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的親人
天淵猶豫了半盞茶的功夫，還是決定把華夫人跟他說的隱瞞身份的事情源源本本地告訴水離，可出乎他的意料的事，水離沒有露出任何的吃驚的表情。
“水離，你沒什麼要問我的么？”天淵皺了皺眉頭，有些接受不了水離的安靜，他隱隱地感覺，似乎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他卻說不清楚。
“如果有必要讓水離知道，哥哥自然會告訴水離的，如果哥哥不說，那就是水離沒知道的必要。”水離想說什麼，但是張了張嘴，終沒能說出來，她俯在桌子上，把整張臉都埋進了臂彎里。
“水離，不要害怕。”天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暗道她不過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再聰明又能想到些什麼呢，既然我佔了她哥哥的身體，就該代替她哥哥好好照顧她才是，遂收起了自己的懷疑，緩步走到了窗子的旁邊，低聲說道，“不管在什麼地方，也不管要面對什麼人，都不要害怕，哥哥會一直在你身邊的……哪怕是整個大陸的人都要致我們於死地，哥哥也會是站在你前面的最後一道牆……”
“對不起……”原本強忍住的眼淚水離終於再也控制不住了，淚水像泛濫的江水一樣在她的小臉上攻城掠池，她盯着天淵的背影，一邊哭一邊說道，“我不該騙你，我不配當你的妹妹，更不配得到你的保護……”
“怎麼還哭起來了呢……”雖然兩世為人，前世的天淵卻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研究機括和奇門上，根本沒接觸過什麼女人，更不要說哄人了，一看到水離哭起來了，他頓時感到頭大無比，雖說他心裏不停地跟自己強調這是自己的妹妹，可還是本能地不敢去抱水離，只是張開着胳膊，傻呼呼地站在距離水離兩個人身的地方手足無措，“胡思亂想什麼呢……什麼配不配的，你是我妹妹，照顧你本就是我份內的事情……莫說你說幾個小謊，就是你殺了人放了火，我也不可能不管你啊……”
“其實……其實……”水離咬緊了嘴唇，突然站起身來，撲進了天淵的懷裏，大哭起來，“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早就死了……早就死了……是我一直在利用你……我不敢告訴你我知道……我怕……怕告訴了你之後……你就不管我了……”
“你……知道……”天淵頓時感覺腦子“轟”的一下，一直以來的疑惑終於聯繫了起來，水離對他的態度，跟他說的話，故意跟他講的家族的事情，原來，原來竟然是這樣，她一直都知道，只是自己在自作聰明的掩飾這根本已經不是秘密的秘密，“什麼時候……”
“從你醒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我哥哥。”水離緊緊地抓住天淵的衣袖，臉始終埋在他的胸口不肯離開，肩膀以為抽泣和微微的顫抖着。
“沒想到……我的偽裝技術竟然這麼拙劣……”天淵自嘲地笑笑，伸手撫摸着水離的頭髮，輕聲問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哥哥他……從來沒當我是他的妹妹……他一直恨我入骨……一直把我當下人一樣使喚……”水離咬緊了嘴唇，聲音里竟充滿了深深的仇恨，一種恨不得把什麼人撕碎扯爛的仇恨，“是我殺了他……是我趁着他睡着的時候掐死了他……”
“是你掐死了他？他……”天淵本能地感覺到自己的背上一陣冰涼，他想推開水離，可是卻又不舍，他想像不出，這個做哥哥的到底是怎麼這麽自己的妹妹，才讓她有了這樣的仇恨啊……畢竟是手足……畢竟是僅剩的親人了啊……在那個冰冷的地牢裏……還有什麼是比孤獨更可怕的么……
“他一個人吃光所有的食物，我只能跪在地上一點一點地撿他掉在地上的食物殘渣來維持不被餓死……”水離狠狠地咬緊牙齒，彷彿一鬆開了就要吃人似的，“他每天都打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拿我出氣，心情好的時候拿我取樂……我身上的傷沒有一塊是看守造成的……全是他打的……這些也就罷了……我可以忍耐……畢竟他是我的哥哥……可是……可是有一天……他竟然跟看守說……說……”
