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開不得庫房?
陳圭聽得陳培一聲“開不得”,心裏冷笑無數聲。
現在他掌着家,還沒聽說哪個主人,開庫房要尋個管家和賬房的同意,當他年歲小,有個麵糰娘,就是泥捏的不成?
只是若是背地裏無視也就算了,當著面,一個是他大兄,另一個是嬸娘。下面有這麼些子僕婦看着,嘴巴素來沒有嚴實的一天,若是傳了出去,又是一番不敬長輩的惡名。
這種左右為難的掣肘,讓陳圭恨不得拿起那斧頭,也狠狠劈開的好!
他轉而一想,現在又非三十歲的成年人,藉著這小身板的皮囊,就不要臉又何如?
想到此處,他眼珠子一轉,露出剛聽出是陳培聲音的表情,轉過身去,笑道:“大哥怎生來了,用了晚膳了?”又對着林氏一行禮:“怎麼三嬸也來了?”
林氏恨得一攪汗巾,聽聞這老二和一個來路不明的的王姓小子交好,那是高郵有名的浪蕩子,定是學了他一腔油滑,現在益發滑不溜手來。若是早知如此,林氏倒是願意看陳家二少爺以前的冷臉來,比現在看着敦良,挑不出錯兒,卻又實在讓人討厭的溫笑好上許多。
想着來得目的,她看了陳培一眼,見他不似要張口的樣子,只得裝着無意笑道:“這黑燈瞎火的,陳哥兒不回院子,偏到這裏頑。你若是磕着了,回頭怎麼對老太君交代去?”說著要上前拉他的手,被陳圭不着痕迹避開。
陳圭作驚訝狀:“三嬸哪裏話,我原是要在這裏盤庫存,哪裏是頑了?”又似乎被林氏提醒一般,歪着頭接口:“是了,原是該多些燈盞才是,那個誰,對,就是你!”一個不巧路過的小廝,巧就被二爺點了名,趕緊跟前來。
陳圭拿眼一橫:“去給爺點個十盞八盞燈來,遲了片刻,打斷你狗腿兒!”
這無辜被點名的小廝,眼見着詭異的氣氛,悔得想去吊在湖邊那棵歪脖子樹上,該,誰叫你要路過!他府里慣常跑腿兒的小廝,哪裏看不出一旁的大爺和三太太,臉色沉得嚇人。不過比起這個來,前些日子將人砸的滿頭鮮血的二爺,凶名赫赫,這開口閉口要打折了腿,叫人如何可好。
這小廝,對着三太太和大少爺行了禮,連頭都不敢抬,順着牆根兒躡手躡腳小跑出去。
陳培和林氏相視一眼,頭回有點這家換了主人的感覺。
陳圭口裏叫着大哥,問着好,動作還是沒有慢,誓要在今晚開了這庫房。不是他非要撕破臉,而是拖得一日,就能叫陳培和林氏做出手腳來。他倒是不是抓着錯兒不放人,非得揪出來,只一樣,個人的事情個人擔待,他又不是爛好人,難道要幫着這兩房擔起來?
他不是真正不諳世事的少年,俗話說的好,升米恩人斗米仇人。自己湊上去幫忙,人不一定念着你好,多有吃了五穀想六穀的,他不會知道你付出多少,反而會怨你幫的不夠多。多有原本親厚的親朋,為著這個最後翻臉積怨,形同陌路的,何況本來就不睦的陳培和林氏。就算陳圭說我要幫你們抹了這帳,也要倆人相信才是!
這庫房被把澄亮的黃銅大鎖鎖着,大庫房難得開,鎖面都蒙上了一層細灰。陳圭拿起鎖頭看了一下,眼見着是不能指望陳培和三嬸拿出鑰匙來。
陳圭仔細看了一下鎖頭,當著陳培和林氏的面,他不好再使出用蠻力砸的動作。
為著禮貌,又多問了句:“哥哥和三嬸果真是沒有鑰匙不成?”
