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雌雄大盜
上回說到一個行商間那姓崔的:“你怎麼不走古榕客棧那條山道去湖廣?那不安全得多了?”
姓崔的商人說:“那要兜很大的彎路。從這裏南下永從縣,再東走古榕客棧山道去通道縣,到了通道縣,又北上經靖州府才能到達辰州府,沒一頭半個月不能到達,花費日子、錢糧固不必說,而且湖廣方面也並不安全。”
“怎麼不安全了?”
“錢老闆,你沒聽說,通道縣最近有神秘的黑影在那裏出現,偷去了萬谷堡堡主湖山鷹不少的金銀珠寶之事么?”
“哎!崔老弟,你擔心什麼?”聽說黑影是位俠偷義盜,只偷貪官污吏和為富不仁之人的財物,從不向一般百姓下手。老弟,你不會是為富不仁吧?”
姓崔的商人苦笑一下:“我只是一般的生意人,安分守己,只求兩餐溫飽,連富也達不到,何來不仁了?”
“那你擔心什麼?”
“湖山鷹不但派出大批打手家丁,在通道縣盤查過往行人旅客,就是官府,也派了眼明手快的差老爺,四處追蹤黑影的下落。若從那裏走,萬一給他們懷疑上了,丟了錢財貨物是小事,最怕連命也搭上,不如冒險走這條近路。現在好了,吊眼黑狼這伙山賊一死,就不用擔心了。”
另一位商人說:“想不到藍捕頭竟然就殺了這頭兇悍殘忍的惡狼。”
從另一張桌子上傳來一個人的冷笑:“藍捕頭沒有這樣的本事,他是瞎貓碰上死老鼠,撿了便宜。”
“哦?那是誰殺了這頭黑狼?”
“那是一位路過中黃鎮的大俠,順手殺了這一夥山賊。藍捕頭不過是連夜趕去中黃鎮,將死了的吊眼黑狼的人頭割下帶回來而已。”
“這位大俠是誰?”
“不知道,他救了人,殺了吊眼黑狼這伙山賊后便走了,誰也不知道他的高姓大名,是何處的大俠士。”
突然有位鄉人打扮的人說:“殺吊眼黑狼的不是什麼大俠,而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孩子。”
“什麼?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飯店裏所有的人一下十分驚訝,有人不相信,問:“一個小孩,能殺死了一夥凶神惡煞的悍匪?”
“這位小孩一身武功高極了,靈敏似猿,矯捷如豹,出手快過電閃。他一出現,首先將兩個要殺人的山賊擊得橫飛了出去,跟着又殺死殺傷了三個撲過去的山賊,最後他用飛刀殺了吊眼黑狼,又拍飛了最後的一個山賊。人們還沒看清楚小孩是怎麼出手事情就結束了。”
坐在靠近大街窗口一張桌子的那位身穿青袍的中年漢子有點驚喜地問:“那麼說,你是親眼看見這位小俠了?”
小三子本來是一邊吃一邊聽,最後聽到說到自己身上來了,不由一怔。跟着聽到那位青袍漢子這麼一問,一下害怕起來。要是這位鄉人是迎親隊伍中的一個,他認出自己來,那自己怎麼辦?誰知那位鄉人說:“我怎麼能親眼見到這位小俠的?”小三子一聽,才放下心來,同時也奇怪,這位鄉人對當時的情景怎麼知道這樣清楚?只有身歷其境的人才能說得這麼活靈活現的。
小三子心中的疑問,又為那位青袍中年漢子說出來了。他問:“老弟,你既然沒親眼看見,怎麼說得這樣清楚?”
其他客人也一齊將目光投向這位鄉人,有人也問:“是呵,你沒看見,怎知道那位小俠武功高極了?是你編出來的?”
那位鄉人說:“是小人聽一位親戚說的。”
“哦?你是聽親戚說的?”
“小人這位親戚,也是昨天迎親的人中的一個,他目睹了一切。要不是那位小俠出手救了他,他首先就成了兩個山賊的刀下鬼了!”
青袍中年漢子身邊的一位白袍老者仍十分有興趣地追問下去:“你那位親戚現在哪裏?在城裏不?”
“他一早給藍捕頭帶去問話了。”
小三子感到沒有必要再聽下去了,他也暗暗敏感到那位青袍漢子和那位白衣老者,不時在暗暗打量自己,似乎他們疑心自己就是那位出手救人的小俠似的。小三子也暗暗瞧了他們一眼,見他們一個帶刀,一個佩劍,顯然是江湖中的人,更是心中懍然,覺得自己早一點離開黎平為妙。於是小三子匆匆忙忙吃完飯,會了飯錢,離開飯店,直出西門。小三子出了西城門,便暗暗警惕地注意自己身後左右有沒有人跟蹤。發現並沒有人跟蹤,小三子這才放心趕路了。
小三子感到自己太過多心了。小三子在進黎平府城時,已化裝改容,變成了一個面帶病容、臉上有顆大黑痣的少年,就是行囊背包,也換了顏色,即使是迎親隊伍中的人,恐怕也難以認出他來。
小三子在人來人往的驛道上,不敢施展輕功趕路。行走了五里地左右,見前面路邊有座亭子,那是五里亭,方便路人旅客歇腳休息的地方,亭子裏有賣吃的,也有茶水供應。小三子看到亭子裏歇腳的人不多,可是他一下就認出,那位白袍老者和那位青袍中年漢子,不就是在城中飯店暗暗打量自己的那兩位江湖中人嗎?他們幾時跑到自己的前面去了?看神情,他們似乎在這裏等人,不會是在等自己吧?他們是什麼人?是幹什麼的?小三子本想轉身向一條小路走,但感到這樣做太過明顯了,萬一他們不是在等候自己,那不更引起他們的注意?小三子飛快地想了一下,仍裝着趕路的樣子,硬着頭皮打算從小亭前經過,不去理睬他們。可是小三子剛一走近,青袍中年漢子已含笑向他打招了:“小兄弟,你怎麼現在才到來的?”
小三子不太相信他在招呼自己,向後面望了望,除了遠處有兩三個行人走過之外,再沒有其他人。就是這兩三行人,都是中年人,沒有一個是少年,稱不上“小兄弟”,這顯然是招呼自己了。小三子愕了:“你是在叫我?”
青袍中年漢子一笑:“小兄弟,我當然是在叫你了!”
“我,我可不認識你呀!”
“不認識不要緊,等會我們就認識了!”
白袍老者說:“小兄弟,到亭子裏坐坐吧,你知不知道我們是專程在這裏等你的?”
