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天聖老人
原來,躲在門外說話的人,正是他那不肖弟子黃岐士。黃岐士說:“師父,你老何必發那麼大的火,弟子只不過使你老的武功和絕學揚威武林,可是你總不肯放弟子下山,也不想將六十四招靈猴身法傳給弟子,弟子才出此下策。”
端木一尊連忙說:“是呵!前輩只要將這武功秘笈——靈猴身法交出來,在下可以保證前輩安享晚年。”
老人盛怒道:“愚蠢的東西,你們以為老夫傳給了你們‘靈猴身法’,就可以在中原揚威武林么?就算你們能閃過崑崙派的追魂掌,也避不開武林八仙中隱俠的逍遙玲瓏掌,何況還有太乙門的分花拂柳掌法,更是這一身法的剋星。要不,老夫不早傳給你們,讓你們下山揚威武林么?”
黃岐士和端木一尊不由愕然,問:“那要怎麼才能剋制逍遙玲瓏掌和分花拂柳掌法?”
老人長嘆一聲:“老夫正潛心想將靈猴身法化為九九八十一招,再配上你師叔的天殛掌法,便可與逍遙玲瓏掌和分花拂柳掌法比高下了,可惜現在,什麼也完了。”
“不,不。”端木一尊連忙說:“前輩,你老還可以潛心致力這一身法。要不,我們共同磋商也好。"“老夫半身殘廢,還有心思么?”
黃岐士連忙跑進來,卜通一聲,跪在老人腳下,說:“弟子該死,弟子該死,弟子不知道師父這般用心良苦,還以為師父不願傳給弟子靈猴身法,才,才……總之,請師父寬恕弟子這一罪行。”
老人對這喪失天良,欺師滅祖的叛徒,恨不得一掌就擊碎他的天靈蓋。可是現在,老人下體無法行動,又身中毒藥,何況剛才憤怒時一掌擊出,真氣消耗大半,一時再也無法凝集起來,以致無法殺死眼前這可恨的叛逆之徒,恨恨地說:“畜生,你現在不嫌遲了么?”
黃岐士磕頭說:“師父,弟子不錯也錯了,求師父寬恕。”
端木一尊也在旁說:“前輩,岐士兄已知錯了,你老就寬恕他一次吧!”
老人又是長嘆一聲:“你們走吧!要不,老夫的師妹來了,你們想走也走不成了。”
黃岐士嚇了一跳:“師,師叔,她,她要來么?”
“不錯,她要在這兩天來這裏,將她的天殛掌法交換老夫的靈猴身法。她來了,見老夫變成這樣,不殺了你們么?你們想活命,還不快走?”
黃岐士和端木一尊一聽,不由面面相覷,心想:就是走了,也不能留下這老人,這時下手殺了他,那武功秘笈就永遠也得不到手了。老人已看出了他們的心意,說:“最好你們殺了老夫再走,要不,你們永遠也別想安寧。”
正所謂說鬼鬼到,說曹操,曹操來。山下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聲音:“老鬼,我來看你了!”
黃岐士聞聲面色大變,以閃電般的手法,突然點了天聖老人的啞穴,端木一尊一怔,問:“岐士兄,你這是幹什麼?”
“快,快將他收藏起來,我師叔來了!”
“地賢夫人?”
“是!這老太婆性格怪異,可不是好惹的,讓她看見了,我們都沒命了。快!我先去擋她一陣,你快動手。”黃岐士說完,便轉身出去了。
端木一尊向兩眼含怒的天聖老人一揖道:“前輩!請原諒,在下不得不委屈你老人家了!”便抱起了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彈的老人,翻身躍了出去,收藏在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一個岩洞裏。當他轉出來時,遠遠就聽到了地賢夫人懷疑的聲音問:“什麼!?他不是說這幾天等我來么?怎麼不在了?”
跟着又聽到了黃岐士說:“弟子怎敢欺騙師叔你老人家的,我師父真的出去了,不在家。”
“嘿嘿,你這小猴兒神色不對,定有古怪,滾開!讓老身進去看看。”
“師叔——”
“你敢阻攔老身么?別看你師父當你是寶,老身卻當你是一條草,只有老鬼,才喜歡你這塊廢料。”
端木一尊趕到時,只見地賢夫人衣袖一拂,便將黃岐士拂飛了,摔在地上一時爬不起來。地賢夫人一聲怪笑:“小猴兒!你還能阻攔老身么?怪了!你那老鬼師父沒教你靈猴身法?怎麼跌得像只狗似的?”
黃岐士苦笑一下:“弟子怎敢在師叔你老人家面前出醜的?”
