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 夢斷吾界
“恆天！”叫着這個名字，她終於掙脫迷香的束縛，從噩夢中驚醒！第一眼便見到守候在床前的姐姐。
“他，在哪？”幾乎失控地她立刻抓住輕蘭的雙肩，急切地追問。
“神君當然是在九重神殿。”輕蘭冷靜地應一句。
“姐姐從未對我撒過謊。”凝望着輕蘭，她含淚的雙眼寫滿祈求！
無論如何，她想知道真相。
“他們發現你們的時候，神君恆天已無一處是完整的體膚，而你……”
她早看到絲薄白紗下自己那些腐爛的皮肉，此時卻顧不上傷痛，只急着道：
“鳳凰！是火鳳凰！成千上萬地朝我們襲來。古獸夔呢？”
“在你失去意識的同時，古獸散，八珠回天，傳急令！神尊們尋玄珠的神憶才找到昏迷的你們。”
她記起那些嘶鳴和紛紛抖落的紅色羽毛，還有滿視野的古獸血，點點連成片……卻離她總有一段距離。是他的銀光結界，為她撐過幾個世紀之久！其實那時，她真的不想睡去。可若不是那樣，她又豈會甘心讓他獨自面對？寧可被食入古獸鳥之腹，亦不能望着他被分食。
他又何嘗不知？
早已泣不成聲的她躲在姐姐懷裏，如只受傷的幼獸。
“無名和文神尊用藥超神，你大可不必擔心。也幸得你們破入九重天界，我們才悟出那些無影的神火箭器來至何處。”輕蘭安慰着。
原來，這九重天之外早被數千萬的火鳳凰包圍！只是那些強大的異靈結界，連神眼也被遮得嚴實。
……
數月後，當完全康復的她第一次步出樓閣，正是人間細雪飄落的初冬時節。而這座獨設在仙羽山間，由四座古藤弔橋連架起的小閣樓，樓台空曠無遮，可觀周圍雪景卻感不到寒冷。無形透亮的神結界如玻璃球般，把他們籠罩在溫暖如春的空間裏，無論外面是雨雪還是晴天。
輕蘭已在樓台上備好幾壺香茶和美酒，還有各式糕點和小菜。遙望這個素凈而美好的世界，她不忘打趣道：
“幸而那魔頭口味與凡人無異，姐姐這手藝算是有用武之地。”
“嗯，不需一日三餐的神還是交予你比較適合。”輕蘭的笑語從身後傳來。
“他，也會過來？”
她興奮地回頭，那悄然漂浮在輕蘭身後的白影立刻竄入眼帘，不正是神君恆天？迷離的雙眼，淺笑的唇角，還有修長身影后那些忖托的白雪……神韻渲染，萬物無爭！她梨花帶雨地凝望着，居然忘記移步。
“咳！為何不來？他跑得比誰都快。”
姜黎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同時一陣風拂過，她給吹得一個踉蹌，不偏不倚跌入及時飄至的恆天懷裏，臉頰頓時泛起兩朵紅雲。晃眼看到一襲黑衣的無名，不知何時已站在姐姐身後。而不遠處，一隻仙鶴正飄然而下，帶着幾片雪花——上面立着三個神韻十足的仙影，正是文爺爺，長玄和無彥。
她忽然想到：天傾殿的飄渺，落華閣的清幽，浮世無憂閣的高雅，九天池的溫馨，還有神界之書閣的智慧，這些依舊如昨。那裏沒有仙子靚麗身影，只有那個女子和師父，享受着神界之巔的凄涼和孤寂！
師父，如今你又重回一個神的逍遙！
“呵呵！有本尊相陪，你師父不會孤寂。”文爺爺飄落她身前，笑着拍拍她肩頭。
“爺爺！”她低頭輕喚。
無彥只含笑回望她和輕蘭一眼，不多語。
“為何凡間尤物，都歸你們仙羽山俘獲？”長玄笑道。
“神卷斷章，君醉玄舞；星沉月淡，惟雲長流。神界尤物，不是一直相伴九重？”輕蘭忽然應過一句。
她腦海里閃過“碧雲”這個名字，禁不住偷望姜黎一眼。姜黎正一杯酒送入口，似若未聞。
“無彥，她們到底誰才是你的愛徒？怎一個輪迴，各個都鄰牙利齒？”長玄又是一聲長笑。
“虛中有實，實中有虛，皆是皆不是！”無彥落座，優雅倒過一杯熱茶，細品。
他們紛紛落座。這場“家宴”無比溫馨，美酒小菜，熱茶糕點，歡歌笑語充滿每個角落……可惜樓外的雪越下越大，很快會覆蓋整個仙羽山，乃至七界——
那夜，恆天故意讓小屋的溫度偏冷，讓她盡情地撒嬌，躲在他溫熱的胸膛里甜蜜自語。說著說著，她還是無法抵制那襲睡意，枕着他的手臂沉沉睡去。
沒有夢，天地出奇的安靜！
或者說，只有她們的世界出奇的安靜！
只是，此時的她們，看不到仙羽山頭更為奇幻的景緻：神的銀光間透着魔的藍焰，那萬古以來唯一聚七界之力打造的結界，層層護着崖間那棟小閣樓。連蚊子都無法飛入的世界，能不安靜？
