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冰山的一角
自那日三叔公在眾目睽睽下,宣佈了陳圭掌家。這消息,插了翅膀一樣,飛遍了整個高郵。
人都說陳家要敗了,現在果真就推出一個半大的陳圭來。
以前人攢一聲,陳家二少爺少有才名,是見他小小年齡中了秀才的緣故,說些錦上添花的討喜話,又不會掉一兩塊肉。
高郵地方不大,哪家有點事情,任你瞞得死緊,總是能泄露出點蛛絲馬跡的。何況陳家族學,不乏外姓來附館的,回去向父母提起,陳家二少爺近來學業荒廢,又多有逃學現象,老一些的人,一下就能聯想起當年的陳培來。
不都是天資聰穎的陳氏子么,你且見他十年之後又何如。
而且,陳家的現狀,能等上十年?
陳家當然不能等上十年。
現在擱在陳圭面前的難題是,陳家必須有個進京活動的人才成,這個人選是個大問題。祖母和三叔公的意思,是要讓陳圭來決定。
“等的久了?”王倫的聲音在包廂的門口響起,將陳圭落在湖面的視線拉回。
自那日三叔公宣佈陳圭掌了家,擇日又在祠堂舉行了立嗣大禮。陳圭連着忙了幾天,三房就反彈了幾天。遲遲不交庫里的鑰匙,必要逼得他空有掌家的名稱,寸步難行才肯罷休。陳圭最怕這些婆媽的事兒,還是賴着性子同林氏較了幾天勁。
所幸的是,府里的下人,哪個不懂為僕人之道。除了林氏的幾個嫡繫心腹,此時都知道要聽誰的話,方讓陳圭發出去的指令不是都落在空處。
二少爺在府里的威信一時無倆,連那個犯了錯被陳圭要到院子裏做打掃的廚下丫頭,現在走出去都是個香饃饃。至於小露珠,她本人還沒有什麼,她老子娘,走路腰桿挺得特別直,像是自己的女兒已經成了陳圭房裏的姨太太一樣,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打了哪般盤算。
說這些,不過是要說,陳圭現在的狀態,被人捧着,如烈火烹油,架在火上烤着。看着是一番花團錦簇,然陳家的基業,他到現在都沒摸到門路。
王倫見着好友,一時不知是該恭喜還是安慰。陳哥兒叔父被帶入京城裏,前途未卜,整個陳家跟着就風雨飄搖。偏偏小陳哥兒又在此時被立為繼承人,若是陳家此番安然渡過,這偌大的家業,就將盡數落在陳圭手裏。
陳圭見王倫神色,猜得他一時僵住了,笑道:“我們是誰,休要學外人說些安慰我的客套話。”
王倫扔了個銀錠給跟着他腳跟上樓的小鋪子,笑罵道:“你這猴子,怕陳少爺付不起錢不成,小看了爺,小心生生用銀子砸死你這猴兒!”
猴兒精的小鋪子,想辯兩聲他其實不是這個本意,想到少爺們哪會聽進他人微言低的話,撓着頭嘿嘿笑兩聲,身形輕快地下得樓去了,果真像個猴兒般靈巧。小理
一會兒老掌柜親自抱了壇酒上樓來,小鋪子在身後苦着臉。老頭子壓根兒不理他,將那罈子酒並那錠銀放在桌上,說了句不要錢。轉身到了樓梯口,又想起什麼來,扭頭說了句:“二少爺還是要爭口氣的好!”
