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和藹的怪婆婆(上)
乜水國,風秦城,因為常年的戰亂,整座城市都帶着些許蕭條的味道,唯有天水街因為臨近居住着貴族老爺們的宅院而仍然熱鬧如昔,店鋪里陳列着琳琅滿目的商品,小販們也是喊的分外賣力。
“哥哥,我餓……”水離吸了吸口水,眼睛始終沒離開不遠處小攤上叫賣着的包子。
“水離乖,很快就會有吃的了。”天淵賣力地擺弄着手裏的一塊木頭,他的身邊,還有幾塊跟他正在擺弄的木頭有些類似的木頭正安靜地躺在那裏。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天淵是在做陀螺,這種孩子的玩具本沒什麼可讓人奇怪的,可若是在一個沒有這種玩具的時代,這毫無疑問將是一個不錯的賺錢的玩意。
其實,天淵在地牢裏計劃要逃走的時候便想好了,他要用他前一世的絕技來養活他跟水離,雖然他跟水離說過,哪怕是討飯也好,但曾經人稱神將的他,是萬萬不可能放得下這種驕傲的。
“閃開!閃開!”突然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了一群衛兵,蠻不講理地推開眾人,強行在並不寬的街道上開闢出一條通路來,在衛兵後面跟着的,是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長的一臉的囂張,只是看上那麼一眼,便讓天淵有種想衝上去揍他一頓的衝動,當然,天淵只是隨便想想,如果真的忍不住會衝上去,那他就不是天淵了,他是神將,是智者的象徵,如果想教訓什麼人,他只會用安全且有效的方法,比如不小心丟掉了手中正在製造着的陀螺,就像他現在做的那樣。
“砰!”跟天淵預計的一樣,那陀螺旋轉着到了那猖狂的男人腳下,那男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一腳踩了上去,摔得‘有聲有色’。
“是什麼人暗算老子!有本事給老子滾出來!”滿臉橫肉的男人一個跟頭從地上蹦了起來,他的動作之快,絕不像他的身材看起來的那麼笨重,邊說著,他那帶着猥瑣氣的小眼睛已開始往四處掃視,試圖找出那個暗算他的人。
天淵在那個世界已近不惑,自然可以很好地掩飾自己的情緒,此刻,他拉着水離的手,靜靜地看着,想看看那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是怎麼抓狂的,可他卻漏算了,水離畢竟還是個小女孩,不可能跟他一樣,看到那個滿臉橫肉的男人向他們這邊掃視過來,已是嚇得渾身發抖。
“不好!”看到滿臉橫肉的男人向他們這邊大步走來,天淵感到自己的心漏跳了幾拍,暗嘆自己的大意。
“剛才是你暗算我的吧,小丫頭?”滿臉橫肉的男人一把抓住水離的衣領,把她拎了起來,彷彿一下子就能把她撕成兩半,水離早已是嚇得瑟瑟發抖,面無人色。
“放開我妹妹!剛才是我暗算的你!”天淵雖然害怕,但他的驕傲卻不允許他做縮頭烏龜,更不允許他捨棄跟自己一起努力逃出來的水離,他一把抱住滿臉橫肉的男人的一隻胳膊,一口咬了上去。
“啊!小兔崽子!你敢咬我!”滿臉橫肉的男人疼哼出聲,緊接着一甩手,便把天淵摔到了一家店鋪的石牆上,手上卻仍緊緊地抓着水離的衣領不放,這時,水離已經因為窒息而癟紅了臉,她的手腳再拚命地胡亂揮舞,但別說踢傷打傷滿臉橫肉的男人,就是碰都碰不到那男人一下。
“這不是康大騎士么?什麼時候長本事了,都能在這裏欺負小娃兒了?”一個和藹的老婆婆突然不知從什麼地方的人群里冒了出來,看起來走的很慢,卻只是人們眨了下眼的功夫就已經到了滿臉橫肉的男人面前,一直手在他的手腕上輕點一下,接下了水離。
“華……華夫人……”見到老婆婆,先前猖狂至極的男人頓時變了臉色,他本能地後退,看樣子竟是一副生怕沾染到什麼瘟疫似的,連說話都結巴了起來,“您……您怎麼在這裏……在……在下不過是……是教訓兩個找小的麻煩的……小……小叫花子……不……不知道……可是……什……什麼地方惹……惹華夫人……不……不高興了……”