“你們在這裏專門等我?”小三子睜大了眼睛,不明白這兩個人對自己是什麼用意。
青袍漢子一笑:“小兄弟是位行俠仗義的小俠,在中黃鎮救人除惡而不留名,實在令人敬仰。在下沒有他意,只想和小兄弟交朋友而已。”
小三子一怔,暗想:他們怎麼知道是我了?我可沒有什麼破綻讓人看出來呀!便說:“大叔和老伯恐怕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小俠,更沒有那麼好的本事。我只是山野中的粗小子,出門投親靠友,想找一份活干。我除了去打柴和捕捉一些小野物外,什麼也不會。”
白衣老者含笑說:“小兄弟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可惜小兄弟的江湖經歷仍淺,掩飾得不好。老夫早已看出,小兄弟有一身不俗的武功,怪不得能在轉眼之間,撲殺了吊眼黑狼這一夥悍匪。”
“老伯,你真的是看錯人了!”
白衣老者搖搖頭:“老夫自問從來沒有看錯,小兄弟一雙目光機靈而帶神蘊,行動輕靈敏捷,步履輕而穩健,絕不是一般的山野孩子,而是一位輕功頗俊的人物。”
小三子又呆住了,這位老者怎麼從我的目光和行動看出我了?看來我今後真的要多注意一下才好。不然,瞞不過老江湖人的一雙眼睛。中年漢子又說:“小兄弟不會不賞臉和我們交朋友吧?”
“不不!大叔,我真的不是那位小俠。”
中年漢子一笑:“要是小兄弟不是那位行俠仗義的小俠,那就是另外一個人了!”
“不錯!不錯!大叔,我真的是另外一個人。”
“小兄弟,你知不知道我所說的另外一個人是什麼人?”
“什麼人?”
“是近來在黔東南出現的神秘黑影。”
小三子更是暗吃一驚:“什麼?黑影?”
“就是江湖上人稱的俠偷義盜黑影。”
“大叔,你千萬別亂說,我怎麼是他了?”
“小兄弟,在下不能不佩服你的沉着冷靜和機靈應變。小兄弟,你知不知道,我等兩人是什麼人?”
“大叔和老伯是什麼人?”
青袍中年漢子指指白衣老者說:“葉前輩是江湖中人稱的快劍葉飛,回龍寨的西路使者。”白袍老者頭微微一抬,高傲地說:“老夫過去卻是江湖上一名可怕的殺手。”
“殺手?”
“不錯!以殺人為職業。”
小三子心想:怎麼世上有這一門職業的?問:“你們現在要來殺我?”
黑袍漢子說:“小兄弟別誤會,我們只想和你交朋友。至於在下,就是江湖上人稱的三眼神端木良。”
小三子又是驚震:“什麼?三眼神?”
快劍葉飛,小三子可能沒聽過,但三眼神的名字,小三子在前兩天就聽山妹妹說過,三眼神是一位有名氣的捕頭,破案如神,可以從現場的一些蛛絲馬跡,追蹤到兇犯和盜賊。自己偷取湖山鷹的金銀珠寶時,可沒有留下什麼蛛絲馬跡呵,他怎麼知道肯定自己就是俠偷義盜黑影了?”
三神眼說:“看來小兄弟知道在下的賤號了?”
“我,我不知道。”
“那小兄弟剛才為什麼那麼驚震愕然?”
“我,我,我只是奇怪你沒有三隻眼睛,怎麼是三眼神了?”小三子隨機應變說。
“不錯,我是沒有三隻眼睛,但我的第三隻眼睛卻長在心中,能洞察一切。任何飛天大盜與神偷,也逃不脫我這隻眼睛,我一一將他們捉拿歸案。”
“我,我可不是什麼黑影啊!”
“小兄弟,葉使者憑江湖經驗,沒有看錯你的。你就是那位行俠仗義的小俠;在下憑自己的第三隻眼睛,更沒有看錯你是神秘的俠偷義盜黑影。只是令我驚奇不已的是,一個在黔東南一帶神出鬼沒的俠偷,竟然是位深藏不露的小孩子,能夠在深院重樓中來往如飛,而不讓人發現,輕功和機智,幾乎無人可及。”
“大叔,你憑什麼說我是黑影了?”
“儘管小兄弟機警異常,但小兄弟伏在橫樑上的積塵中,多少留下了小兄弟的手印和足跡。那不是一般成人之手印和足跡。是一個小孩子或者是身材矮小的人的。”
“這能說明我嗎?”
“當然不能夠說明。但小兄弟最大的失算,是在牆壁上留下了小兄弟的字跡。”
“字跡?”
“小兄弟不是在一個黑影畫旁留下了警告湖山鷹的幾句話嗎?”
“大叔認為是我寫的?”
“不是認為,而是肯定。”
“怎麼肯定是我寫的了?”
“不瞞小兄弟說,小兄弟昨天黃昏進城投店,我就暗暗注意了,特別留意小兄弟在客棧住宿簿上親手寫下的姓名,那字跡筆畫,跟湖山鷹樓閣牆壁上的字一模一樣,這總不會有錯吧?”
小三子愕然:“憑字跡相同就肯定是我?”
“不錯!一個人的筆畫,別人是怎麼冒充也冒不來的。還有,小兄弟剛才與我們說話的語氣和神態,令我更加肯定小兄弟就是驚震江湖的黑影了!”
“說話的語氣和神態?”
“試想一下,要是小兄弟真的是一般的山野鄉村孩子,碰到我們這般盤問,恐怕早已嚇得驚慌失措,害怕得大叫冤枉了。可是小兄弟不但鎮定如常,反而追問我們。一般未成年的鄉下孩子,能有這種語氣和神態嗎?不但是在下,恐怕是一般的捕快,也會對小兄弟起疑心了。”
小三子聽得不由呆住了:山妹妹真的沒有說錯,這個三眼神真的有三隻眼睛,怪不得與江南名捕——鐵面神捕戴七在江湖上齊名了,果然觀察細微,憑一些蛛絲馬跡便尋找到自己。三眼神含笑問:“小兄弟,現在可沒有什麼話可說了吧?”
小子呆了半晌問:“你們是來捉我?”
快劍葉飛說:“我們要是真的想捉小兄弟,昨夜在客棧;中就可以捉了,用不了在城外郊野等候小兄弟。”
“那你們想怎樣?”
“小兄弟,不但我們想和小兄弟交朋友,就是我們的邵寨主,也極仰慕小兄弟的俠義為人,渴望能見到小兄弟的神采,所以特別打發我們前來尋找小兄弟,請小兄弟到回龍寨住幾天。”
“大叔,老伯,我,我,我現在有急事他往,不能去,請你們原諒。”三眼神說:“那小兄弟是不肯賞面了?”
“不不!我真的有事。”
快劍葉飛說:“既然小兄弟有事,我們也不便強請。那請小兄弟留下府上的地址,邵寨主今後定將登門拜訪。”
“不不!我怎敢煩邵寨主親自前來,還是我去拜見邵寨主才是。”
“好!小兄弟,請!”
小三子又怔又怔:“你們——”
“小兄弟不是說去見我們邵寨主嗎?”
“不不!我不是說現在,而是說我以後有空時前去。”
“小兄弟現在是怎麼也不願去了?”