“說什麼！”聽了水離的話，天淵幾乎已經到了暴走的邊緣，這算是什麼哥哥，這根本就是一個魔鬼，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鬼，狼兇狠尚且不傷及親人，他竟然連自己的妹妹都要傷害！
“他跟看守說，如果看守能想辦法放他出去，他願意讓我……讓我……”水離的聲音哽咽了，她再也說不下去了，那些讓她戰慄和恐懼的回憶讓她感到屈辱的無地自容。
“他媽的混蛋！”天淵忍不住大罵出口，突然想了想，不對，自己現在用的那個砸碎的身體，他的媽不也是自己的媽么，忙心裏碎碎念道，有口無心，有口無心，勿怪，勿怪。
正處於委屈中的水離當然沒心思去挑天淵話里的毛病，只是把整張臉都埋在天淵的懷裏，低低地抽泣着。
“乖妹妹，不要哭了，一切都過去了。”天淵嘆了口氣，縱然他兩世為人，卻也想不出來在這種時候該怎麼安慰這個哭的快沒了氣息的女孩子，只得硬着頭皮說道，“從我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我便已是你的哥哥了，父親和母親我沒有見過，我到目前為止的所有的生命里都是你在陪着我，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唯一值得我保護和照顧的寶貝，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你再受任何的傷害，任何的委屈，我說過的，我會是你面前的最後一道牆，一道讓任何傷害都無法逾越的牆！”
“嗯。”水離輕輕地應着，點了點頭，她從沒像現在這樣感到安全過，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有了哥哥，有了一個真的願意為她遮風擋雨的哥哥。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變成你的哥哥么？”天淵輕輕地拍着水離的背，暗自打算把自己的身世告訴水離，既然她已經知道一切，不如索性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訴她知道，這樣一來可以表明自己的誠意，另一方面還能避免以後可能發生地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不要說。”水離突然抬起頭，用手堵住了天淵的嘴，低聲說道，“只有沒有人知道秘密才是秘密，所以什麼都不要告訴水離，水離只知道，天淵是水離的哥哥，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傻丫頭。”天淵撫摸着水離的長發，嘴角露出了難以察覺的笑意，他怎麼會聽不出水離的意思，但水離在以後的日子裏享受着天淵的各種保護的時候確實怎麼都不可能想到，就是她這個時候的這一句話，讓天淵徹底的從心裏認同了她這個妹妹。
華府內院，十幾個小丫鬟正在忙碌着收拾一間緊貼着華夫人房間的房間，但饒是這麼多人的來去，卻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響，在這些小丫鬟的舉手投足間，連物件的搬起和交換都像是已經心有靈通似的，當然，這放在聖石大陸可能沒人會覺得有什麼，但如果換一個地方，放在大唐，或者就會引起極大地轟動了，因為這下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的小丫鬟，竟沒有一個不是有着一身的內家功夫，雖說不上有一流高手的境界，但若說是二流三流卻是絕不為過，丫鬟都是這樣的高手，怕是足以讓大唐的任何一個江湖世家側目了。