地賢夫人突然一轉身,喝問:“誰?”
端木一尊慌忙閃身出來,向地賢夫人一揖說:“前輩,是在下。”
“你鬼鬼祟祟地在裏面幹什麼?”
“在下怕闖了前輩的大駕,一時不敢出來,請前輩恕罪。”
“嘿!老身看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地賢夫人說時,人似魔影,已閃身進去了。跟着,她在裏面驚訝地問:“小猴兒,這門兒怎麼毀了?”
黃岐士驚慌得一時不知怎麼回答,門兒的毀壞,是天聖老人憤怒時擊出的一掌。而端木一尊極有應變的才幹,慌忙說:“前輩,是在下與岐士兄磋商武功,一時不慎,將門兒擊毀了!”
地賢夫人又似魔影般轉出來,問:“小猴兒,所以你阻攔老身,不讓老身看見么?”
“是,是!岐士兄害怕前輩看見了,會怒責。”
“哼!我老身才不管你們的閑事。小猴兒,你老鬼師父真的出去了?”
“是!師叔。”
“這個老鬼,明明知道我會來,怎麼卻出去了?小猴兒,你師父說幾時回來?”
黃岐士這時才定下一顆心,回答說:“弟子不知。”
“小猴兒,我不等這老鬼了,他回來,你叫他去找我吧!”
“是。師叔,你老人家不多坐會?”
“老身瞧見你就生氣,坐什麼?”地賢夫人身形一晃,人似飛魂,頓時便不見蹤影。
黃岐士和端木一尊對視一眼,雙雙透了一口大氣。黃岐士說:“端木老弟,剛才要不是你機靈,我真不知如何應付這可怕的老太婆。”
端木一尊說:“岐士兄,看來我們再不能呆在這裏了,得馬上離開。”
“那老鬼我們怎樣處理?殺了他?”
“你不想學靈猴身法和天殛掌?”
“老鬼還肯教我么?”
“岐士兄,我們想稱霸武林,只有將這兩套—絕技學到手。今後,我們要好好善伺天聖前輩,取得他的回心轉意,你是他們唯一弟子,他不傳給你又傳給誰?他總不願使自己的武學在武林中失傳吧?”
“你不怕他一旦功力恢復,將我們殺了?”
端木一尊一笑:“這就看我們怎樣對他了!岐士兄,你放心,我有辦法。”
於是他們立刻將天聖老人秘密運到祁連山中幽禁起來,派專人伺候。老人除了不能自由外,吃的、用的、穿的,樣樣皆是上等,並且每逢初一十五,黃岐士和端木一尊必來問候,異常恭敬孝順,希望得到老人的絕學。他們不但知道天聖老人有一套八十一招的靈猴百變身法,事後更從地賢夫人口中,知道老人更有一套令武林人士驚駭的“春陽融雪”之功,這套“春陽融雪”之功,可以說是邪派武功中最邪的一種武功,能將任何人的內力,吸得乾乾淨淨,變成廢人。它同太乙門的分花拂柳掌有異曲同工之妙,太乙門的分花拂柳掌,可以化去對手的內力,而“春陽融雪”之功,不但可以化去對手的內力,更可將對手的內力吸收過來,成為己用,所以它邪,就邪在這裏。一個練武的人,一旦內功給人吸盡,一切上乘武功,皆變成了紙上談兵,全沒作用,比殺了他還更痛苦,要是學到了天聖老人的春陽融雪功,那真是橫行武林,無人敢交鋒了。
黃岐士和端木一尊知道了老人有這套絕技,真是又悔又恨,所以對天聖老人更敬若神靈了。可是天聖老人對他們早已恨之入骨。怎肯再傳他們武功了?對他們的要求懇請,不是置若罔聞,便是暴怒喝令他們滾出去。他們對天聖老人,像碰到了一顆帶刺的奇果,吃又撲嘴,丟了可惜,放又不敢,只有永遠將天聖老人幽禁起來,先是在祁連山,以後轉到岷山,最後才秘密轉到大巴山魔鬼峽的地下岩洞裏,一囚就是二十多年……
天聖老人正在與小蛟兒談話時,突然聽到岩洞裏有人走動的腳步聲,天聖老人說:“小蛟兒,又有人來了,你最好藏在蟒蛇中去,別讓他們發現了你。”
蟒蛇,早已在黑暗處盤成一團,中間空出了一個位子,小蛟兒跨了進去,一蹲下,哪怕目光敏銳的高手,也發覺不出來。只看見盤成一團的蟒蛇而已。
小蛟兒剛藏好,便聽到一陣軋軋的響聲,一面石壁慢慢向旁移開,露出一道石門,有一道鐵欄柵攔着,不打開鐵欄柵,人怎麼也走不出去。
鐵欄柵外面站着一個青衣漢子,一臉是笑,態度極其恭敬,說:“前輩,在下又特意來探望你老人家了。”
天聖老人哼了一聲:“多謝了!”
