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目光灼灼
陳霖霖出院已經是三天之後的事情,在醫院的這三天,是她前十九年來最煎熬的時刻,她尋了個機會好不容易擺脫了林遇的監視,然後,一個人打着車,便向九里鄉去了。
一路的顛簸令時間顯得有些慢,陳霖霖瞪着眼睛望着車窗外的風景,看似安靜淡然,其實,她是為了掩飾內心的焦躁與不安。
車子遠遠的就停下,陳霖霖交了錢,然後,縮手縮腳的在遠處觀望了許久,見林韓軒不在院子裏,才抬步悄悄的往裏走。
僻靜的小院落雖有些微寒,但因為有林韓軒的存在,總能讓人忘記這初冬的冷寂和孤單,一切彷彿變得不那麼殘酷,一切的容忍與堅持都好似會有結果。
陳霖霖的腳步情不自禁就來到林韓軒的屋外,她的心此刻怦怦直跳,不敢向裏面看,卻又想一腳踏進去恨不得映入眼帘的就是林韓軒,可是有惶恐看見了,要說什麼,做什麼,會不會被他的手下推出店外,狼狽而走。
陳霖霖嘟囔着嘴,情緒低落,打不起一點精神。
她緊張的而早已口乾舌燥,雙腿打顫。
就在這時,門忽然打開了,陳霖霖嚇得連忙後退了一步,卻發現林茂申拎着一個桶子出來了。
“伯父……”陳霖霖僵硬的喊着。
“唉,我聽林遇說了,你病了,還住了院,怎麼不好好治病,又跑過來了?”
陳霖霖的眼睛被寒風吹得有些發紅,她低頭揪着自己的衣角,聲音弱弱的說道,“怕看不見他,怕找不到他。”
林茂申的神色沉重起來,“進去坐會兒吧,昨晚喝了一夜的酒,這會兒,醉得可是不清,我出去打點清水回來給他洗洗。”
“還是我去吧,伯父。”
“你是病人,還是個女孩子,這種事,輪不到你來做,快進去吧,不然他醒了,看見你在,又要發脾氣了。”
陳霖霖點點頭,然後,快步的走進了那鄙陋漆黑的小房子。
陳霖霖推開卧室的門,瞬間,一道金黃的光亮便傾瀉了下來,林翰軒穿着青色的襯衫,細長的身體側卧在炕頭,他的連沐浴在一片金色的燈光中,令陳霖霖彷彿又看到了昔日溫柔開朗的他!只是,他的手中還拎着一隻酒瓶,令那張原本可以神采奕奕的臉徒增了幾分惆悵的感覺。
陳霖霖微微靠近,然後,試探性的伸出手去拿那酒瓶子,然後,緩緩的拿着酒瓶子離開,可是,就在那一剎那,自己的手腕被林韓軒緊緊的攥住。
“劉韻!”他開始大聲的喊,像是夢魘一般,“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你回來!說好的要我娶你!”
陳霖霖的手被握得生疼,可是,更疼的,是那猶如被萬箭一齊穿透的心。
直到感覺禁錮自己手腕的力量越來越小,最後全部消失,她還虛脫般的癱軟在炕邊,望着林韓軒止不住的流着眼淚。
不一會兒,林茂申回來了,用毛巾給林韓軒擦過臉之後,便急着對陳霖霖說道,“這天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他一會兒就該醒了。”
“可是,我想跟他好好談談。”
“可是,你覺得會有結果么?”