一個衣着華麗的有些龍鍾之態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院子的中間，安靜看着這些小丫鬟把東西搬來搬去，臉上是一片平和的神色，並沒有那些小丫鬟那樣外露的氣息，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老太太，只不過精神比較好罷了，若是用練過內家功夫的人的眼光來看，這個老太太卻就不是那麼一般了，這應該是一種內家功夫練到極致已經返璞歸真的境界，或者說，這個老太太是一個已經進入了先天境界的高人。
“嗡……”一道黑色的影子突然沒有任何徵兆的出現在了老太太的身邊，是一個人，他就那麼站着，卻沒有一個人能看的清楚他的身體，彷彿是隔着數道輕紗，又似那本就是一個虛影。
“老鬼，你怎麼突然回來了，夫人不是讓你守着外面么？”老太太眼皮都沒抬一下，逕自看着來來往往的小丫鬟們。
“蔡管家，皇宮那邊昨天晚上有了點不尋常的動靜，是瞄着華府的，你要多多留心。”雖然兩人是並排着站的，但虛影還是用采音成線把聲音傳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緊接着遞了一個小布包給老太太，“我先回去了，你記得把這個你交給夫人。”
“知道了。”蔡夫人以人目力難測的速度接過虛影遞過來的布包，放進了自己寬大的衣袖裏，嘆了口氣，輕聲道，“看來是兩個孩子的歸來把原來的平衡打破了啊，幾位皇儲之間怕是又要……哎……又要不太平了啊……”
“我莫不是看錯了吧？一向唯恐天下不亂的十大惡鬼之首蔡雪嶺蔡大管家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悲天憫人了？”虛影忍不住笑了出來，原本虛無的身影竟也在這一刻微微的一淡，露出他本來的大部分面目，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瘦的似是只有皮和骨頭，三角臉，一雙閃耀着精光的眼睛竟似毒蛇一般的攝人心魄，竟似多看上一眼就要把人的整個心神都吸走了一般。
“你什麼意思，鬼千愁！”老太太突然一改先前的老態龍鍾，一把掐住虛影的腰間的一點小肉，狠狠地來了個兩周半旋轉，“我看你這名是真不委屈，鬼千愁，鬼欠抽，當真是欠抽的很，當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我今天就代替夫人好好教訓教訓你！”
“嗷！”鬼千愁發出了一聲類似於惡鬼被丟下油鍋的慘叫，猛得後退到了距離蔡管家三丈遠的距離，伸手揉了揉被掐的地方，一副可憐兮兮地樣子，心裏卻在罵道，明明是你折騰我，這把夫人搬出來，讓我沒法還手，真是狡猾透頂，老狐狸，老妖精。
“你還真是冤家，就沒有一次見面不動手的時候。”房門緩緩地打了開來，華夫人身着一襲黑袍走了出來。
“夫人……”蔡管家和鬼千愁見驚動了華夫人，不禁有些慌了手腳，俯身便拜了下去。
“跟你們說了多少次了，不用這些繁瑣的禮節。”華夫人輕輕的一揮手，兩人原本要拜下去的身子就那麼停了下來，再也拜不下去一分。
“夫人的功力又精進了，恭喜夫人。”鬼千愁一愣，繼而站直了身子，微微地一拱手。
“精進說不上，進來得了些許明悟倒是真的。”華夫人微微一笑，移步走進蔡管家，伸手接過蔡管家遞上來的小包，打了開來，裏面是一個沒有任何接隙的木球，“老鬼，你這次回來的正是時候，皇宮那邊不用着急看着，吃過了晚飯再走，我的一對外孫回來了，一會兒我介紹給你認識認識。”
“夫人體恤下屬，老鬼知道，但……”鬼千愁頓了頓，眼裏露出了無盡的悔恨，“老鬼實在是沒臉見那孫少爺和孫小姐……要不是老鬼的失誤……又怎麼會讓小姐被抓走……”
“他們該謝謝你才對，老鬼。”華夫人一閃身便已到了鬼千愁的身邊，她伸手拍了拍鬼千愁的肩膀，笑道，“若是你好好地把他們的娘親帶回來了，還哪裏來的他們，我看那，他們不但該謝你，還要好好謝你呢。”
“夫人……”鬼千愁的臉上露出了尷尬的表情，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啦，好啦，收起你那棺材板的臉吧，要是嚇壞了我的寶貝外孫，我可饒不了你。”華夫人拉着鬼千愁的衣袖，對蔡管家招招手，“你也來，雪嶺，幫我好好看着他，免得他嚇壞了我的寶貝兒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