“前輩,你老人家想清楚了沒有?”
“二十年來,你們還沒死心么?”
青衣漢子嘆了一聲:“前輩,你何必這樣固執?你老總不能把一身絕學帶到棺材裏去吧?何不讓它在武林發揚光大,使你老名垂千古?”
“什麼名垂千古?是遺臭萬年。”
“前輩言重了!”
“老夫要是將武功傳給了你們,你們為害武林,不遺臭萬年么?”
“前輩,在下要是得到了你老的武功,可以對天發誓,絕不為害武林,只能為武林造福,除暴安良。”
“你以為你的說話老夫會相信么?”
“前輩不相信,在下也沒辦法。”
“別多說了!那畜生怎麼不來見老夫?”
“前輩要是想見岐士兄,在下馬上用飛鴿傳書,叫岐士兄星夜趕來見前輩。”
“不用了,你走吧!”
“這麼說,前輩已沒迴旋的餘地了?”
“不錯,老夫怎麼也不會將武功傳給你們,你們不死心,可以再等。要不,還是早日將老夫殺了的好。”
“前輩,在下怎敢對你老不敬的?更不敢來危害前輩。”
天聖老人閉目,再也不答。
青衣漢子嘆了一聲說:“前輩,在下告辭了,望前輩今後多多保重。”
青衣漢子說完,深深一揖而去,接着又是一陣軋軋的響聲,石壁慢慢合攏,恢復了原狀。小蛟兒看得驚奇不已,原來這岩洞裏有這麼一個機關門的。
天聖老人說:“小蛟兒,他們走了,你出來吧。”
小蛟兒爬出來,說:“老公公,剛才那位叔叔對你很尊敬的,不像那個在小洞口看你的人那麼壞。”
天聖老人登時鬚眉皆張:“他比那姓黃的更壞十倍,是個陰險的偽君子,今後你碰上了他,千萬別讓他的甜言蜜語將你騙了。”
小蛟兒一怔:“哦!他是什麼人?”
“端木一尊。”
小蛟兒睜大了眼睛:“他就是害你的那個人?”
“不錯,正是他。小蛟兒,你今後要記住了他。”
正說著,突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震得大地晃動,不但震得小蛟兒兩耳嗡嗡地亂響,人也給震得滾倒在地上,那條大蟒蛇,更是驚恐地滿洞遊走,異常不安。
半晌,天聖老人一聲長嘆:“他們已下毒手了!老夫死不足惜,但難消心頭的一股恨。”
原來端木一尊是最後一次來探天聖老人,他們已對天聖老人死了心,只不過仍抱最後一線希望問天聖老人。天聖老人答應將武功傳授也死,不答應也死,只不過死早死遲而已,何況端木一尊從黃文瑞、烏鵬口中,知道一代武林異人三不醫徐神仙已闖進了魔鬼峽,魔鬼峽的秘密,恐怕遲早會引起武林人士的注意,說不定徐神仙還會再來,便對黃文瑞冷冷地說:“毀了吧,你們也立刻離開這裏。”
黃文瑞一怔:“那天聖前輩……”
“這老匹夫沒有必要再伺候他了,可以說我們已對他仁至義盡。”
於是端木一尊下令炸毀了地下岩洞的出口,將天聖老人活葬在岩洞中,吩咐黃文瑞幾句話,自己便離開。不久,黃文瑞也帶了烏鵬、雲霞兩人而去……
小蛟兒驚恐地望着天聖老人,不明白老人為什麼說這樣的話,天聖老人看看他,心裏一動,暗想:老夫要報此仇,只有放在這孩子的身上了!便說:“孩子,老夫不能再出去了。”
“老公公,你不是說等你恢復了,便可以出去么?”
老人喟然長嘆:“他們已炸毀了岩洞,我再也出不去了。”
的確,岩洞口連同通道一齊炸毀,幾乎使半邊石壁完全倒塌下來,別說天聖老人雙腳不能行動,就是能行動,有通天徹地的武功,也不可能震開亂石封閉了的通道和洞口走出來。
天聖老人又問:“孩子,你願不願意為老夫報仇,殺了他們?”
小蛟兒嚇了一跳:“我,我行嗎?”