“對不起,我真的現在很忙。”
“我看小兄弟是存心不賞臉。”
“我怎麼不賞臉了?”
“你既不願意跟隨我們去,又不願告訴我們你仙鄉何處,這是賞臉嗎?”
“你們現在不會強要我去吧?”
快劍葉飛說:“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了小兄弟,能這麼輕易放手么?”
三眼神說:“小兄弟千萬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多少也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這般客氣相請,已是給足了面子。小兄弟要是不去,我們的顏面何存?”
快劍葉飛說:“老夫過去一向只會殺人,不會請人。現在是第一次放下臉面相請,小兄弟就是再忙,也得隨老夫走一趟。”
三眼神又接著說:“小兄弟,這樣吧,你有什麼事情要辦的,在下去給你辦,保證辦好,這總可以了吧?”
葉飛和三眼神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像現在這般相請,任何一個江湖中的人都不會不去的。可是他們找錯人了。小三子已聽山妹妹說過,回龍寨的邵家父子恐怕不是什麼俠義道上的人物,而是個頗有野心的一地豪強,極有手段,收羅了江湖上的奇人異士為自己所用。小三子極不想在江湖上出頭露面,更不願為人所用。他喜歡一個人在江湖上獨來獨往,沒任何拘束,干自己所喜歡乾的事,又怎肯為一地的豪強賣命?
小三子現在聽葉飛、三眼神這麼說,心想:“你們這不是強請又是什麼了?而且也聽出,自己不去是不行了。不去,他們一定會出手。看來自己再不能與他們糾纏,還是早走為妙。他暗暗打量四周的環境和地勢,一邊說:“多謝大叔的好心,我的事只有我去辦才行,別人是無法能辦的,也代勞不了。”
三眼神問:“哦?什麼事別人代不了?”
小三子信口說:“我這是去相親,看我未過門的小媳婦,你們能代替得了嗎?”
“這有什麼代替不了的?請問小兄弟,是哪家的女子,我將她帶到回龍寨,由邵寨主給小兄弟主持婚禮。”
“不不!你千萬別將我未過門的小媳婦嚇壞了!”
葉飛冷冷地問:“那小兄弟怎麼也不願意隨我們走了?”
“對不起,這事以後再說吧!”小三子驟然身形一閃,閃進了北面的樹林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葉飛一跺腳:“快追!別讓這小子跑了!”葉飛身似離弦之箭,飛進了樹林。三眼神也跟隨飛入林中,往有樹木的響聲處奔去。
北面的樹林,起伏連綿,一直伸展到遠處的孟彥小鎮。以小三子不俗的輕功,要是閃入樹林中,別人根本無法追趕。可是快劍葉飛的輕功卻屬上乘一流,他不相信小三子在自己的眼皮之下能逃脫了,急展輕功追來。這一片樹林盡頭,有一道斜斜的山坡,山坡下又是一片林木。他隱隱聽到坡下樹林有人奔走的響聲,認為小三子逃進坡下的樹林中去了,他望望後面,三眼神這時才趕來,問:“葉使者,這小子呢?讓他跑脫了?”
葉飛說:“他已逃進坡下的那片樹林中去了。”
“這個小子的輕功是不賴。”
“坡下這片樹林不大,前面是一片寬闊的草地,東西兩端,卻是樹木稀少的山嶺。端木堂主,你在這高處瞭望,看他往哪個方向而去,待老夫進樹林去找他,他逃不了多遠的。”
三眼神自知自己的輕功不及葉飛,恐怕也不及這個黑影,便說:“好!在下就在這裏看着。想不到這小子這麼機靈,說走就走,事先沒一點動靜。早知這樣,我們昨夜就捉住他好了。”
快劍葉飛早已飛身閃進了山坡下的樹林裏去了。葉飛憑自己多年的殺手經驗,善於隱藏和追殺。他在這片面積不大的樹林中搜索了一個多時辰,竟然沒發現小三子的半點蹤影。凝神傾聽,也沒有聽到小三子的氣息和動靜。他暗暗困惑:這個機靈的小偷逃去哪裏了?明明聽到他逃進這片樹林裏,怎麼會不見的?他總不會鑽進了地下吧?葉飛幾乎將整片樹林的可疑隱藏處都一一搜索過,也沒半點蹤跡。看來這個小偷沒有逃入這樹林中,一定還躲藏在山坡上的樹林裏。他一下想到了這機靈小偷聲東擊西之計,讓他逃跑了。想不到自己追殺人多年,今回竟然老貓燒須,為一個晚輩小子所騙。他一下躍回到高處。三眼神是個經驗豐富的捕頭,一看葉飛的情形,知道沒抓到這個神秘的黑影,不由問道:“葉使者,這個小偷不在山坡下的樹林中?”
“不在,你有沒有看見他飛出樹林的蹤跡?”
“葉使者,在下自問,哪怕三里之外,任何一隻鳥從林中飛出,也逃不過我的眼睛。看來這小偷根本沒有逃人坡下的樹林,恐怕是往別處跑掉了!”
“快!我們快轉回那小亭,問問那賣小吃的人,有沒有發現小偷轉出來,往別處跑了!”
他們到亭子一問,那賣小吃的檔主反而感到愕然:“你們是問剛才與你們談話的小哥么?”
“不錯!”
“他不是往北面樹林子走了么?你們沒追上他?”
“我們是問他有沒有轉回來過?”
“沒有呵。你們走了之後,是有一行人經過這裏,但沒有你們所說的那位小哥。”
葉飛不由和三眼神相視一眼,感到這路北面的樹林不大,不到半里之處,便是那亂石叢草橫生的山坡,而東西兩頭,都是山坳,只有轉出這條山道,才能往別處逃走,這小偷又能逃去了哪裏?就是南面,幾乎沒有什麼樹林,是亂石山崗和坡田,就是有樹林,那也是五里之外的地方了。要是小偷往南面逃跑,必然橫過山道,一定也為亭子中的人看見。現在賣小吃的檔主都說沒有看見,這小偷又往何處逃跑?三眼神間:“葉使者,我們要不要再進樹林裏看看?”
葉飛想了一下搖搖頭說:“算了!時間已過了兩個時辰,這小子輕功不在老夫之下,人又機靈,行動敏捷如猿,就算他在樹林裏,趁我們轉回到亭子時,已逃跑得遠遠了。我們還是轉回城裏去打聽一下,說不定這小子已跑回城中去了。”
三眼神說:“早知他會這樣,我們出手先將他制服才是。”
“端木堂主,現在說這話也遲了,我們走吧!”
“這小子一走,我們不知何時才能捉到他。”三眼神一邊走一邊後悔地說。
葉飛說:“這小子不會跑到了哪裏,他今後必定會在這一帶附近出沒。”
“哦?他不會遠走高飛么?”
