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兄弟的心思
家裏早得了信,派了管家來港口接人。
陳圭順着踏板下船,見着白疤胡夾在人群中對他示意,搞得像地下黨接頭。然他家裏的事情,不是一時能走開。王倫想是也知道,只不知有什麼話要講,方派了白疤胡來提個醒。只是不知有什麼話要講,還是要抽空去一趟王宅的好。
下了船,陳圭立着等了二嬸也在丫頭的攙扶下上了岸,走在了前面,才跟着而行。落在身後的謝氏,心裏想這老二未免太小心了些,這才多大年紀!一邊又忍不住為陳培把心操了又操,遇着個這樣的弟弟,再是嫡子也得心裏虛了一半。
畢竟是積年的威信,陳圭一行人在的時候,整個港口看熱鬧的人都裝作不在意,等到府里的夫人少爺們上了馬車,都遠去了。才開始敢對留着港口下貨的管事指指點點。
看着身強力壯的管家們,抬着沉甸甸的箱子從船艙中出來,看着讓人難免去猜測,不知裝了多少金銀。眼紅是不分良善醜惡的通病,看官你說這世人,看了人有錢就有了癔症,不去走正道發奮,偏偏生了歪邪心思,惦記着別人的金銀。小理你有五分,自動給你添了五分,自然就變成了十分有錢。
這十分有錢的陳家,從船艙里搬完箱籠又搬傢具,圍觀群眾里有人撇嘴,喲,想是真敗了,新出的蘇樣傢具,全然不見呢。偶爾有一兩個眼睛毒的,看着那大柜子,黑漆漆像紫檀,心裏念了一百聲阿彌陀佛,這樣金貴的東西,打那麼大個柜子,用了也不怕折壽!
港口眾人一番心思,各有不同。
陳府里,也是不見有統一的時候。
陳圭同了陳培一輛車,不在人前,那點兄弟的恭順有愛,被陳熊帶入京城給化作飛灰。陳培對幼弟的感情,說來複雜。他比陳圭大了十多歲,那時節,他父親還不是爵位繼承人。他是二房裏的少爺,整個府里獨苗,幾乎要被捧到天上去。
他父親,自小就對他嚴厲的緊,人看兩遍的書,非得逼着他看五遍,又常端着臉不言語,怪是嚇人。他常常躲到東園去,他那大伯父,執了他手,親自教他書法,他就常常有將伯父顛倒成父親的想法。後來……後來為著場事故,大伯父早逝,那年他已有陳圭這樣大,已經算是半個大人,怕府里下人笑話,自己不知道躲到院子裏去哭了多少回。總是想起他年小時,被人抱着在膝頭上寫字的場景。
再後來,悲傷欲絕的大伯母突然不吵不鬧,十分配合地用起膳食來。他才從母親嘴裏得知,原來大伯母腹里存了大房唯一的骨血。對大伯母向來不怎麼滿意的祖母,突然間像是變了一個人,將伯父生前的姬妾盡數打發。為了這點骨血,請了城裏最有名的婦科聖手在府里住了半年,一直到順利產下陳圭。
他記得祖母抱着個小小的嬰兒襁褓出來,他湊上前去看着那嬰孩皺巴巴的小臉兒,看不出哪裏像大伯父,心裏微微失望。卻還是悄悄又去小湖邊哭了一場。
後來陳哥兒長到兩歲上,長得像是玉捏的年畫娃娃。脖子上掛着祖母給他打的長命鎖,滿院子跑。他下了學去看他,總是找不到人,翻遍個東院,發現他在自己書房裏玩墨,上好的銀毫被他扯禿了毛,光着個筆桿戳着硯里的墨,悄悄往嘴裏沾着嘗味道。他去拉他,陳圭了聲“培哥哥”,等他張嘴那筆桿正好送了他嘴裏。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嘗着墨的味道,卻只覺得幼弟聰慧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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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圭只覺得陳培的神情,似是陷入某種幻覺里,看上去像是某種得道的高人,飄渺的緊。連他嘴角常常掛着的若有似無的嘲諷,都被軟化了。
對於這個大兄的想法,他已經是不想深究。坐了同一輛車上,兩人也是無話可說的。陳培在他心目中,幾乎被定了性。在他個現代人看來,愛做生意,也沒什麼不好。只是在此時,出生陳府這樣的人家,未免太離經叛道一點。
前些時日,高郵四下湧起的流言,也不過是讓陳圭在心裏感嘆了聲手段不甚英明。他又不是耿直的衛道士,凡是不是自己道德標尺內的出頭鳥,必須打倒。
只是為著愛好,這樣不知輕重,置生父於險境,陳圭不滿的情緒顯然不止一點。
這兩“兄弟”,果真是註定了的對手。此時坐在車上,想法全然不同。
陳培一直在緬懷過去,陳圭則在考量未來。這兩人平素的性子在這一刻彷彿顛倒過來,只是下了車,依舊是橋歸橋,路是路罷了。
陳圭打起車簾往外看去,見着府門前立着一堆人。
老太君穿着家常的衣服,被林若晴扶着,銀白的頭髮一半被勒在抹額中,縱是陣陣風起也一絲不苟。這個平素吃齋念佛的沒甚存在感的老夫人,此時站在陳府百年老宅的正門前,隱然有要同這宅子融在一起的感覺。
不是行將就木的日落西山,反而萌生出一種老樹將根扎在深深地下的感覺。
陳圭甩開這突來的感覺,一步跳下車,上前叫了聲祖母。
他其實此時也沒什麼面目見老太君,總覺得那日許下宏願,今日卻空手而回。這樣的反差,加上不能救二叔的自我內疚,已經夠陳圭煎熬了。
要是此時祖母說聲我對你很失望之類的話,他或許心裏好好受一點。偏偏老太君見着二嬸一房在面前站地整齊,二夫人紅着眼問安,她只說了一聲“回來就好”。站在一旁面色不安的陳培,卻是望也沒望他一眼。
謝氏上前請了安,老太君也只是淡淡地回了好。以前她也是極愛這個孫媳婦的。唯有看見陳培的大兒子,小名林哥兒的,見他禮數周全的上前問安時,老太君神色有所鬆動,轉瞬又不知想到什麼,復又一片冷然。
謝氏退到陳培身邊,來不及去打量他神色,見了老太君拉起陳圭的手,她心裏一跳,這畫面太眼熟了些。
果然就聽得老太君叫道:“陳圭,你且隨老身進去。你三叔公侯你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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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久不碼字,語感什麼的都生疏不少。
時間碼的太久了,終於更新了。
沒有自己打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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