“行!只要你有了老夫一身的功力和武功,再加地賢夫人的武功,便可殺了他們。”
“不,不!老公公,我們還是想辦法先出去吧。”
老人目光一閃:“你不願為老夫報仇?”
“我,我。”小蛟兒極不想殺人,但又害怕傷了老人的心,只好委婉地說:“老公公,我怎麼能有你的一身功力和武功呵!我們是不是先想辦法出去再說?”
“孩子,別說老夫出不了去,就是能出去,也來不及了!孩子,你過來。”
“老公公,什麼事?”小蛟兒走近他身前,“要我扶你起來嗎?”
天聖老人不再說話,倏然出手,一下扣住了小蛟兒手腕命脈。小蛟兒一怔,驚問:“老公公,你,你……”
天聖老人厲聲說:“孩子!別說話!”
小蛟兒頓時感到自己全身一震,似乎自己的體力,源源外泄,一會兒,小蛟兒的內力已完全給天聖老人的春陽融雪之功吸幹了!一鬆手,小蛟兒全身無力,似大病了一場,站也無力站,頹然地坐在地上,一臉茫然,不知是什麼回事,天聖老人卻帶驚訝地問:“孩子,你是天山派的弟子?”
小蛟兒搖搖頭:“我不是。”
“那你怎麼卻有天山派的內力?”
小蛟兒更茫然了:“我有天山派的內力?我,我沒有呵!”
“奇怪了!你沒接近過天山派的人?”
“天山派的人?”小蛟兒一下想起了怪影叔叔,便說:“我接近過,怪影叔叔是天山派的,他原想帶我去天山學武功,以後,以後,他又不帶我去了。”
“哦!為什麼?”
半晌,小蛟兒才說:“他,他們不想我學武功,卻叫我拜徐神仙為師,學醫。”
天聖老人說:“好,好,那更好了!別說你沒拜他為師,就算拜了也沒用,因為老夫已將你所習得天山派內力,吸得乾乾淨淨,你體內再沒有天山派的內力了。”
小蛟兒不知道一個人的內力,對練武是多麼的重要,沒有了內力,別說上乘武功,就是一般的花拳繡腿的功夫,也無法學。這真比殺了他還難受,幸而小蛟兒不知道,只奇怪地問:“老公公,你吸幹了我的內力幹什麼?”
“因為我要將我一身的功夫全部傳給你,要是你身上有了其他派門的內力,兩種真氣在你體內衝突,你又不會化解,那將異常痛苦,弄得不好,連性命也丟了。”
小蛟兒不是學武的人,更不明白兩種真氣在體內衝突的厲害,茫然問:“老公公,你要傳給我功力?”
“要不,我吸干你的內力幹什麼?孩子,你仰面躺在地上,老夫要傳給你功力了。”
小蛟兒更是莫明其妙,傳授功力怎麼要躺下的?這怎麼傳呵!既然老公公這麼說,他也只好仰面躺下了。同時,他也感到渾身無力,也想躺下來,因為他連坐也感到辛苦。
天聖老人能成為一代邪派的宗師,不但成功的招式怪異,就是連傳授的方法,也怪異得與眾不同。他跟着也躺下來,與小蛟兒頭頂頭仰面而卧。小蛟兒正想問,天聖老人厲聲道:“孩子,別動,老夫傳功了!”