“他盜走了湖山鷹的那麼多金銀珠寶,卻不見他隨身帶着,恐怕就埋藏在這一帶附近,更多的是藏在中黃小鎮附近的山林野嶺之中。幸好我們已知道了他的面目,叫邵寨主今後多派人在這一帶出沒,不怕捉不到他。”
“不錯!這是一個好辦法。”
果然不久,不但是邵家父子,就是湖山鷹,派出了大批人馬,化裝成各種各樣的人物,出現在通道縣到黎平府一帶的山山嶺嶺。多以獵人和樵夫出現,有的在山野中搭棚蓋屋住下來。他們不但想捉到小三子,更想在這一帶山野中尋找到湖山鷹上萬兩的金銀珠寶。這一筆大財富,誰不眼紅?有的是想領到一筆豐厚的獎金。當然,像快劍葉飛和三眼神這樣的上乘高手和成名人物,卻不為財物動心。他們一心前來捉拿這位俠倫義盜,報答邵家父子知遇之恩和禮遇之情。
小三子的確是憑自己的機警和聰明,擺脫了葉飛和三眼神這兩位武林高手的追蹤。他與葉飛、三眼神在談話時,早已打量好這一帶的地形地勢,出其不意,以閃電般的行動躍人北面樹林,躥到斜坡時,又敏捷地拾起一塊拳頭般大小的石頭,朝山坡下的樹林裏用力擲去,然後機靈地伏在一處不顯眼的地方。那塊石頭飛入山坡下的樹林中,弄得樹枝、樹葉嘩嘩亂響,給人造成一種錯覺,似乎樹林中有人在奔跑逃命。他這一機警的行動令快劍葉飛和三眼神上當了。當葉飛追人山坡下的樹林中和三眼神在高處瞭望時,小三子便蛇行鼠步,悄然往南面而去,不為三眼神發覺,也不為亭子中的人注意。他掠過山道,躍入亂石叢草,不到半個時辰,便進入了南面五里地闊的森林裏去了。這時,快劍葉飛仍在山坡下樹林中搜索,三眼神仍全神貫注山坡樹林外的動靜。等到葉飛發覺自己上當時,小三子施展輕功,已越過了黎平府南面的永從縣,來到了一處叫下皮林小鎮的山野中了。這一帶又是貴州和廣西交界的窮山惡水,觸目所到之處,都是山連山來嶺接嶺,重重山來重重水,人煙更是稀少。
小三子一口氣奔來這裏,看看後面,沒有人跟蹤而來,吐出了一口大氣。他感到這裏相距黎平府城郊外已有百里之遙,那個什麼快劍和三眼神不可能追來。就是追來,在這一帶,他比較熟悉,隨便可以找到一處地方隱藏下來,與他們捉迷藏玩,滿山滿嶺轉。
小三子望望天色,紅日略已偏西,午時已過,已是未時時分-他選了一處可四下瞭望的樹蔭坐下休息。他一邊吃着乾糧一邊沉思。想不到自己這麼快就為回龍寨的高手們盯上了,而且是不動聲色盯上了自己。這是他第一次學成偷技以來為人盯上,讓別人看清了自己的面目。儘管這個面目是化了裝的,但自己的身體、形狀和談話的聲音已為人注意了,恐怕沒有多久,江湖上就會傳出神秘的黑影,原來是一個未成年的小孩子。看來自己目前這一副面容,再也不能在人們面前出現。
小三子從心裏不能不佩服快劍葉飛,竟能從自己的目光、神態、行動,看出了自己有一身不錯的武功,從而斷定自己就是中黃鎮殺了一夥悍匪的小俠土。他也暗暗佩服三眼神,能從自己在樑上留下的手印足跡,判斷出是一個小孩子所為,從字跡中更肯定自己就是神出鬼沒的黑影。看來回龍寨的能人異土不少,現在已派出一批高手追蹤自己,自己真的要千萬小心了,切切不可大意!
小三子也暗暗感到,幸而碰上了的是回龍寨的兩位高手,他們也只是相請,而不是在背後暗算自己。要是碰上別的黑道上來追殺自己的高手,或者是官府中的捕快,自己恐怕就不能這麼輕易走脫了,必然有一番交手。自己抖展出匕。首拼刺法,必定會傷害人命。傷了黑道上的人還好辦,傷了官府中的人,那引起的麻煩可就大了。
小三子不願與快劍葉飛和三眼神交鋒,用計一走了事。一來擔心自己不是這兩位高手的對手;二來他們是回龍寨的人,回龍寨邵家父子不管為人怎樣,他們都名聲在外,人們說他們是俠義道上的人物,萬一傷害了他們,那就會帶來更大的仇恨和仇殺。所以他用計一走了事,不敢與他們交鋒。殺人,小三子是怎麼也不敢想的。要不是為了救人,而吊眼黑狼這伙匪徒也太過兇殘了,小三子也不會殺了他們。頂多弄殘了他們的手腳,令他們今日不能作惡而已。就像山妹妹對付栽麻鎮那五個惡霸流氓一樣。
小三子暗想:現在回龍寨派出一批高手追蹤自己,自己這副面目已為人注意,自己恐怕不能再在貴州一地出現了。因為貴陽,獨山等府,都有人在追蹤自己;官府的人在通輯,各地豪強以及黑道上的人物,也在追蹤自己,自己目前還回不回古州城呢?不回,又去哪裏藏身?要不是與一陣風和山妹妹今年底在侯府相會的約會,小三子會遠走高飛,像他的師父夜貓子一樣,在外面轉三五年,等這事稍為平靜后才回來。至於侯府的事,可託人帶信給章標總管,請他全權打理。因為有這麼一個約會,小三子不能一走了事。
小三子不由凝視南面接連天邊的群山重嶺,那是橫跨黔桂兩地的九萬大山,縱橫幾個州府,群峰起伏,山高谷深林茂,人跡少到,其中以元寶山頗為險峻,也是強人出沒之處。小三子暗想:我不如在元寶一帶暫時隱藏一段日子,到了年底才回去?到時大雪紛飛,冰雪封路,家家戶戶忙着過年,回龍寨的那些高手們不會來追蹤吧?等見了山妹妹和一陣風叔叔后,將侯府的事交還給山妹妹,自己就可以遠走高飛了。
小三子想罷,再次重新改換了自己的面容,臉上的那顆大黑痣也沒有了,恢復了出門時小廝般的打扮,朝九萬大山奔去。是夜,他胡亂在山野中找了一處擋風避雨的地方住下,第二天一早又繼續上路了。他不敢進鄉村小鎮,只在無人荒野中奔走。這時,他已深入到九萬大山之中了。真的是山高路險谷深林幽,峰迴路轉,小溪橫流,不時有野獸出沒,幸而沒碰上什麼兇猛的老虎豹子,山豬卻碰上了一兩頭。黃昏時分,小三子便出現在元寶山下的一帶山谷叢林中了。他見不遠處的樹林中,有一道炊煙飄起,心中有些驚訝:這一處深山老林,四野無人,怎麼會有人家的?是深山獵人,還是小小的山寨?這裏不會有江湖人土到來吧?回龍寨的高手們恐怕也不會追來這裏。自己隨身帶的乾糧也差不多吃完了,不如到這處人家借宿一晚,討些吃的,明天好上元寶山。