菱羽和輕蘭安靜地沉睡在各自的小屋裏，潔白如羽的絨被輕輕覆蓋著她們嬌小的身軀。紅潤的面色和安詳的睡姿，印透着滿足和幸福……然，兩顆不曾停歇的心，卻一直在虔誠的祈禱。
姐姐，他們可會回來？
他們，定會凱旋歸來。
九重天之外，是誰的世界？
是吾的世界。
……
吾，獨居異世之界，以捏造玩物為樂，從未知何為孤寂。七界萬物皆為吾創。喜，則多留幾世；惡，則毀之！七界始於神界，天傾殿！
已過萬年，你何時解開那道咒語？
碧海七界，勝負尚未分出！不過是件玩物，你若贏，我還你便是；你若輸，那玩物就送我！
你要如何玩法？
就賭他們——
吾的空靈之音不再響應。
金色羽鈴花樹在那刻凋零，白沙島跟着沉溺！
……
終於得以睜開雙眼，她含帶幸福而滿足的微笑，輕步走出樓閣。滿山已是翠綠，夾染着點點早開的迎春花。姐姐輕蘭正倚着樓閣玉台，遠眺賞景。
“姐姐，你看。”
她如只喜鵲般飛到輕蘭身側，攤開五指。手心裏握着的是一片紅色尾羽。輕蘭微笑着伸出手，也是一片紅羽。她詫然。
“姐姐，我們到底是誰？”
“我們是輕羽，卻又不是輕羽。我只是帶着無名的記憶多些，而你帶着恆天的多些。”
原來，轉世那刻，她和姐姐都沒有喝下那碗忘世湯。
“那一柱峰上的女子，把幾千年的記憶珍藏在我們有限的生命里。希望終有一天，會被遺忘。”輕蘭轉望向她，笑容依舊。
“姐姐，可想好要取的名字？”望着輕蘭微微突出的小腹，她笑問。
“嗯？這個得再想想，要不就叫上羽·無名，再造一個魔頭？”輕蘭“噗嗤”笑出聲。
“先神君長玄可是神爺爺，豈能稱之為魔頭？”她輕拍姐姐肩頭，笑答。
“那，你呢？可有好名字？”
“我？”她禁不住輕撫自己的小腹，笑而不語，耳邊似聽到恆天低語：
天為恆，地為蒼！凡生來去，不過彈指一揮，皆無名。
……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風霜雨雪，白天黑夜，她們的世界一如從前，有時候還會輪着跑下山頭，到文老鎮添幾壺凡間的佳釀。
“相傳：七界之首族——神族的八大神祖，還有妖魔之王無名，率領七界主力，攻上九重天界之外。那裏，有上萬隻火鳳凰！噴出的火焰帶着非凡的靈異之力，無物可擋，包括神族的結界！”
無名！奪下那支尾羽！
畫面一閃而過：萬焰之上，玄衣血染！恆天怒吼，萬道金光霹靂而下！直刺入那兩隻遮天的羽翼，神鎖長空。神火凰怒噴玄靈之焰，風馳電掣橫掃而至！恆天瞬間落入可焚神靈的火焰。神鶴祈祥立刻俯衝入火海，卻如巨石沉海，未再見鶴影衝出……與此同時，無名的黑影閃入尾部，扯下一隻尾羽！隨着一聲高亢嘶鳴，神鎖火凰雙翼的金光刃紛紛被震離……
她，從未見過沾滿污血的神玄衣，更未見過如此憤怒的面容，神君恆天……
“娘親，後來呢？”
“後來……”
長玄！不可以！
無彥瘋喊一句，瞬間又淹沒在火鳳凰群里——上萬隻狂攻而來。載着長玄的傲世一聲悲鳴，沖入獸鳥群。片刻后，傲世墜落長空，身上無一片鶴羽，唯有血跡跡斑斑，而嘴裏含着一道銀光，師父……
忽然鴉雀無聲，接着是長玄的一聲震怒之吼，金光燦燦，影紅碧海藍田……如朝陽突現！炸裂！而後消失！帶走最後那絲雲彩。漫天只剩飄飛的紅色羽毛，未能落入七界便已自燃成灰！
“後來，成千上萬的巨鳥獸——火鳳凰，被神族先君長玄以滅天之力，毀去大半！”
“剩下的那些呢？”
“上羽妹妹，不要打斷姨娘的故事！姨娘，我想聽魔皇的部分！”
“魔皇無名？！姐姐，你來！”
“你爹爹魔皇無名……”
輕羽，你定要醒來！
藍色魔焰籠罩下的那支尾羽，亮麗無比，被緊握在無名手裏。當姜黎雙手撐起層層炫光，擋住飛馳而下的箭雨時，黑衣緊身的無名頓時化為流星，沖回七界，重落凡間。然，成千上萬的白骨堆積，早已觸及九重。放眼四周，更多的屍骨還在紛紛下落。人神妖魔鬼怪獸——根本無法分清，皆為血肉骨髓，或是黑白藍銀的光魂之焰！
神凰之箭，豈是如此容易阻擋？
無名，我儘力了……
萬箭穿心的姜黎，最後隕落在百萬屍骨之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