剎時,小蛟兒感到一股暖流,從自己頭頂的百會穴直破而入。百會穴是奇經督脈的一處要穴,而督脈上有二十八個穴位,除百會穴能媾通手足三陽脈外,其中後腦上的啞門穴位,卻又與陽維脈媾通。手足三陽脈又各自有穴位與手足三陰脈相連。所以這一股暖流從百會穴一破入,沒有多久,就通過十二經脈流遍了全身,使小蛟幾感到渾身舒服暢快。初寸,這一股暖流只是細細而入,跟着流量越來越大,之後,宛如滾滾長江之水,充溢着全身的十二經脈和督脈,頓時使小蛟兒目光神蘊異常,渾身有說不出的勁力,天聖老人以武林中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破頂貫輸之法,將自己畢生所練得功力,全部輸送到小蛟兒體內了,使小蛟兒在一旦之中,便獲得了渾厚無比的真氣,這是武林中人士夢寐也求不到的功力。這時,小蛟兒想學任何上乘武功,可以說是輕而易舉。試想一下,天聖老人八十年功力全部給了小蛟兒,那怕他舉手投足的功力,也可以將人摔飛震倒,要是挨上了他狠力的一掌,不死也筋斷骨裂,離鬼門關也相去不遠了。
天聖老人散盡了自己的功力,最後說:“孩子,行了,你可以起來了。”而他自己已幾近虛脫,癱軟得不能爬起來,如同一般沒有練過武功的衰弱的老人一樣。
小蛟兒一躍而起,不料這輕輕一躍,身體便直衝而飛,幾乎撞着了高達十多丈高的岩洞頂,這一下,又將小蛟兒嚇壞了,他落下來時,暗想:我怎麼啦?我輕輕一躍,竟然躍得這麼高,這是我的身體嗎?他仍不知自己已得到了天聖老人的畢生的功力。當他看見天聖老人萎靡不振地躺在地上,目光全無神采時,又驚愕了,蹲下來問:“老公公,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天聖老人一下全衰老了,他衰弱得無力地說:“孩,孩,孩子,你,你扶,扶我起來,讓我好,好,好靠着石壁,我,我,我有話對你說。”
小蛟兒慌忙扶起老人靠石壁而坐,說:“老公公,你哪裏不舒服的?告訴我,我可以給你醫治,我也醫治過一些病人的。”
天聖老人喘過一口氣,面上浮現一絲苦笑:“孩子,別說胡話了,我這病,別說是你和你師父,就是大羅神仙下凡也醫治不了。孩子,剛才你輕輕一躍,幾乎撞到岩洞頂了,你感到奇怪是不是?”
“是呵!老公公,這是為什麼?是你傳給了我的武功么?”
“這不是武功,是我畢生的功力,以破頂貫輸之法,全輸送到你體內了。孩子,以你現有的功力和渾身的真氣,放眼武林,恐怕沒有幾個人能超過你。”
小蛟兒一下睜大了眼睛,驚愕地說:“老公公,你全給了我,那你呢?”
老人一笑:“孩子!你高興嗎?”
“老公公,我明白了,你將一身的功力全給了我,才弄得這樣衰弱,老公公,我要怎樣才能幫助你恢復氣力?”
老人搖搖頭:“你不用幫助我。孩子,你有,不好過我有么?現在,你再練天山派的內功,更會事半功倍,不但身輕如燕,更能行走如飛。”
“那,那我身上不又有兩種不同的功力么,它們不衝突?”
“孩子,你不必擔心。你有了我畢生的功力,可以融化任何的功力,成為你的功力,再也不會衝突了!”
“真的!?”
“孩子,你高興吧?你再抖展徐神仙傳你的輕功,恐怕誰也追不上你。”
小蛟兒聽了真是又驚又喜,心想:要是別人真的追不上我,就不怕惡人兇徒殺我了,到時,還可以帶着媽媽和妹妹—同逃走。小蛟兒卜通一聲,跪在天聖老人面前,磕頭說:“老公公,你對我這麼好,小蛟兒永遠感激你了。”
“孩子,你只是感激我?不拜我為師么?”
小蛟兒一想:是呵!人家將一身的功力都傳給了自己,弄得虛弱不堪,自己怎能不拜人為師呵!小蛟兒不知道武林中,拜師是一件終身的大事,更不能隨隨便便拜別人做師父的。第一,必須先看是何門派,萬一拜在為惡作歹的派門中,就誤了自己的一生;第二,看看所拜的師父為人如何,要是師父的人品不好,那怕身在名門正派當中,也會害了自己;第三,看師父的武功好不好,值不值自己拜為師父。至於名門正派選擇弟子,那是更嚴格了。小蛟兒不懂這些,他只感到天聖老人對自己這麼好,不拜人為師說不過去。他問:“老公公,你願意收我為弟子嗎?”
天聖老人一笑:“孩子,我要不收你為徒,會將畢生的功力傳給你嗎?”
小蛟兒連忙叩頭:“師父,小蛟兒給你叩頭了!”
天聖老人高興得激動不已,銀須亂抖,他想不到自己臨終之時,收得了一個弟子,使自己衣缽不至失傳,他連說:“好,好,好,小蛟兒,你起來吧!你知不知一日認師,終身為父呢?”
“知道。小蛟兒願終身伺候師父。”
“唔,小蛟兒,你現在不單是我唯—的弟子,也是星宿海派唯一的傳人,更是星宿海的掌門人,今後只有人拜你,你不能拜別人。”
小蛟兒大吃一驚:“掌門人!?”
“不錯!從現在起,你就是星宿海的掌門人!”