小三子本想直接走入樹林,朝有炊煙的方向走去。瞬時想到,這麼一處深山老林人家,難道他們不畏虎豹?不怕強人?除非他們有一身不錯的武功,要不就是有一道極好的防範,或四下設有野獸和強人難以越過的機關。不然,他們就不可能在無人的深山老林中安居。看來,我還是小心觀察一下的好,以免發生不測。
小三子便輕躍上樹,樹過樹地接近了這處深山老林中的人家,隱藏在密枝濃葉中觀察。這似乎是深山老林中的一家獵戶,不像小村寨,只有兩三間草屋,有一個健壯的婦人出入。似乎除了她,再沒別的人了。小三子不禁驚訝:怎麼只有她一個人的?莫非她家的男人出外打獵還沒有回來?這個婦人怎麼這般的大膽?草屋四周可沒有防範的圍牆和木欄杆。小三子觀察了好一會,便完全肯定,除了這健壯的中年婦人,屋子裏再沒有其他人了。不但沒有人,連家畜家禽也沒有一隻。一般山裡獵戶人家,起碼也養一些雞和守夜的狗才是,它卻什麼也沒有,似乎又不像是打獵人家,當然就更不像一般的山裏人家了。
小三子正打算下樹去問問,驀然聽到一陣人聲從老林外傳了過來,而且人數不少,有十多個人,有的在罵罵咧咧,有的在大聲怒吼,還有一些婦女在哭喊,同時還有兵器相碰的響聲。小三子一怔:這一夥是什麼人?他們是打獵回來么?小三子不敢下樹,仍伏在樹上觀看。不久,十多個人像一條長蛇般從林中小路朝草屋而來,除了隊伍中間哭哭啼啼的五個鄉下人打扮的女子之外,其他的都是一色精壯的漢子,有的神態粗野兇狠,有的面色灰暗陰沉,有的剽悍冷靜,其中幾個像十八九歲左右,他們身上都背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包袱,還牽了一些牛羊而來。那五個哭哭啼啼的女子,頭髮零亂不堪,有的衣服也給撕破了,被三個漢子喝着推着走。只有走在前面的那位中年剽悍大漢,除了佩帶一口九環大刀外,什麼也沒有背。
草屋裏的那位健壯中年婦人一見他們回來,高興得從屋裏奔了出來,一邊說:“大哥,你們都回來了?”
九環刀的漢子說:“都回來了,沒少一個。這次行事比較順利,大有收穫。”
健壯婦人一臉是笑說:“好好,你們沒事回來太好了!”她一看見那五個畏畏縮縮、一臉驚恐、面有淚痕的女子,有點愕然,問:“你們怎麼將五個女子也擄了回來?”
一個精壯略瘦的漢子淫笑說:“帶回來不好嗎?可以減輕你夜裏的辛苦。”
“去你的山猴子,你們在外面沒樂夠?還帶回來樂?是不是嫌老娘伺候你們不好?”
幾條漢子相視會意嘿嘿地笑着,一個南瓜臉似的漢子笑着說:“哪裏!哪裏!她們怎及得胖姐那麼善解人意?”
九環刀大漢皺皺眉對胖姐說:“好了!弟兄們用性命博回來,就讓他享受吧!”
“大哥!你不擔心萬一讓這五個妮子跑了出去,會帶來禍害?”胖姐瞪起了雙眼問。
九環刀兇狠地說:“她們敢跑?我一個個將她們砍了喂野狼!”
南瓜臉說:“胖姐,你別擔心,她們整條寨子都給我們毀了,人也砍光,雞犬不留,她們能跑到哪裏去?”
山猴子接著說:“我們將她們的衣服全扒下來,她們敢跑嗎?”
九環刀一揮手說:“好了!將她們關到一間屋子裏去。小五、小七,你們幫胖姐弄飯菜,南瓜,你就看守這五個女子。今夜,讓我們吃飽喝足,然後痛痛快快地享樂!”
眾漢子一齊淫笑歡呼起來。
小三子伏在樹上聽得清清楚楚。看來這是一夥在九萬大山中打家劫寨、殺人放火、奸淫擄掠、全沒人性的強盜,這處深山老林,是一個賊窩。自己不看見則已,看見了就不能不理。自己要理,又怎麼理呢?他們一共有九條漢子,加上那個胖姐,就有十個人,自己只有一個人,能打得過他們嗎?自己要是貿然出現,一來不知這十個山賊的武功如何,若是他們一齊擁上,就算自己勝不了可以逃脫,那五個女子必然受害,那又有何用?現在最主要的是先救出那五女子。
目前的情況不同中黃小鎮郊野事件,那時匪徒是在行兇殺人,逼得小三子不顧利害出手。當時小三子已沒有時間想自己的生死了,感到救人要緊。現在,小三子有時間來考慮。他想了一下,感到只有用計與十個山匪周旋,最好能一個個出其不意除掉他們,才能從容地將五個女子救出來並且安全離開這賊窩。
這時,天色已黑下來,山賊們在屋裏亮起了燈火,圍坐在一張大桌旁,大塊肉大碗酒地吃得痛快,有的呼五喝六揮拳拼喝酒。山猴子問南瓜臉:“那五個小妞你關好了吧?”
南瓜臉嘿嘿笑着說:“我早已將她們的衣服全扒了下來,將門窗鎖上,她們能跑嗎?到時,任由我們樂的。”
一個山賊問:“你有沒有先嘗了?”
“山狼,我敢壞大哥的規矩嗎?不怕大哥先將我砍了?不過那五個妞兒,一個個倒是皮光肉滑的。”
眾山賊一齊都淫笑起來,喝酒喝得更歡了。不久,有兩個山匪站起來,朝屋外走去。山猴子一見問:“喂!你們兩個去哪裏?怎麼不喝酒了?”
一個匪徒笑着說:“山猴,你別多心,老子到外面撒泡尿再回來。”
這兩個匪徒帶三分酒意,跑到屋外一棵樹下小解。突然其中一個人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再也爬不起來了。另一個匪徒愕了一下,問:“高佬六,你怎麼倒了?是不是喝醉了?”
這個匪徒突然見眼前一條黑影一閃,自己也無聲無息地翻倒在地上了。小三子一出手首先就點了他們的昏睡穴,然後解下了他們的腰帶,將他們的手腳都捆綁了,拖到不遠的草叢中丟下,又悄然摸到了屋子的窗下,觀察匪徒們的動靜。只聽到南瓜臉問:“怎麼高佬六他們還不見回來的?”
