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他獨自立於采月樓,俯瞰着整個南昭京都的繁盛,山底是南詔的京都,那隱於茫茫山色中的巍峨宮殿在滿目的翠色中只露出一個小小的金頂,四周的蒼松翠柏只于越發高處越顯挺拔,亭亭如蓋的笑傲塵寰。
采月樓是南昭地勢最高的一處,是用千年金琉璃鑄起的高閣,若從山低仰望便只見得這一座采月樓,盈盈一點,如美人眉黛間的菱花痣。曲壑蟠澗隨處可見,自最高引下一道溫泉水浴貫穿整個南昭國。
大概祖先創其祖業時就有想與天齊高的鴻圖才將這宮殿倚岷山而建,使其子孫取天地之靈氣,受日月之精華,岷山地勢易守而難攻,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優勢。而山中氣候氤氳,多是暖春的季候,有修身養氣之用。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他鎖着眉目,那漆黑的雙眸是如暗潭般的深邃與寒意,整個人散出一種遺世獨立的傲氣,遼遠寬廣如那碧色的蒼穹,澎湃洶湧如那起伏的大海,挺拔獨立如那沿壑的青松。眼底偶爾閃過一絲傷痛,但面色上卻始終波瀾不驚,逆來順受。亦許參不透何為生,但生為何他心中早已瞭然,山腰那金碧輝煌的大殿才是他最終的歸宿。權勢不是最初的夢想,可夢想是建立在權勢之上,如果連最想保護的人都保護不了,那他的夢想又在何處去追尋?這樣的道理他是深諳的。
可這代價,終究,是要付出的太多。
他將雙手拊在身後,有風漸過,吹動了他寬邊綉蟒紫色絳袍。
隨從趙福安站在離他十步之地,天色微暗,高閣已起了風,他手中拿着黑色金絲鑲邊貂披,卻躑躅不前,怕主子着涼又怕擾了主子靜思。自瑾妃娘娘數十年前抱病去世,主子就常到這采月樓靜站,常常一站就是一夜。也是在那年之後,他極少再見到主子笑過,身為皇子卻極早的失去了本屬於他的快樂與童真,好像屬於他的年少都在那一夜付之於東流。福安自小就跟在他身邊,負責他的所有衣食住行,儘管擔心,卻也能為力。
這一站又是一夜,眼見天邊的雲霞暈染出一道金紅的邊,撕裂了破曉前未央的暗色,像是一種柔軟的猙獰,
他深重的嘆口氣,福安終於見他神色里顯露出絲許的倦怠,才趕緊上前為他披上披肩細聲道:
“主子,天亮了,下山回宮。”他微微含首表示同意。
福安又一思量道:
“今兒儆王爺迎回了落葸小姐,皇上降旨說是在十天後在碧靈亭設宴為她接風洗塵。”
“恩。”劉慕面表情的答着,是在十六年前代皇上出使西域帶發修觀的李落葸。這個儆王是父皇唯一在世的兄弟,卻不是同姓兄弟,儆王是李氏家族的後代,先祖的規定是子與母同姓,如同一個坐江山的主只能是唯一的,不說是親生的兄弟,光是姓氏就自然有了區別。他知道皇阿瑪有意將李落葸許配於劉家,虛為感謝儆王當年舍親為國實為均衡實力讓其一直效力劉家,這次回來便要親自指婚。儆王的權勢在朝中不可小覷,要接近那個位子就必須娶到她,他沒有想過關於他的婚姻,兒女情長之事他也未能體味,即便是真的愛上了誰也非自己所能決定,娘親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這便是皇家世代的悲哀。
“皇上還派了顏將軍親自把守城門。”福安答道。
“父皇自然是重視得很了,叫人去備禮送去儆王府。我要去趟藏嬌閣。”劉慕迅速轉身,風揚起貂披,留給福安一個青青如栢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