小蛟兒完全驚怔了,半晌出不了聲。他雖然是個十歲的孩子,可是從小跟隨着爺爺在江湖上走動,聽到不少有關江湖上的事,知道掌門人,是一個幫派的大頭頭,一呼百應,威風極了,自己還是一個孩子,做掌門人行嗎?他幾乎疑心天聖老人是不是老胡塗了,亂說話,不是真的。那有叫一個孩子做掌門人的?那不叫人笑死了?他連忙說:“師父,我不做什麼掌門人。”
天聖老人雙目一張,怒問:“什麼!你不做掌門人?”
小蛟兒一聽,見天聖老人神態嚴肅認真,可不像胡亂說話呵!問:“師父,你真的叫我做掌門人?”
“你以為為師胡亂說話么?這是我派的大事,能亂說么?”
小蛟兒又怔住了:“師父,我才十歲,能做掌門人嗎?”
“為什麼不能?古時,甘羅大你不多,拜為宰相,羅成也不大,卻帶兵打仗,成為將軍。而唐朝的李世民,也是在十多歲,出謀定策,化家為國,掃平天下,成為—代明主,你做一派的掌門人,為什麼不可?以你現有的功力,除了少林、崑崙兩派掌門人外,又有哪一派的掌門人能及得上你?”
天聖老人由於給幽禁了二十多年,不知二十年來,武林中的變化和人才輩出,他首先不知道出了個一代奇俠慕容子寧,更不知道名震武林的小魔女了,仍以二十多年前的目光看武林,當然就犯錯誤了。正因為前十年出了慕容子寧和小魔女,后十年又新湧出武林八仙子,才使得黃岐士、端木一尊所秘密組織的集團,不敢貿然蠢動,而換來了二十年來的武林太平,各派相安無事。當然,武林中不是絕對的太平,各派之間的小磨擦和黑道上的一些仇殺,仍時有起伏。
再說小蛟兒聽了天聖老人這一番話又呆住了,心想:我怎麼去比宰相、將軍和皇帝呵!他們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我是嗎?的確,小蛟兒曾隨爺爺在湖上捕魚,經常接觸漁民,也愛聽一些老人講故事,甘羅、羅成、李世民的故事,他也聽過,當然,講故事的人,多多少少添上了一些神話的色彩,凡是有名的傳奇人物,差不多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投胎為人的,這就難怪小蛟兒有這種想法和看法了。他怕天聖老人再動怒,只好婉婉轉轉地說:“師父,我什麼也不懂,能做掌門人嗎?不如叫其他人做好不好?”
“胡說!你不做,叫那畜生來做嗎?不懂,就學,哪有人一生下來什麼都懂的?你只要記住,你是星宿海派的掌門人,有責任清理門戶,殺掉欺師滅祖的叛逆黃岐士這畜生。”
小蛟兒又是一怔:“殺掉他?”
“不錯,殺了他,不但是為師報仇,也是為本門派清理門戶的大事。”
小蛟兒呆如木雞了,心想:我怎能去殺他呵!我也害怕殺人的,更不敢去殺人。
天聖老人望着他問:“你怎麼不出聲了?”
“師父!我,我不行呵!”
“不錯,你現在除了輕功,什麼武功也不會,要殺這畜生是不行。別說是你,恐怕放眼武林,能殺掉這畜生的人也不多,小蛟兒,現在為師將兩套絕學要領傳給你了,你一定要強記在心裏,因為我在世的時辰不多了!”
“師父,你千萬別這樣說,師父一定會再活幾十年的。”
天聖老人苦笑一下:“小蛟兒,為師知道你心腸好、孝順。我已近百歲了,再活幾十年,不成了老怪物?再說,為師將畢生的功力都給了你,能再活上兩天,便是奇迹,恐怕我連兩天也活不到。”
“不!師父,你一定要活下去,小蛟兒要侍奉你多幾年。”
天聖老人搖搖頭:“小蛟兒,你還不知道星宿海一派的武功,星宿海的武功是功在人在,功散人亡,我一身的功力都散盡了,還能活下去么?能活上兩天,已是了不起了。”
“師父,要是你不散功,就能多活幾十年么?”
“幾十年不敢說,但十年八年都可以。”
小蛟兒又跪下來磕頭。天聖老人愕然:“小蛟兒,你這是幹什麼?”
“師父!小蛟兒請求師父將散在我體內的功力收回去,小蛟兒希望師父多活十年八年。”
天聖老人神色奇異地望着小蛟兒,問:“你不怕變成廢人嗎?”
