了初級班課程的培訓。其實，本來這13個預交定金的客戶，至少有8人可以一次性完款……”

“由於葉軍老師在免費課上，舉了兩個左側交易法的股票案例，”陳海波微笑說：“因為這兩隻股票在本周五漲勢凌厲，因此他們想看完結果后在完款，呵呵，下周600618氯鹼化工和600233大楊創世可得要長面子啊，要不，這8個預交定金的客戶就難纏了。”

張新仔細聽着，眉頭逐漸深鎖。這位年僅二十歲的年輕人，雖然比他的經理年小了六七歲，但他所經歷的人生磨難並不比別人少。十七歲多一點，就離開了農村到W市為了生機而打拚，多少個不眠之夜，他為了能使自己的生活過得更體面些，不計時間成本，起早貪黑地忙碌着，猶如一隻老黃牛般，辛勤耕作着。

每個人都有一個夢，自懂事開始，這個夢就開始在人生的道路上盤根發芽了。張新的夢，和大多數年輕人一樣，能在城市中活得體面些，活得有自尊些，甚至有時候他想，有可能的話，把農村在土地上辛勤耕作的父母親接到城市來，孝敬一下做兒子的孝心。可是如此殘酷的城市競爭，相對於他這樣一個只有高中文化的低能兒來說，老天給他的機遇實在是太少了。

猶如三年前的那個秋夜，初來大城市的他為了省錢，露宿地下通道的情形，為了省錢，一天中他只花二元錢買個饢，掰成了三份來吃，一份是早餐，一份是午餐，一份是晚餐，人生如饢，酸甜苦辣味只有他最明白。

將近三年的城市生活，使他養成了不能浪費任何一次機會的脾性，在他看來，機會難得哪能浪費，只要是機會，他都不會輕易放掉。

“陳經理，這八個預完款客戶，”張新想了想問，“你這裏有名單嗎？能否給我一份？”

陳海波溫和地笑了笑，說：“你不要這麼緊張嗎？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我的意思是說，這八個預完款客戶全額完款是鐵定的事情，如果跟單跟的好的話，有可能出現帶單客戶，嗯，這才是剛才我想說的話。”

“帶單，”張新聽到這個詞，心中的緊張情緒終於鬆懈了下來，他呼了一口氣，說：“你的意思是說，他們不但會全額完款而且還能帶來新客戶？”

對於帶單這個詞，張新並不陌生，但為了確定這件事的真實性，他還是下意識地開口詢問。

“是的，”陳海波眼中的笑意更濃了，他從西服內側口袋裏掏出一張摺疊的A4紙，遞給張新，說：“這是那八個預完款客戶的名單，還有一個未談成客戶的名字也在上面。你的客戶總量是52人，但在實際整理登記本時，我發現少了一個未談客戶，這其間事由你可清楚？”

“知道，”張新點了點頭，說：“那個客戶叫張麗，與老李是一家子，所以只有一人報了高級班。”

陳海波哈哈笑了，說：“行啊，張新，這樣吧，你先去吃飯，至於聽完課後，引領你的客戶到樓下坐中巴車返程之事宜，還是交給謝鵬來完成吧，你也勞累大半天了，剩下的時間你自行安排，想回家就早點回吧。可別忘記了明天的大夕會，早點過來就是了。”

二人又閑聊了幾句話，便揮手道別。

中午下半響，張新到樓下吃了個飯，回來時，帶了一份帶肉抓飯給金龍中巴車司機。司機很是感激，言語之間又客氣了不少。

張新走到中巴車最後一排座位上躺下，他實在困了，不久便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當他側身抬起頭來揉眼向車窗外張望時，他才發現中巴車早就到了T區高層愛家超市了。此時中巴車裏只有司機和他。司機正在駕駛室里抽着煙，煙霧繚繞間，抬眼間他從後視鏡上看到了睡醒過來的張新，於是扭頭笑眯眯地說：“醒啦。”

“嗯，”張新伸了個懶腰，不好意思地笑笑，問：“車上的人呢？”

“幾點了？”司機微笑着晃了一下手機，食指在機殼上輕輕點了點，說：“都快下午6點半鐘了，下午4點多鐘就把乘客接送回到這裏了，嗯，這些乘客不錯，為了不吵醒你，很自覺地擠坐在一起。”

“哦？”張新翻身起來，紅着臉看了一下被自己躺過的那一排座位，心中升起內疚，手掌在後腦勺上使勁拍了一下，嘀咕說：“丟人啊。”

“嘿嘿，”司機笑道：“你這個人不錯，所以他們才會對你好。”

司機的話很有深意，張新能聽得懂他話中的意思，也許真如司機所說的那樣，自己這個人不錯吧。一份抓飯，卻留下了一份人情，為了不打擾自己睡覺，司機寧願在旁等候，一等就是兩個小時。人情世故，這個詞又一次在張新的腦海中閃爍了數下，他突然有種感悟：你用愛心去愛生活，生活也會用愛心來愛你。

張新與他對視一眼，隨即也大笑起來。

隨後，張新又與司機閑聊了幾句，在友好的氛圍中，他下車揮手告別離去。

還是那條熟悉的街道小巷，張新迎着帶有涼意的微風，放鬆了肢體肌肉緩慢前行着。如此愜意的慢行，原來也會如此的美妙絕倫，這種感覺，張新有多久沒有享受過了，一時之間，他真的有些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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