山猴說:“我看他們兩個一定摸到小屋子裏,去看那五個小妞兒了。”
一個十八歲左右青年匪徒站起來:“我去看看。”說著,就走了出去。他剛走近小屋子,打算從窗口往裏面張望,同樣也給暗中跟來的小三子點了昏睡穴。小三子把他拖到另一棵樹下扎了手腳,丟進一叢亂草中去了。
十個山賊,小三子放倒了三個,剩下六男一女,比較放心了。看來這伙山賊警惕性不高,也沒上乘武林高手那麼反應靈敏。大概他們認為在這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之中,根本不可能有行人到來,用不了防備,才這麼大意。要是這樣,那就好辦了,這伙山賊不難解決。
小三子儘管有一身武功,又學會一門上乘的短刀法,可以與當今武林的一些高手們交鋒。但他的行動仍如以往作小偷時一樣,憑輕靈機敏,用智避開對手;或者出其不意從暗中點倒了敵人。盡量不驚動他人,絕對不殺人和傷害人。以前,他這一行動是為了盜取金銀;現在,他卻是為了救人。
這是小三子幾年來養成的習慣,所以他不像什麼俠士,正氣凜然、光明磊落地出現在敵人面前,喝令賊人將人放出來,如對手不聽從,就憑武力制服。小三子沒有這樣的行為習慣和英雄氣概,說得不好聽,他這是在背後暗算人,冷不防地將人擊倒。這是一般俠客義士所不為的,也瞧不起這般偷偷摸摸的舉止。小三子天生俠義,卻沒有俠土的風範,這是他多年來生活環境養成的習慣,一時間怎麼也改不了。
小三子剛處理好這個山賊時,在月下又見兩個賊人從屋子裏跑了出來,一個是面目兇殘的山狼,一個就是那一臉淫邪的山猴子。他們見高佬六一去這麼久還不回來,就連隨後去的小五也不見回來,頓起疑心,就連九環刀等人也停下杯。難道他們多喝了幾碗黃水,見了那五個女子,一時酒性發作,忘了規矩,先行樂了?
按照山賊們的規矩,五個女子中,其中一個最漂亮的,由大哥九環刀先享受,其他四個女子,就由八位弟兄抽籤,分先後享受。九環刀陰沉着臉說:“山狼!山猴!你們去小屋子裏看看,他們敢壞規矩,先給我綁了起來。要是他們只是摸摸,就帶來見我。”
“是!大哥!”
胖姐說:“大哥,我看今後別將什麼妞兒帶進山來了,以免為此傷了和氣。”
九環刀一瞪眼:“你給我閉嘴!”
這樣,山狼和山猴便走了出來。他們來到小屋子,見大門緊閉,沒聽到屋子裏有什麼響動。山猴說:“狼哥,不會是他們三個,一人抱着一個妞兒到外面去享樂吧?”
山狼說:“先打開大門看看。”
山狼說話剛完,“咕咚”一聲,人就倒了下來。山猴一怔,眼見一條黑影朝自己撲來,他心頭大震,慌忙躍開,喝問:“誰!竟敢暗算我山猴?”
這條突然而來的黑影,正是小三子。他想不到這個叫山猴的賊人,居然真的像猴子一樣,能閃開了自己的出手,他不答話,又驟然撲來。這下山猴有了防備,小三子不能一下點中他的昏睡穴了,不但不能點中,也叫他閃開了,還大聲吼叫:“你到底是誰?”
小三子不出聲,人影一閃,以一招極為凌厲的殺着,匕首划斷了這山猴的喉嚨。山猴還沒看清是什麼人,一聲慘叫,鮮血噴出,翻倒在地下了。他是這伙山賊中第一個去見閻王的人。
小三子幹掉了山猴之後,迅速輕縱躍上了附近的一棵樹上。小三子迅速將山猴幹掉,一來不想與他糾纏,二來擔心群賊聞聲一哄而上,在黑夜裏難以招架。但是他殺了山猴后,想將山狼和山猴的屍體拖走也來不及了。山猴的吼聲和臨死前的慘叫聲,在這深山老林中,真是音動山谷,聲傳遠方。別說這麼近,就是在老林外也可以聽到。九環刀在屋裏一聽到山猴的吼問和跟着而來的慘叫聲,不由一怔。他推開了碗筷,“唰”地一聲跳起來:“不好!出事了!弟兄們,快操傢伙,點起火把出去看看。”
南瓜臉、小五以及另一個臉色特別陰鷙的山賊,號稱扁頭風的剽漢,一下取過了自己的兵器,點了火把奔出去,只留下胖姐在一邊愣着,心想:怎會出事了?別不是山猴、山狼、高佬六等人打起來吧?她也跟了出去。
九環刀等人奔到出事地方,在火光下一看,只見山狼和山猴雙雙倒在地上,俯身再看,山猴頸下有一道刀痕,血仍在湧出,早已死去了。再看看山狼,身上沒什麼傷痕,仍有氣息,只是昏迷不醒。南瓜臉說:“大哥!山狼沒有死,似乎受了嚴重的內傷,暈了過去。”
九環刀說:“快抬他到屋子裏醫治!弄醒他,看看是什麼人乾的。”
胖姐說:“讓我先看看。”她看了一下山狼的眼皮,再檢查身體,切切脈,說:“山狼根本沒有受過傷。”
扁頭風問:“那他怎麼昏迷不醒?”
南瓜臉說:“他莫不是中了毒?”
胖姐說:“他也沒中毒,看來是給人點了昏睡穴。”
九環刀一怔:“什麼?給人點了昏睡穴?你有沒有看錯了?”
“大哥!我自問絕沒看錯,他只是給人點了昏睡穴,什麼事也沒有。”
九環刀問:“那麼說,這深山老林來了一位武林高手?”九環刀不由凝神四望。因為在元寶山四周一帶,不可能有這樣的高手。而在這幫弟兄們中,除他和胖姐,沒一個有這樣的內力,也不會封人穴位。
胖姐一掌震開了山狼的穴位,山狼一下醒了過來,看看眾人,感到愕然,問:“大哥!胖姐,這是怎麼回事?”
小三子隱藏在樹葉中看見也驚愕了,看來這個肥胖的中年婦人可不是一般的山賊土匪,一掌就能拍開了穴位,顯然是一位武林高手。怪不得她一個人敢在這深山老林中居住,全無恐懼。她到底是什麼人?