“小蛟兒只希望師父多活幾年。”
天聖老人搖搖頭,暗想:看來,我叫他做掌門人,的確有點錯了。這孩子心地太好了,沒有半點貪慾之念,更不夠心狠手辣,就是做了掌門人,也會給人奪了去的。試問任何一代的人君權臣和一個會幫的頭頭,要是不心狠手辣就做不了,做了,也遲早給人推翻或奪了去。趙高若不心狠手辣,就成不了一代權臣,曹操若不心狠手辣,就掌不了劉家的天下,隋湯帝若不殺父殺兄,他能登上皇帝寶座嗎?這些權臣人君,為了自己的權欲,一旦感到有人威脅自己,那怕就是親如父母、夫妻,也能狠心的殺掉,何況其他的人?就是一代開國的明君李世民,也干下了殺兄殺弟逼父之事。權欲名位,使人變成了吃人的豹狼,善心的人是做不了的。
天聖老人嘆息了一下:“孩子,別說胡話了,散去有功,如潑出的水,是收不回來的,就是能收回,我也沒有這樣功力。看來,為師叫你做掌門人,的確是為難你了!孩子,你現在別的少說,一定要將為師這兩門絕功學到手,不然,星宿海就後繼無人。”
“師父,我——”
天聖老人動怒了:“你聽不聽為師的話?”
“我聽。”
“唔,現在你先記住春陽融雪的秘訣,不但不能外傳,更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是。”
小蛟兒足足用了一天的時間,才將這一絕技的秘訣記了下來。天聖老人這時已近油盡燈枯的地步了,又叫小蛟兒從頭到尾背給自己聽。小蛟兒記性極好,一字不漏地背誦了出來。天聖老人點點頭說:“孩子,你悟性不錯,記性也強,以後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默誦一次,將它刻在你的心上。至於練成,就靠你以後的努力了。”
老人說完,又從自己貼肉的衣衫里掏出一塊手掌般大綢絹來,上面畫有一些人形圖,交給小蛟兒說:“孩子,這是為師二十年潛心研究出來的靈猴身法最後的十七招式,它不但可以閃避任何一等上乘高手的招式進攻,更可以在閃避中進行反擊,能令對手防不勝防,同時也令他措手不及為你擊中,你一定要學會,藏好,更不可丟失。靈猴身法原有的六十四招式,為師已刻在石壁上面,你自己看吧。加上這十七招式,便是九九八十一招式了。不過單憑這兩種武功,你還是殺不了那畜生。可惜為師時辰不多了,不能再傳你其他的武功。我死後,你記熟壁上靈猴身法的招式,再帶着這十七招式,去梵凈山找你的地賢師叔,用它來交換天殛掌法,請求她再傳你別的武功。不過,你師叔性格怪異,喜怒無常,動不動就殺人,你一定要千萬順着她,更不可激怒她,不然,她一惱怒起來,連你也殺了。”
“師父,我一定不會激怒師叔的。”
“孩子,以你這樣的性格,是不會激怒她的,但她傳不傳你武功,就看你的緣份了。”
小蛟兒本來就不想學武功的,更不想去學那些傷害人的武功,心想:她不傳我武功就更好。但卻問:“師父,師叔要是不傳我武功怎麼辦?”
“孩子,那就是靠你自己苦練了。不過,你將十七招式的靈猴身法交給她,天殛掌法,她一定傳給你的。你身懷三門絕技,是可以清理門戶,殺掉那畜生了。不過,在你武功沒有練成時,你千萬不能對人說是星宿海的傳人,要不,不但那畜生知道了,哪怕你在天涯海角,他也會來殺你,就是中原武林各大門派的高手,恐怕也不能容你,即使不殺你,也會將你弄成廢人。”
小蛟兒怔了半晌說:“師父,我一定不向人說。”
“孩子,你一定要完成為師的心愿,別叫我在九泉之下,也含恨不能閉目。”老人說后,又朝大蟒說:“蟒兒,你過來。”
大蟒極懂人性,遊了過來,盤在老人的腳下。天聖老人撫摸着它,傷感地說:“蟒兒,十年來,老夫得你為伴,不感寂寞,老夫死後,你將蛟兒送出洞后,就到別處安身立命吧,魔鬼峽,不是你潛藏的地方,懂嗎?”
