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夢裏不知身是客
一個月前。
再去南昭的前一個晚上,拓跋傲揚自落鳶閣回來,卻見了胡順子急匆匆進來,還未來得及問只見胡順子“砰”的一聲跪倒在地,面上有一絲僵硬。
“何事?朕不是叫你去準備明日去南昭的事宜嗎?”
“王上……王上派奴才查的事情,奴才派人去尋了前朝六老,卻發現幾人同時患疾猝死,奴才只查得一條線索,”所問,且聲音越來越弱:
“那面具人與顏瞿並關聯,反而是王上您,與南昭將軍顏瞿有莫大的關聯。”胡順子答道
“繼續說。”拓跋傲揚厲聲道。
“奴才不知。”胡順子頭低得已經磕到了地上,整個帳內安靜得只聽見呼吸的聲音,拓跋傲揚手腕一斜,碰掉了放在桌案上的青花蓋碗,在地上摔得粉碎。
拓跋傲揚猛地起身道:
“備馬!連夜去玉台山,不準驚動任何人!”
只有去見他,一切謎底才能揭曉。
一場春雨突如其來,有拈花般輕柔地姿態,輕撫着萬物,卻在一瞬間驟急比。
馬匹穿越了山間的叢林,才與黑暗中的一方屋宇前停下,胡順子接下拓跋傲揚滴着雨水的黑色斗笠,跪下身為他拭乾被雨水濺濕的衣擺,拓跋傲揚一腳蹬開他,將衣袍一揚便就地跪下,胡順子諾諾地不敢言,趕緊俯身低頭跪在他身後。
細密的雨水自拓跋傲揚的額間滑過,在堅毅的眉峰上凝結成小粒的水珠,他卻一動不動地跪着,連要擦拭的意思都沒有。
不一會兒,屋宇的門終於開了,出來一個身着粗布的老者俯身對拓跋傲揚道:
“王上,老主人請您進屋。”
拓跋傲揚抬眼看了看來人,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又在一瞬間受了目光依禮含額道:
“多謝。”便起身進了屋。
屋中陳設甚是簡陋,眼前的老者闔目養身,桌案前放着書卷,和一盞紫砂茶壺具,燭台跳躍的光映得他臉上顯出安詳的神態。
“父王。”拓跋傲揚上前一步,跪在了老者的面前。
他便是北朔的先皇,自拓跋傲揚登基后隱於玉台山。
“揚兒,為父以為此生不予相見了。”老者看着來人,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前朝六老死了。”拓跋傲揚低聲道,他要的是一個解釋,一個他父王給他的解釋。
“有些事情知曉了,反而是不妥,揚兒為何執意而行。”老者邊說邊動了動手腕,合上了面前的書卷。
“但是兒子必須知曉,兒子與顏瞿究竟有什麼關係?為何在兒子調查此事的時候知情的前朝大臣都不約而同的死去,為什麼整個碩大的北朔皇宮沒有一個人知曉當年的拓跋傲揚身在何處?”
老者輕聲一嘆,眼中存着一樣的情思道:
“既然揚兒已經猜得到原因,又何必再來問為父?”拓跋傲揚的眸子一下子變得灰暗比,良久才緩緩道:
“我就是從小被送自南昭皇宮的顏瞿?想必那是父王創造的一個假身世假名字,如此才讓我被南昭皇帝所信任,讓我成為立下赫赫戰功的南昭大將軍。而我的存在為的就是將來的一天能與北朔裏應外合,一舉倒翻南昭京都?而父王你千算萬算卻算不到因為一些變故我被派往了邊塞鎮守,於是你們捉住這樣陰差陽錯的機遇,將錯就錯讓我從回到北朔,並消除了我一切關於顏瞿的記憶,而模樣也因葯的副作用而有了改變。”拓跋傲揚頓了頓嘴角微微揚起自嘲道:
“呵,從始至終,兒子就是父王您反攻南昭的一枚棋子!”
老者聽着拓跋傲揚的話,佝僂的身子微微一顫道:
“為父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你也終究會知道。可是,揚兒,你想錯了,若是為父心要你繼承大統,為父就不會如此煞費苦心了。當年傑兒被俘,落下了再也法成長的惡疾,你若留在北朔皇宮長大,南昭皇帝怎麼能容得下你?為父索性與六位重臣計劃了此自入虎穴的計策,為的就是你能健康的成長,將來能獨當一面,重振我北朔的國土!”
“可是父王,兒子也是人,並非冷血之物。您讓我攻打的是從小養育我的土地;您讓我殺的是自小和我為伴的兄弟;您讓我忘記的,是兒子生命中最快樂和憂慮的日子!父王您於心何忍?於心何忍…”拓跋傲揚低吼道,男兒何於此地?風月過境,何為親情?何為忠義?到頭來是一場幻夢,若是白活了整整二十年也罷,卻連那二十年的日子也亦如白紙。
老者微微搖了搖頭,佈滿皺紋的臉上突然呈青筋暴突狀,一口黑血噴出,在捲軸上濺開一朵血花,驟然向後倒去。
“父王!”拓跋傲揚心裏一驚,猛然撲過去,伸手一摸,已經沒了氣息。
他身子一震,心裏明白了過來,方才他進來時,父王便已經服下慢性毒藥了。他神色漸然痛楚,突然放聲大笑幾聲,那笑聲凄涼而陰冷,儘是傷痛之情,如此笑了良久,全身似被抽幹了力氣一般才神色頹然靠於桌腿邊。
二十年的記憶餘生的傷痛他以他年邁生命的終結統統還予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