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雖說莊周已然決定離開這個世界,但何時走,如何走,薛暢不曾說過半句,莊周也不曾問過半句。
一時間,日子倒是跟以前一般無二。
金風細雨樓依舊是盛京城裏獨一份兒,王小石依舊守護在溫柔身後,白愁飛還是雄心勃勃處處爭鋒。
金馬玉堂之上照樣吵吵嚷嚷,市井街巷一樣嘻嘻鬧鬧。
朝堂之主依舊昏庸,邊關之敵還是虎視眈眈。
似乎什麼都不曾改變。
卻又在他人不可見的細微之處,漸漸有了不同。
據說,方小侯爺近日纏上了四大名捕之首無情,日日探訪,直把神侯府的門檻都生生踩低了半寸。
當真是精誠之心,滿朝皆驚。
還據說,白副樓主憂心樓主病情,如今日夜守於蘇夢枕病榻之旁,照顧起居,伺候吃食,不曾有半點懈怠。
當真是鞠躬盡瘁,不知讓多少人眼珠子生生的要脫了框架,投奔大地。
日日守候,夜夜同榻。
這位眼高於頂心懷莫測的白愁飛白副樓主到真像是斂了鋒芒折了傲骨,做足了一副主憂臣憂,主亡臣亡的忠臣良將的姿態。
楊無邪觀之,白愁飛卻分明是誰家初識情愛滋味的少年兒郎,眉眼如刀言語似冰,也掩不住一派黏黏膩膩火燒火燎蜜裏調油,而莊周如今在這世界了無牽挂毫無束縛,也端是一副冷眼旁觀,旁若無人的姿態。
這二人,到今時這般境地,倒似真生出了些許你情我願曖昧纏連的‘兄弟’情誼‘知己’滋味來。
便如此時。
初夏的日光最是好,二八佳人一般,不濃不淡,不清不妖,裊裊婷婷,直讓人見了心中便是一副安然歡喜。
莊周半卧在榻上,一雙眼眸融在日光里,似多了些少見的溫柔滋味。
“今日必是個好天氣。”
一直默默立着的楊無邪聞言利落的上前一步,正欲伸手將蘇夢枕扶起,一隻手卻已搭上了他的手臂。
手掌勻稱,手指根根如玉,不是白愁飛,還是誰?
“我來。”
白愁飛的一雙眼並未看楊無邪,一隻手也似乎是輕輕巧巧漫不經心的搭在他的手臂上,楊無邪的心卻是不由自主的顫了顫,他望向蘇夢枕。
蘇夢枕的目光依舊淹沒在那片陽光中,看不分明,他似乎在看着他們,又似乎在想一件和他們毫無干係的事情。
楊無邪卻已然懂了他的意思,他在心中自嘲一笑,默默的收回了手。
白愁飛面上並未見歡喜,他彎下腰,輕輕的將手探出去,環住蘇夢枕枯瘦有力的腰身,一雙眼眸灼灼的注視着蘇夢枕面容。
輕的像是攬過一株顫顫巍巍即將凋落的花,熱的恨不得將人吞食入腹。
莊周抬起一隻手,有些懶懶的搭上的白愁飛的臂膀,耷了耷眼皮,眸底的孤郁寒火竟都恍若有了溫度,生生帶了些奇奇怪怪的既溫柔又涼薄的味道。
不屬於蘇夢枕,獨屬於莊周的味道。
藉著白愁飛的力,莊周穩穩的坐在了特製的四輪軟墊木椅上,楊無邪走出門外輕擊三掌,便有四位寬肩長腿勁裝蒙面的青年人出現,手執椅下一角,將莊周連人帶椅穩穩的抬了起來。
四位青年人足尖輕點,自塔上拾階而下,起落縱橫間恍若清風撫柳絮,丁點力度也未曾讓莊周沾染。
木椅落地,四人深深一低頭,身形消失於塔中。
白愁飛緊隨其後,穩住身姿,伸手握住木椅,穩穩的將蘇夢枕推出了象鼻塔。
塔外,果真是天藍雲散,鳥雀呢喃,滿眼望去,明明灼灼,不似人間。
“白老二,”莊周眯了眯眼,似被這幅景象微微刺痛一般:“隨我轉一轉這金風細雨樓。”
白愁飛一雙柳刀眉輕輕一挑,卻不是柳眉如刀刀刀逼人,反而帶着半分柔軟,他本就生得漂亮,此番更是,活似明珠出匣寶刀出鞘,竟似把這不似人間的光芒清境也比下去一般。
“好。”
這二人神情寧和的行於天泉山上,所過之處,人皆低頭拜服。
“金風細雨樓共有青紅黃白四色樓以及一塔。”
莊周神色平靜,忽然道。
“白樓是一切資料彙集和保管的地方。”
“紅樓是一切武力的集結重地。”
“黃樓是娛樂的中心。”
“青-樓是發號施令的總樞紐。”
莊周竟是一個一個的將這天泉山上的四樓為白愁飛介紹了一遍,他唇角微揚半寸,帶了似笑非笑的滋味:“最後,就是我住的象鼻塔。”
“它本來不叫象鼻塔,我父在時,喚它金風細雨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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