“你才是小叫花子呢!”老婆婆一臉怒容,眨眼的功夫便到了男人的面前,伸手就是一個耳光,男人被老婆婆這看似軟綿綿的一耳光打中之後竟離奇地倒飛出了數米才向後摔倒在了地上,被摔在地上的男人用手撐着地面,想爬起來,可試了幾次,都是重新摔回了地上,那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水離!要不要緊!”天淵猛的撲上去從老婆婆的懷裏接過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的水離,小心翼翼地幫她理了理頭髮,此時,天淵的心裏早已把自己罵了幾萬遍,要不是自己一時意氣用事,又怎麼會讓水離遭到這般無妄之災。
“你給我聽好了,他們不是叫花子,是我華夫人的孫子孫女,你要是再敢招惹他們,小心我削掉你的手腳,放到罈子裏面養毒蟲!滾!”原本和藹可親的老太太身上突然散發出一種凜冽的氣勢,她的眼睛也頓時變成了暗紅色,她的背後,一個火紅色的虛影浮現了出來,細看去,竟是一隻碧火金睛獸。
“走吧,我的小寶貝們,回家了。”華夫人轉身看着天淵和水離,臉上露出了和藹可親的笑容,俯身把他們抱了起來,竟像是抱着兩團棉花似的毫不費力。
“謝謝夫人救我們。”天淵先是一愣,繼而有禮貌地向華夫人拱手感謝,等到華夫人抱着他們二人穿過街道進入了一條暗巷,才有禮地說道,“想必那惡人以後也不敢再找我們麻煩了,請夫人在這裏就把我們放下吧。”
“你當我說你們是我的孫子孫女是開玩笑的么?”華夫人並沒有要放下倆人的打算,而是徑直穿過暗巷,走進了一個異常華麗的宅院,華夫人把兩人輕輕地放下來,伸手摸了摸天淵的頭,溫和地說道,“你們先自行梳洗一下,然後你來找我,到時候你便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梳洗乾淨,用放在架子上的新衣服代替了自己在地牢中穿了整整三年的破爛衣服,天淵頓時感覺到整個身體都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他在房間裏的鏡子面前站住,仔細地看了半天來到這個世界的自己,而在這之前,他是一直都沒有機會知道自己長的什麼樣子的——這個身體跟自己的前世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的存在,蒼白的有些誇張皮膚,瘦削的臉頰,金眸,黑髮,眉心處似乎受過傷,因為沒有及時處理而變成了一道疤痕。
雖然先前想過若干種讓自己驚訝的理由,但天淵來到華夫人房間裏的時候還是大吃了一驚,這裏哪裏是什麼女人的房間,根本就是一間超大號的葯庫,高及屋頂的紅木柜子上有很多小抽屜,小抽屜的把手下面分門別類的記載着存在在這個抽屜中的物品,有些甚至還標記了“毒”、“葯”的字樣。
“是不是很像大唐時候常見的藥鋪?”正在天淵看着這些數目龐大的柜子發獃的時候,華夫人不知從那個柜子後面走了出來。
“您剛才說……大唐?”如果說這個房間給天淵的感覺是驚奇,那麼華夫人剛才所說的話給他的感覺就是震驚了。
“有什麼不妥么?”華夫人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天淵的反應,並不解釋,只是拉着他的手走向了一個房間裏的最大的柜子。
“沒……沒什麼不妥……只是有些好奇……華夫人知道大唐……”天淵任由華夫人拉着往前走,因為在剛才華夫人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了,這個華夫人絕不是一般的人,如果自己想解開疑惑,就只有乖乖地跟着她,到了該告訴自己的時候,她自然會毫無保留地告訴自己。
“如果我告訴你,我跟你是一類人,你相信么?”華夫人輕輕地扭動了一個抽屜上的拉環,只聽‘哧啦’一聲,原本立在他們面前的柜子從正中間裂了開來,他們的面前時一個斜向下的樓梯。
“相信,夫人絕沒有騙天淵的必要。”天淵跟着華夫人順着樓梯走了下去,眼裏竟沒有一絲的懷疑,華夫人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精光,心裏暗嘆,好個聰敏的孩子,不愧是故人之後。
下到樓梯的底端,有一個狹長的廊道,只容得下一人通過,天淵跟着華夫人穿過廊道,到了一個大廳,大廳整個都是黑的,只有大廳正中的一個看不清樣子的塑像的的右手上托着一盞小燈,天淵看着小燈,突然忍不住叫出聲來,“長明萬世盞!”