“可是,我想試試,雖然,我現在挺害怕他的。”
*
皓月當空,陳霖霖和林韓軒相對坐在屋子的門檻上,他拿起酒,喝了一大口。此刻,也許是被月輝映照的緣故,他的眼神似乎有幾分溫柔。
陳霖霖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從林韓軒的手裏搶過酒瓶,勉強的喝了一口,剛咽下,食管里便有一道暖流。
林韓軒帶着醉意,倚着門,若有所思的說,“月有陰晴圓缺,說的,就是我和劉韻。”他又猛喝了一口。
陳霖霖苦澀一笑,望着天空的明月,心裏想着劉韻的樣子。
她忽然想起劉韻之前說的話,為了多賺些錢,不禁一根根的抽着江月遞給她的煙。
劉韻的確是愛林韓軒的。
“人的緣分都是天註定的!你我之間,就算沒有愛情,也遠遠有比愛情更珍貴的東西存在。”陳霖霖試圖勸說著林韓軒。
她還是喜歡陽光不羈的他,對於此刻鬱鬱寡歡的林韓軒,她只有心疼。
他乾咳兩聲,此時已有了幾分醉意,他紅着臉,瞪着眼睛,直直的看過來,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要不是那個男人,劉韻怎麼會出事!我們本來是要打算走的!都怪你!”他惡狠狠的語氣讓陳霖霖有些不寒而慄。
他倚在側門上,看着那輪月亮,夜已幽深,整個院落冷清逼人。
其實,能在這個偌大的世界中尋到一個對自己死心塌地的男子,原本是件幸運和值得欣喜的事情,可是,陳霖霖與林翰軒是失之交臂的兩情相悅。
林茂申給林遇打了電話,說是陳霖霖晚上會在這裏過夜,林遇說了個“好”字,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林茂申望向正在燒火的陳霖霖,嘆息道,“我這個弟弟,好像有些生氣了,你們……”
“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可是,我總感覺他對你好像有些與眾不同。”
“伯父,您多慮了。”
陳霖霖看着鍋里燒得滾開的水,起身道,“我再去河邊拎一桶水回來,燒好了放進暖壺,明天早晨起床,我們就可以用熱水洗臉了。”
“拿好手電筒。”林茂申將手電筒遞過去,“早點去早點回來。”
“好。”
陳霖霖裹緊外套,拎着水桶出了門,外面的冷空氣頓時凍得她精神起來,她打開手電筒,快步的往河邊走。
河水冰冷刺骨,上面微微的結了一層冰,加之她力氣不是很大,半天,只打了半桶的水,恰好就在這時,手電筒的電沒了。
周圍頓時漆黑一片,陳霖霖瞬間便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她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兩隻眼睛細密的關注着周圍的風吹草動,然後,狠狠的攥着水桶把手,拚命的就往回跑。
水桶里飛濺出來的冷水打在她的腳背和褲腿上,可是,陳霖霖卻早已經顧不得寒冷,只一心想着趕緊擺脫着孤寂陰森的黑夜,回到林韓軒明亮溫暖的身邊。
可就在這時,一個突如其來的黑影兒擋住了陳霖霖的去路。
“啊……”陳霖霖嚇得幾乎癱坐在地上,“你……”
藉著月光,陳霖霖定睛一看,眼前的是一個四十齣頭的女人,面容長得好生險惡,左眉到右嘴角之間有一道很深的傷疤,她惡狠狠的擋在陳霖霖的前面,眼中透出兩股惡毒的光來。
“你想幹什麼!”
“你是個有錢人吧。”
“不是。”
那女人笑的非常陰險,“我之前見過你,你就是有錢人,但是,我生平最恨有錢人,因為有錢人可以為所欲為,欺男霸女,仗勢欺人,毫無天理,要不是有錢人,我現在也不會這般不人不鬼,不生不死,所以,老娘我心情不好,就要殺幾個有錢人解解氣!”
“可我跟你無冤無仇!再說,我真的沒錢!有錢人,誰會三更半天天寒地凍的來河裏打水!”
“我第二恨的,就是那個叫劉韻的騙子!要不是她,我的臉也不會變成這樣!你和劉韻在一起,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都是不要臉的貨色!她命好,死得早,沒等到我對她下手,今天,你遇見我,就算你倒霉吧。”
陳霖霖害怕極了,在地上幾乎是連滾帶爬,她想着,自己要是被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抓回去還不知道被她怎麼修理,便不顧一切的往前跑,只聽“吱啦”一聲,一股寒氣鑽進後背,陳霖霖回過頭一看,只見那瘋婆子手中狠狠攥着她的外棉衣,我再低頭一看,身上只掛一件紅色的毛衣,頭髮也在慌亂中散了下來,此刻正如綠藻一般隨風吹拂。
氣憤!羞愧!