陳培看着沒把他話當回事兒的二弟,忍不住譏諷道:“弟弟原是不管這些俗務的。府里的庫房,一向是賬房管着畫個簽兒,金總管負責鑰匙,沒有這兩人,哪裏去尋鑰匙。”
陳圭想着大兄果然是被氣的發昏了,就忘記了先前查賬本的時候,使人來說的借口正是金管家同賬房都被大少爺叫了去。現在又使出兩人不在的借口,是小瞧了他,還是果真沒招了?
陳圭正要說話,先前那個被叫去拿燈的小廝,手上提着個燈籠一臉諂媚地過來。
紫馨一臉擔憂地望着這個跑腿兒的小子,近來二爺說話,愈發的肯定起來,他新近掌家,怕下面辦事的人陽奉陰違,故此說一是一,最厭惡別人自作主張。二爺說是十盞八盞,你只能多拿,如何敢提了個燈籠就來。
陳圭眼裏還來不及眯,這小廝,笑着湊上前遞了個籃子上來。打眼一看,滿滿的都是大燭和燭台,粗粗一掃,怕是不下幾十隻。
紫馨鬆了口氣,陳圭則是覺得近來府里的小子們辦事利落,又為著穩定人心,估計是時候漲漲月錢了。
燭台被擺在地上滿滿一圈兒,直晃得大庫房門外,三丈見方的地方,恍如白晝。
這樣的亮的燈光下,大兄陳培的臉上沉得像一汪風平浪靜,卻又飽含危險的湖面。眼見着天色已晚,今天陳圭要去尋人來開鎖,是不能了。他又不能整夜守在庫房外,等過了今夜,便又有着些翻天覆地的變化,誰又知曉呢。
雖說過程有些曲折,結果必也是自己預料中的,這庫房今晚是不能開了。陳培想到此處,忍不住去看身後被稱作“三嬸”的林氏,心裏滿是厭惡。他素覺得正妻謝氏就算大家裏少見的木頭人,原以為這三嬸看着是個精的,不料竟是蠢到這種地步,看着精明無比,伸起手來,竟是不管後果的。收拾爛攤子的卻是自己,陳培想到此處,為著三叔找個這麼個糾結的林家結親,頭痛不已。
陳培心裏有些走神,為著三叔抱着不平,就沒去注意林氏頻頻使得眼色。
待他回過神來,見二弟陳圭,指示小廝提個燈籠,不住地在打量鎖眼。他想着陳圭近似無賴,用斧頭劈開賬房鑰匙的做法,怕他又來一出,就說話拿他:
“二弟莫不是要看着這大庫房銅鎖,是不是像賬房那麼好劈?”
陳培這夾槍帶棍的話,說得眼見着二少爺用斧頭劈開鎖,這樣無賴又實際辦法紫馨,都忍不住將臉撇過一邊去。這樣有辱斯文的,看着不似自家少爺呢。
誰知陳圭,嫩臉連顏色都不變,丟下銅鎖站起身笑道:“這鎖,弟弟眼見着也不甚結實,府里防盜也做得太差了一些!”
陳培被他一口話噎着,指着他說不出話來。
陳圭不顧着把大兄氣的臉上發青,突然扭頭對紫馨問道:“我記得你往日常帶着根銀鎦金的簪子呢?”
白晝一樣的光,讓紫馨無所遁形,不知二爺當著這麼些人的面,偏提她那根簪子,雖說是他送的,也犯不着這樣吧。紫馨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見陳圭一臉正色地望着她,一咬牙,忍着羞意從發間拔下那根蓮花簪子,低着頭遞給二爺。
陳培個林氏,還有他們帶着的下人,被二少不按理的行為搞得措手不及。正要當他被什麼給魘着了,就見這古怪的二爺,拿了那簪子就往鎖眼一陣搗鼓。
陳培才反應過來,他是要開鎖,這要本能譏諷一句,卻聽得一聲“咔嚓”聲,心裏剛叫了一聲不妙。
他那無賴似的二弟,轉身過來,臉上掛着人畜無害的笑,手裏提着那把原是在庫房門上的大鎖,說了句將他氣得幾欲絕倒的話來——
“大哥,這鎖果然是不結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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