一會兒二樓除了陳圭兩個,就連個鳥雀都不見了。
王倫拍了拍陳圭的肩膀:“為著像老掌柜這樣的信任,你也得做出一番事情來。”他一坐下,不知有想起了哪出,笑道:“便是用銀山,砸也將陳部堂砸出來了,休要太過擔心了。”
不提銀子還好,一提銀子,陳圭就忍不住皺眉。當著王倫,再是要好的朋友,然牽扯到陳家隱秘,陳圭不願擺到枱面上來說。他這幾日,鑰匙沒接到一把,接到無數賬本。細細算了幾天,發現陳家每年不知去向的銀子數目,多到說是造反都講得通。
他看得冷汗淋漓,明朝現在江山還穩固的緊,造反是沒有前途的啊。他看那些穿越小說,主角王八之氣一發,帶着一票永遠忠心的小弟奪了天下,然後自己坐那天下最高的位子。yy不yy首先不說,就說坐上了皇位,又能做些什麼,不過還是當個腐朽的封建帝王。陳圭不信誰能真正將他打下的天下建設成新新民主國家——話說回來,又不是人頭豬腦子,辛苦打下的天下,然後將自己架空么。
權利的**有多大,陳圭現在還不能體會,他現在首先要面對的居然就是要承擔的責任了。
現在王倫打趣,用銀子將二叔砸出來,這樣的主意,陳圭不是沒想過。
你劉瑾不是貪財么,照着二叔的樣子給你打一座金人兒,總歸能將此人換出彼人了吧。只是想到劉瑾派來拿二叔的人是那位,陳圭再是不諳官場,也知道事情不是枱面上那樣簡單。這便也是大兄陳培背着陷父於不義,還能安然呆在陳家的原因了。陳府上,陳圭向來不敢自認是聰明人。
陳圭那日輾轉反側,為著不能救出陳熊,他暗自里將自己鄙視又鄙視。真他娘丟穿越者的臉,除了知道些歷史走向,果真是要當一無是處的廢材不成。
他可能是大明朝唯一一個知道正德無子,這皇位會讓嘉靖給承了的。問題是,他就算想提前抱住未來皇帝的大腿兒,奈何他暗自算了一下,嘉靖此時不過是一個一兩歲的奶娃兒,叫他如何去表表忠心!
王倫見他久久不說話,以為他真是一時犯傻,要走行賄這條路子。世人都說劉內相貪得很,若是僅僅如此,他家裏何嘗就不出劉大人來。想到這裏他對陳圭提醒道:“休聽我方才胡言亂語,這法子是下下策,就是人出來了,也是一個大把柄。”
陳圭苦笑,這個他如何不知。只是他鄉居高郵,除了知道點史書記載的事件,對正德年間的朝堂一抹黑。再說,就是他知道的詳細再詳細一點,這些史書記載的東西,果真確實可信么。
好比王倫的家裏,陳圭只知道在海上甚是有話語權,只這一樣,難不成正史能記載不成。
他今日,本事特意來見王倫,偏偏這個平日裏甚是爽快的王少爺,今日只知道喝悶酒,歪膩半天都沒進入正題、
他不願以權謀去揣測王倫。這是他在明朝交的第一個朋友,若是人的心裏,連着一丁點情義都不願相信,豈不是活的太索然無味了。
王倫彷彿知曉陳圭心裏在想什麼,下了好大決心般:“小陳哥兒,這回你大兄真是犯了傻。再是愛錢鈔,也不能動了和內廷搶生意的心思。雖然這不過是枱面上陳部堂被牽扯進去的原因。說起來,總歸是讓人尋着了發難的由頭。”
一句話就將陳圭噎住,他這大兄在想些什麼,他現在提起就頭大,想到大兄吵着要去京里,他更是恨不得敲開他腦袋,看看這做生意性的大兄,怎麼偏生對這些就想不通。
陳圭想說些什麼,王倫飲盡一杯烈酒,辣的他喉舌生痛,藉著這一陣辛辣的味道,王倫對着他難得看得順眼的陳家二少爺,講了他平日裏難得對人言的真心話:“剛才說那些,不過是為了這話打底。我家裏情況,想來你也知道一點。實話同你講,你知道的,不過也是冰山一角。海上的利益太大,單單是我一個王家,怎麼能做主。只是這一次,家裏給了信,不讓我插手你家的事,說是裏面牽扯太深。我才想同你講講,千萬要留意,莫要當是件普通的官場角力才好!”
陳圭想了半日,對王倫抱了個拳:“謝了,我知道你有難處,有這些就夠了!”
他見今天來的時辰久了些,怕府上的人擔心,又怕留下去,王倫為著不能幫忙,心裏不舒服,就告辭了要回去。
王倫見他要走,一副嘴裏有話還沒說完的樣子,被陳圭當作猜中了王倫的心思,更是說了兩句再會的話,就匆匆下樓了。
留下個王倫,捨不得桌上剩下的好酒,喝光了酒輕笑道:“麵皮忒薄了一點,家裏是家裏,我是我,難不成能眼見你去撞牆不成。”
陳圭早騎上了小鋪子牽出來的馬,這話自然也只有王倫自己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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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上昨日的更新,今天的要晚些時候,看看能不能有兩章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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