她真是個瘋子。
“有人當街脫衣服啊,快看啊!”那個瘋女人開始大喊,村子裏的燈光頓時三三兩兩的亮了起來。
“數九寒天,村子裏有的是男人可以給你暖暖身子……”
陳霖霖咬牙切齒的站在寒風中。
她恨我自己怎麼就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竟讓自己如此狼狽。寒風一吹,脖頸處的衣衫便微微浮動彷彿要被掀開,陳霖霖緊緊抓住領口,低着頭,全身已經開始凍得瑟縮發抖。
村裏的人陸陸續續的開始走出來,一個個拿着手電筒,不知道這邊出了什麼事。
那女人見陳霖霖這般委屈的模樣,頓時覺得了無生趣,卻又忽然瞪大了眼睛像獅子一般向四周大吼道,“你們看什麼看,懷裏抱着你家老娘還看!”周圍的人看見她這瘋樣也不願掃了自己的興緻,再看看被脫了上衣的陳霖霖,一個個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陳霖霖瑟縮的倚在牆邊,也不敢去看眾人,那個瘋女人呵斥完別人之後就把她的衣服順手扔到了一旁。
“你還好吧?”陳霖霖抬眼之間,只見,林遇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的面前,手裏拿着揀起來的衣服。
似有春風拂面,似有流水潺潺。陳霖霖的心一暖,淚水奪眶而出。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舉手投足都充滿着高貴,優雅,傲氣。
陳霖霖抬起眼小心翼翼的去看他,心臟緊張得也亂跳起來,“我出來打水,手電筒沒電了,這個女人不知道跟劉韻有什麼仇恨,因為之前看見我和劉韻在一起,就莫名其妙的把脾氣就撒在我的身上……”
“穿好衣服,千萬別著涼。”
林遇說玩,把衣服扣在陳霖霖的身上,然後,又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將她裹成一個粽子。
他眨着眼睛,濃密的眼毛像兩隻扇動着翅膀即將翩翩起舞的蝴蝶,他笑起來可真好看,充滿了自信,那種自信中有一股強大的魔力,足以牢牢的征服一切女人。
陳霖霖的臉頰頓時一熱一紅,再看他時,他已然回過頭去。
陳霖霖的胳膊已經凍得麻麻的,七手八腳的趕緊將衣服穿好。
燈火闌珊,林遇就在站自己的面前,雙手抱在胸前,看着那個女人,彷彿要逼她說出事情的原委。
“她其實是個精神病,之前,和劉韻有些過節。”人群中有個男人開口說道。
“算了吧。”陳霖霖走到林遇的跟前,“她不是健康人,這麼冷的天,還穿的那麼少,一定也是受過不少苦的。”
“是啊,這個女人的丈夫當初就是為了替劉韻出頭,被活活打死的,這女人臉上的傷也是那時候留下的,也是個苦命啊!”人群里的人又說。
“上車吧,身上冷的像塊冰一樣。”
“我沒事的。”
“也不知道是誰剛從醫院出來,等曖和好了,帶你去一個地方,保證你會喜歡。”
“可我不想去別的地方,我還想多去陪陪林韓軒,他喝醉了,身體不舒服……”
“那裏那麼小,你準備和兩個男人擠在一起睡?”
陳霖霖羞赧的低下頭,“我也可以不睡。”
林遇徹底無奈了,“我答應你,明天早晨帶你去見他,今晚,我們就在車上過夜。”他忽然握上她冰冷的手,“還冷嗎?”
他的話語好親切,如同美麗的音符從陳霖霖心頭繾綣飄過。他的手硬朗且溫暖,讓她感覺安心自在,不被世俗煩惱所侵擾。
可是,陳霖霖的手卻緊張的越來越冷,身體也不停的打着寒戰。
他一把將她摟在懷裏。
陳霖霖僵硬的依靠在林遇的懷抱間,不敢隨意動彈,活活像極了一個木頭人。
可是又有誰知道,在這忽然雪花漫天飛舞的深夜,她的心也像雪花一半,沒有方向的胡亂飛舞着。
車子在一處荒頹的院落里停了下來,陳霖霖疑惑的問,“怎麼好像是一處廢棄了許久的院子?”
“來時的路上,看見院子裏的梅花開的很好。”
陳霖霖下了車,閉上眼睛一聞,貌似是有淡淡梅花清香撲鼻而來。
她興緻四起,下了車,誰知不料腳下又是一滑,卻被林遇快速的托起。
頃刻間,兩人四目相對。
四周雪花悄無聲息的垂落,陳霖霖似乎再也聽不見世間的任何聲響。
腦中、心中、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斥着林遇的面孔與笑容。
他的頭微微的垂了下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的眼睛,有如這黑夜一般寧靜,目光灼灼,卻又萬分勾魂攝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