小三子怎麼也沒有想到,九環刀和胖姐,是西北一帶有名的雌雄大盜,縱橫陝甘寧一帶,殺人無數。他們兩人雙雙出沒江湖,是夫妻又不是夫妻,不是夫妻又是夫妻。男的姦淫婦女、女的掠奪美少年為樂,各不干涉,也互不妒忌。他倆武功各有千秋,誰也制服不了誰。但他們兩人聯手,可與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周旋;但若論單打獨鬥,就不是武林一流高手的對手了。這就令他們不能不雙宿雙飛,聯手行動,誰也離不開誰。
由於他們罪行累累,引起了武林中人的公憤。崆峒、華山兩派以及西北一帶的俠義人土,派出了一批高手追殺他們。這一點,他們仍不在乎,不怎麼放在心上。以他們的輕功和武功,幾個高手尋來,他們聯手完全可以打發掉。若是來的人多了,他們就一走了事。因此一直以來什麼人也奈何不了他們,他們照常出沒在西北一帶。可是,突然來了一位可怕殺星,就是一陣風。他們兩人聯手,接不了一陣風的三招,雙雙負傷而逃。要不是他們對地形熟悉,一陣風又是初到,對四周地形地勢十分陌生,才讓他們雙雙逃脫了。但也嚇得他們再也不敢在西北停留,於是遠走高飛,從陝甘寧來到了廣西荒無人煙的九萬大山中匿藏養傷,好一段日子裏不敢出現。因為他們也風聞一陣風這個可怕的叫化來到了黔桂一帶,還去拜訪了慕容世家。后聽說一陣風去了江南一帶,他們才敢出現。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狼行千里,改不了吃肉。不久,他們又故態復萌。不過,他們再也不敢以雌雄大盜的名目出現,而是似一般的山賊般出沒在九萬大山中。他們收服了山狼、山猴、扁頭風等幾個兇狠亡命之徒,不時在九萬大山四周神出鬼沒,打家劫寨。大寨、市鎮他們不敢犯,怕引起慕容世家的注意,便專洗劫一些小村小寨,攔截過往的山客商人。他們手段殘忍,往往殺人滅口、洗劫一空,所以沒人知曉他們的行蹤,更不知道九環刀和胖姐就是雌雄大盜。在名聲上,他們不及出沒在湘黔一帶的吊眼黑狼。
小三子本來只想到九萬大山中,躲過邵家父子手下高手們的追蹤,想不到卻闖進了雌雄大盜的賊窩。
再說山狼從昏睡中醒過來,見九環刀、胖姐他們一個個提刀操兵器,一時愕然,問是怎麼回事。胖姐瞪起了一雙眼睛:“山狼,你給人點倒了,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山狼一時茫然:“我給人點倒了?”
胖姐問:“你怎麼還不清楚?你看看,山猴給人殺死了!”
山狼更是驚愕:“山猴給人殺死了?”
南瓜臉說:“狼哥,你回想一下,你是怎麼倒下來的?”
山狼茫然四顧,好一會才說:“是了,我和山猴剛來到這裏,好像看見眼前一條黑影一閃,以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山猴給人殺了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了還不叫喊嗎?”
九環刀說:“這個人殺了山猴后,恐怕還在這一帶附近,走不了多遠,大家分頭去搜!同時也看看高佬六他們在哪裏,是不是也叫人殺了!”
胖姐說:“大哥!這個人能闖來,不聲不響地將人幹掉,恐怕不是一般的人,最好叫弟兄們小心。”
九環刀說:“不錯!山狼和南瓜一組,扁頭和小五一組,我和你分開,分成四下。先在草屋前後左右搜索,發現人就叫喊。總之,大家要小心了,不可大意。”
雌雄大盜和四個山賊,分成四起人,在他們賊窩的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來往穿插着搜索了幾遍,並沒發現任何人,也沒發現有什麼響動。關了五個女子的小屋,大門仍是一把大鎖鎖住,窗門也封密了,顯然也沒有什麼人出入過。九環刀和胖姐躍上了屋頂上去觀察,屋頂也沒有人影。殺人的神秘者去了哪裏?難道他已經走了?
九環刀在外面把守,叫山狼他們到屋裏再搜查一遍,同樣也搜不出什麼來。他不由凝視四周黑沉沉的老林,暗想:這個神秘的人要不是走了,恐怕就藏在老林中。但是在夜裏,他不敢進老林去搜索,只有等到天亮以後,才可以進行。黑夜裏,別說殺人的是一位高手,就是一般健壯的山裏人,也可以冷不防從暗處突然偷襲。自己和胖姐固然不怕,但山狼、扁頭風他們就會枉送了性命。高佬六他們無聲無息的失蹤,恐怕已給人殺害了,要是再叫山狼、扁頭風他們丟了性命,只剩下自己與胖姐,就沒有什麼人為自己使用,今後行動也不方便。雌雄大盜正因為有了山狼等熟悉九萬大山地形地勢的人,才能夠在九萬大山中神出鬼沒。
這伙山賊,本想今夜裏大吃大喝,然後擁着五個女子尋樂的。想不到出現了這麼一個突然而來的神秘人,弄得他們坐立不安,時時要提防着,哪裏還敢去取樂?
九環刀眼見月升中天,已是三更半夜,老是這樣搜索也不是辦法,又不敢到老林中去。他想了一下說:“我們到屋子裏去,輪流休息,一切到天亮再說。”
山賊們轉進屋子裏去了,留下小五和南瓜坐在門口守衛。其他人也不敢進房間去睡,坐在大堂上依壁靠牆合一下眼,一有響動便可迅速出動,對付這位神秘人。
雌雄大盜都是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的人,極有江湖經驗。他們感到這位神秘人不敢大膽出現,只偷偷摸摸在暗中進行突然襲擊,恐怕武功不會太高。要是武林高手,他就不會這樣偷偷摸摸幹了。完全可以現身與自己交鋒,大膽叫陣。他們可以肯定,這個神秘而來的人,絕不會是俠義道上的英雄人物。但是什麼人,來這裏有什麼意圖,就不清楚了。
南瓜臉和小五坐在大門口守衛,小五是一個十八歲的精壯漢子,原來是一位獵人。他在深山大野中打獵,給胖姐擄了回來,威逼利誘,成了胖姐淫樂的對象,也成為一個山賊。他和小七,可以說是胖姐身邊的男妾。胖姐這個女大盜,是江湖上最淫蕩的婦人,她和這裏每一個山賊都上過床,也可以說,九個山賊都是她的丈夫,只不過特別喜歡小五和小七。
南瓜臉卻是一個地道的老山賊,從小就跟隨穿林虎在湘、桂、黔交界的山野中攔路搶劫、殺人放火。穿林虎為閔子祥、元鳳夫妻殺了,他僥倖逃了出來,躲藏了好幾年,竄到九萬大山一帶,糾合了山狼等人,幹些偷雞摸狗的行為,也打劫一些單身的山客,後來為雌雄大盜收為手下,更大膽妄為了。今夜裏,他見山猴慘死,高佬六等三人又無故失蹤,一顆心十五十六地亂跳。他預感到不妙,要不是有雌雄大盜在,他恐怕早已腳底下抹油,首先逃出這座老林了。他有過幾次的經驗教訓,也碰過一團黑乎乎見影而不見人的山妖,最先逃命的是他。後來穿林虎和一些弟兄們慘死在兩個蒙面的黑衣人之下(閔子祥和元鳳在剷除穿林虎這伙山匪時,是蒙了面,身穿黑衣悄然而來,殺了山匪之後又驟然而去。至今,南瓜臉仍不知殺死穿林虎和同伴的是什麼人)時,他又逃了出來。現在他聽山狼說只見到一個黑影在眼前一閃就不知人事了,他疑心那黑影不是神秘可怕的山妖,就是那兩個殺害穿林虎的蒙面黑衣人了。要不,又是什麼人在夜裏跑來這深山老林中?
