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心口某一塊地方再度微微疼痛起來,明明塵封這麼許久,明明早該結痂痊癒,可如今悄悄揭開來,才發現原來仍舊是鮮血淋淋。

從來不曾癒合過,就如同陳耀這個人,她自以為將關於他的記憶拋到九霄雲外,其實根本沒有忘卻。

聚會訂在第二天晚上,巧的是,當年班上絕大多數同學都將工作簽在了b市,這裏人氣最旺,所以當初肖穎與葉昊寧協議分居的時候,才會首先想到這裏。

算是為陳耀接風的酒席,可肖穎終究還是沒有去。

其實她下班回家后也猶豫過,甚至找了許多套衣服出來,可就當她在鏡子前面逐一比劃的時候,猛然看見額角那個細小傷疤,突然就停住了所有的動作。

那是他留給她的。

雖然如今早已不會再痛,雖然平日隱沒在劉海里根本不易察覺,雖然大多數時候連自己都已經忘記了,但它始終真實存在着。

那是在無數甜蜜綺麗的時光之後,他以決絕的方式,送給她的一道永久的紀念。從此便如一把利刃,劃破過往所有的美好。

將衣服攤了一床,肖穎進到浴室里足足泡了一個鐘頭的澡,又順帶做了個面膜,結果差點在浴缸里睡着,爬出來的時候好像全身皮膚都是皺的。

她這才覺得餓,而且暈,扶住牆壁緩了好一會兒,才將眼前短暫的黑暗驅趕走。

她突然想,幸好葉昊寧不在,否則恐怕又要挨罵。

她一直有輕微的低血糖,經不起餓,更經不起在飢餓狀態下在熱水裏泡這麼久。可她偏偏喜歡胡來,只要興緻到了就完全不把這禁忌當一回事。

有一回餓過了頭,還蹲在地上和小狗玩,誰知等到站起來時,直接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那次被摔得七昏八素,全身骨頭都是疼的,醒來之後看見一張充滿焦急的臉,好像被放大了一般,因為就近在眼前。

她有些驚訝,隨即笑了笑,再三確定自己沒事。

葉昊寧將信將疑地看了她半晌,才好像終於放下心,卻又在下一刻變了臉色,直起身子沉聲說:“你是多大的人了,怎麼這麼不注意!不知道自己低血糖嗎?一隻狗就這麼好玩,讓你連飯都忘了吃?”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那樣,幾乎大發雷霆,可是竟然不害怕,只覺得好玩,因為平日裏的葉昊寧,總是鎮定自若,彷彿泰山崩於前都能面不改色。

她好像突然有了一點點成就感,於是安靜地等他發完脾氣,才彎起嘴角說:“原來你生氣時候的樣子,也很英俊。”

他仍沉着臉,似乎很不屑:“這不用你說。”

她當時笑得連床都在震動。

可是過了不久,葉昊寧還是將那隻才買來沒幾天的純正博美犬給送走了,理由是要給她一個教訓。簡直當她是小孩子。

這一回,葉昊寧不在,肖穎不知是否真該替自己感到慶幸,否則估計連浴缸都得拆了吧。

換衣服下樓買晚餐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突然有點想念他,可是沒帶手機。其實就算帶了,也未必就會打,這個點,他多半是在飯局,說不定身邊還有佳人作陪。

估計是天氣太熱,人們都不願意出門,小區樓下安靜得要命,只有低低的蟲鳴聲。

肖穎抓着零錢包只走了兩步,便陡然停了下來,前面那人立在不遠處,依舊身形修長,燈光底下面容俊逸儒雅。

他微微一笑,說:“小穎,好久不見。”

可是肖穎卻笑不出來,只是獃獃地望着前方,直到那人慢慢走近,才開口發出聲音:“你好。”有一點點晦澀。

多傻!她暗暗將自己鄙視了一番,卻還是控制不住心頭的震顫,彷彿心跳得極快,一下一下,沒有規律地撞擊着胸腔,隱隱生疼。

陳耀,分別了兩年又九個多月的陳耀,終於回到她的面前,帶着熟悉的微笑和氣息。

就好像一切都沒改變過,兩人只是在昨天才剛剛分開。

“不是去聚會了?”過了一會兒,她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比方才好了一些,至少恢復了**成的正常。

“你呢?”陳耀反問,“為什麼沒去?”

這還用說么,她心想。

而他似乎能讀懂她的心思,很快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實我想見的人不多。”語氣真誠,那雙眼睛清亮得讓肖穎不禁想起多年前的那個晚上,他們並排躺在草地上,他忽然轉過頭看她,瞬間令周圍的一切光源都黯淡失色。

真可悲!不是都已經忘記了嗎,怎麼又這樣不由自主地陷入往事的回憶里?

肖穎感到害怕,彷彿又回到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裏,每天只會回憶,只懂得回憶,好像除了呼吸之外,這就是支撐自己生活下去的力量。

她又覺得頭暈,雖然臨出門前沖了杯蜜水先喝了,可現在仍舊餓得發慌。

快餐店就在小區的大門外面,明明已經遙遙在望,她卻不敢再往前走。陳耀這樣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就好像一道屏障,將前方的一切都隔絕開來,甚至連空氣都變得稀薄,因為似乎呼吸困難。

她悄悄捏緊了拳頭想,幸好,還有退路。

“小穎……”見她半天沒有反應,陳耀不禁又喚了聲她的小名,只是後文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這個前一刻還十分安靜的女人卻在下一秒鐘扭頭就走。

幾乎是倉惶而逃。

“小穎!”他三兩步便追上去,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他分明感覺到她輕輕瑟縮了一下,手指不由得一松,其實並沒用多大的力氣,根本傷不到她,只不過是下意識的反應罷了。

他的聲音很低,似乎比此時的空氣更加沉悶:“我們真不能好好說話了么?”

肖穎垂着視線,起先不肯回頭,等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轉過來看他,眼眸在夜色下濃黑異常,“你要說什麼呢?”

這樣柔順的語氣,竟然讓陳耀陡然一怔,就好像回到五年前,十年前,甚至更早一些的時候,那時她總是喜歡問:“你要帶我去哪兒玩?”、“今天你陪我,好不好?”如同陽光下靜靜盛開的雛菊,那樣乖巧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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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遠那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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