“不錯,就是長明萬世盞。”華夫人緩步走進大廳,每走一步,她經過的地方便亮起一分,待她走到大廳的正中,整個房間已全部亮了起來,但這亮光卻並不似火光,亦不似太陽光,而是一種熒光,火紅色的熒光。
“地靈盞,千山絕……這裏怎麼會有諸葛家的不傳之法……”天淵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環視着整個大廳,眼中竟然是點點的興奮。
“孩子,就你的年齡來說,你應該是諸葛啟元的孫子吧……”華夫人伸手摸了摸天淵的頭,眼裏是一種摻雜了疼愛和不甘的神色。
“夫人誤會了,家師卻對天淵有撫養之恩,天淵卻並不是諸葛家的血脈,家師終身未娶,諸葛一脈至家師一代已無再續。”天淵輕輕地搖了搖頭,仰起頭看着華夫人,“不知夫人是如何識得家師的……”
“這個傻子!”華夫人嘆了口氣,眼裏卻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雖然不知道夫人跟家師是如何相識的,但夫人在晚輩面前這般詆毀家師,怕是不合適吧!”雖然先前得華夫人所救,但聽到華夫人說諸葛啟元傻子,天淵不禁有些不悅,畢竟,諸葛啟元對他有再造之恩,他對諸葛啟元的感情可以說隨無血脈,卻是比父子更勝一籌。
“呵呵,這傻子的福分倒是不淺,竟能尋得這般護短的弟子,也算是沒有虛度光陰了。”華夫人當然看出了天淵的不悅,但她還是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說完,然後才強拉着天淵的手在大廳正中的懸浮在半空裏的軟榻上坐了下來,“娃兒,你在大唐的時候叫什麼名字?”
“浮世已去,天淵既是重新活過,便不想再提那時的名字了。”天淵小心的抽出了被華夫人握住的手,先前對華夫人的好感此刻可以說是蕩然無存,他不想憶起那個所謂的前世,除了諸葛啟元,那個地方已讓他留不下哪怕是一丁點的眷戀。
“不然你不想再提,那婆婆就不在問了。”華夫人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道,“可見你對那世已是沒有一點的眷戀了,可我跟你不一樣,我對那一世,幾乎可以說是思念了一輩子,可思念又如何呢……我已是回不去了……”
“看來夫人也曾在大唐停留過不少時日。”天淵從華夫人的眼裏看到了晶瑩的淚光,他不知該怎麼問才好,口不擇言地說道。
“何止是不少時日……老身在那裏生活了十七年……”華夫人從衣袖裏拿出絲帕擦拭着眼角的淚水,幽幽地說道,“在那裏有我和善的親人,有我不舍地愛人,還有我最喜歡的苗圃……這裏千般萬般的好卻也只能留得住我的人,留不住我的心啊……”
“難道夫人也是與天淵一樣,莫名奇妙的來到這個世界的么?”天淵看着華夫人悲戚的表情,不禁有些動容,他想起了諸葛啟元,不知道自己那一夜離奇失蹤之後,師父可還好么,沒有自己在旁邊照顧生活可還方便?沒有自己與他探討機括的玄妙可會覺得寂寞?華夫人的話已經引起了他的興趣,他有些想知道這個老婆婆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