現在他和小五守夜,一面心驚膽跳地四下打量,一面輕輕對小五說:“五老弟,你今夜可要特別小心了,有什麼不妥或響動,最好也躲起來,保住自己的一條命要緊。”
小五也輕輕問:“南叔,今夜來的是什麼人?”
“我也不知道,但願不是山妖,不然,我們大家都沒命。”
小五驚愕了:“山妖?那不是人?”
“山妖當然不是人,是一個可怕的黑乎乎的怪物,來去無蹤影,殺人在瞬息之間。”
“南叔,你見過山妖了?”
“見過見過,我見過兩次了!要不是我皮粗肉厚,見機從山坡上滾下來,恐怕早巳沒命了!我一些同伴,一個個都先後死在神秘的山妖手裏。”
小五問:“今夜來的是山妖?”
“我不知道,不是山妖,恐怕也是一個異常可怕的人。不然,山猴怎會死去,高佬六他們怎麼會一下不見了?弄得不好,下一個死的是我們。”
小五害怕起來:“那我們怎麼辦?”
“總之,我們小心就是,看見不妙,先逃命要緊。”
“我們現在就找地方躲起來好不好?”
“不不!我們現在還是跟着大夥的好。再說,現在我們去哪裏躲藏?你敢在黑夜裏跑進老林中嗎?不怕那可怕神秘人就藏在老林里,先將我們幹掉了?”
小五更嚇得一發沒主意了。
正當他們輕聲低語談話時,小三子伏在樹上早已看清了山賊們的一舉一動。他看見九環刀和健壯婦女躍上屋頂的輕功十分的輕靈敏捷,便不敢冒險行動,何況還有四個剽悍兇狠的山賊,他只有等待機會下手。後來看見他們都回到屋子裏去了,便想等他們睡着的時候再動手。他感到必須在天亮前將那五個女子救出來,不然,就救不了人了。
過了好一會,小三子看見山賊們沒有什麼動靜,便從樹上輕縱落地,蛇行鼠步,悄悄地摸近了那間大草屋。他看到南瓜臉和小五在值夜,心想這下怎麼辦?在以前,小三子可以放一把火燒了這賊窩,引開分散敵人。現在不行,這些全是草屋,大火一起,全部會着火,首先就會將那關在小屋裏的五個女子燒死,救人變成了害人。驟然過去將這兩個山賊點倒嗎?那也不行,山賊倒下的聲音必然驚動屋子裏的所有人。若是點倒了他們,那健壯婦人會解穴,不起作用。除非先將他們一下殺了,才可以消滅這伙山賊。小三子更想到,要是天色大亮;山賊去樹林裏搜索,必然會找到高佬六他們,解了他們被封的穴位,那麼山賊的力量更大,自己就更加難辦。
小三子想到最後,感到只有先將山賊一個個幹掉,就是不殺死,也得弄倒他們才能救人。小三子想罷,驟然一躍而起。南瓜臉一下看見一條黑影撲到,正想叫喊,小三子手中的一把匕首,就將他捅翻了,返身一招,又刺傷了驚惶失措的小五。南瓜臉的慘叫和小五負傷倒地的聲音,驚動了屋子裏的人。九環刀等人立即奔出,小三子早已閃電般飛進老林中去了。九環刀等人只顧查看門口左右前後,根本沒注意到小三子已躍上屋頂,從屋後方向一閃而逝的身影。待九環刀躍上屋頂察看時,小三子閃入樹林已不見蹤影了。
扁頭風問受傷倒地的小五:“是什麼人刺傷你和殺了南瓜?”
小五驚愕地說:“是,是,是山妖。”
山狼和扁頭風同時驚震了。這兩個山匪是當地人,山妖的流傳,他們不但早巳聽說過,也曾目睹過。他們也是另一股流竄到黔桂湘一帶的匪徒,從神秘莫測的山妖掌下逃命出來的。現在一聽是山妖,他們怎不驚慌恐懼?扁頭風急問:“什麼?是山妖?”
“是,是,是南叔說的。”
山狼問:“你看見山妖了?”
“我,我,我只看見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突然出現,又驟然不見了。”
小五這麼說,山狼和扁頭風便肯定是神秘可怕的山妖來了。九環刀和胖姐是從西北竄來這裏的,沒聽過山妖的傳說。胖姐聽了奇怪地問:“山妖?山妖是什麼東西?”
扁頭風說:“是一個來無蹤、去無影的山野中的神靈。”
“什麼?是一個山間中的神靈?”
山狼說:“胖姐,我們快離開這裏,不然我們大家都沒命了!”
九環刀一向在江湖上闖蕩,可不大相信什麼鬼神之說,自己也從來沒有碰見過,碰上的都是一些武林高手。他瞪眼說:“什麼山妖,你們別自己嚇自己了!老子和胖姐就是山妖,就是人間的混世魔王。哪來的什麼山妖了?”
胖姐也說:“什麼山妖山怪,這不過是一個輕功不錯的鼠輩罷了,只會偷偷摸摸在暗中進行偷襲,他真的是什麼山妖,為什麼不敢亮相和我們交鋒?幹嗎在殺了人後又溜掉了?”
山狼和扁頭風一聽又愣住了。是呀,真的是法力無邊的山妖,幹嗎偷偷摸摸暗算人?幹嗎殺了人後又跑掉了?以往的山妖可不是這樣的。以往的山妖一出現,就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殺人在瞬息之間,只有人狂奔逃命,山妖怎會見人來而跑掉的?
山狼問:“那麼不是山妖了?”
九環刀說:“老子從來不相信世上有什麼山妖山怪!”
胖姐說:“來人雖然不是什麼山妖,但他的輕功實在不錯,來往輕而無聲,不讓我們發覺。我們可要特別提防他在暗中偷襲。”
九環刀這時向森林大聲吼道:“什麼人,有種的就給老子站出來,別偷偷摸摸暗算人。這算什麼英雄好漢?你出來,跟老子明刀明槍交鋒!”
九環刀的大聲叫罵挑戰聲,在深夜的深山老林里,顯得特別響亮,五里之外,都可以聽到。可是除了山谷的迴音外,什麼反應也沒有,也不見有任何的動靜。顯然這個偷偷摸摸的襲擊者,不敢應聲出來正面交鋒,不是什麼英雄好漢,更不是什麼可怕的山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