大蟒點點頭,似乎對老人依依不捨。小蛟兒正想說,而天聖老人指指石壁所刻下的靈猴身法招式圖,便溘然而逝。
一代武林怪豪,邪派的第一高手,為了星宿海一派武功不至在武林中失傳,他不惜犧牲自己,散去了自己的功力,而造就了小蛟兒,便長眠在魔鬼峽的地下岩洞中。
小蛟兒想起老人為自己而死,不由大慟,放聲痛哭,也不知哭了多久,最後,他含淚在岩洞中埋葬了天聖老人,又搬來了一塊石筍,豎在老人的墓前,作為石碑。他想:我應該在這石上刻下幾個字才行,可是沒有刻刀鑽子,我怎麼刻呵!他想了一下,在岩洞中找了一塊尖形的小石塊,試着在石筍上刻,看能不能刻出字來,誰知他用勁一刻之下,竟然能在石筍上刻出字來了,他仍不知是自己渾身深厚的真氣和天聖老人傳給他畢生的功力的原故,認為石筍不夠堅硬,才輕易給自己刻出字來,不由暗喜,便端端正正在石筍上刻下了“恩師天聖老人之墓,不肖弟子蛟兒立。”又在碑前拜了拜說:“師父,我實在不想做什麼掌門人,也不想學什麼武功,但為了報答你老人家的恩情,使你老人家能安心長眠九泉,蛟兒只有聽從你的吩咐去做了。”
小蛟兒又用了一天多的時間,將石壁上靈猴身法的六十四招式一一記下來。他不懂武功,感到石壁上的圖形招式,怎麼有些頭朝下的,有些是打橫卧的,他不知道這些都是凌空翻滾的招式,可惜天聖老人死得太快了,沒能親自指點他如何練這靈猴身法。他照圖形試學了一下,由於他沒躍起在半空中翻滾,自然不得要領,只學到了一些扭腰彎背倒卧的姿式。心想:這是些什麼武功呵!跟猴子的動作差不多。他哪裏知道,這一套靈猴身法圖,奧妙無窮,武林中視為至寶,端木一尊和黃岐士千方百計想得到而得不到哩!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天聖老人會刻在他們看不到的石壁上。
第三天,大蟒嘶嘶地鳴,示意小蛟兒出洞。小蛟兒說:“蟒哥,這洞裏沒有吃的,我們也該出去了。”
小蛟兒害怕自己記不全石壁上的招式,便在自己所穿的僧衣背面—處,一一畫了下來,然後便跟着蟒蛇,拉着蛇尾,朝那狹長而小的通道爬到洞口,一看,這個小小的洞口也給震下來的—-塊大石頭封住了,蟒蛇沒辦法出去。顯然,蟒蛇曾經想出去尋找食物回洞,因為出不去,才把小蛟兒找了來。小蛟兒心想:我能推得動這塊大石頭嗎?要是推不動,自己和大蟒蛇便會活活餓死在岩洞中了。小蛟兒為了求生存,運勁用力一推,轟然一聲,一塊近兩百斤重的大石頭,不但能推動,而且還推飛了開去。小蛟兒體內有了天聖老人八十多年的深厚功力,別說兩百斤重的石頭,就是成千斤重,小蛟兒照樣能推開。
小蛟兒大喜,與蟒蛇雙雙爬出洞來,一看,夕陽似血,紅霞滿天,山林殷紅,已是黃昏的時候了。可是魔鬼峽面目全非,一處山崖,幾乎全傾塌下來,碎石亂岩飛散得遍地都是,峽中原有的一片樹林,也給飛濺的岩石砸得東倒西歪,有的全倒了下來,只有入峽處仍沒有什麼變化。小蛟兒害怕再碰上了魔鬼峽中的!惡人,說:“大蟒哥,我們快離開這裏,別叫他們看見了。”說時,自己便飛快地跑出了峽口。其實小蛟兒的擔心是多餘的,黃文瑞他們早已走了,魔鬼峽再也沒一個人。
一出峽口,小蛟兒心想:我現在去哪裏好呢?先回家去看看爺爺媽媽,還是先找師父徐神仙?然後再去梵凈山找地賢師叔教自己武功?但他一想到回家后,媽媽一定不會讓自己再跑出來了,那怎麼對得住天聖師父?去找徐神仙,恐怕徐神仙也不會讓自己走,看來,我還是先去梵凈山,以完成天聖恩師的心愿才對,而且我更不能忘恩負義,令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小蛟兒打定主意,先去梵凈山找地賢師叔,與她講明來意,她不教自己武功更好,那我再回家看媽媽,暗練恩師的武功,勸阻媽媽別再亂殺人。不過,我得先設法告訴徐神仙師父—聲,叫他別找自己了。小蛟兒想到這裏,便想起大虎的一家人來。對了,我師父一定到他家找過我,說不定以後會再去,我現在不如到他家一次好。於是小蛟兒便朝獵戶大虎所住的山村奔去。他走了一段路,聽見身後有嗦嗦地響動聲,回頭一看,大蟒蛇跟來了。小蛟兒犯難了,要是大蟒蛇跟着自己往山村走去,那不嚇壞人么?便說:“大蟒哥,你怎麼跟着我呵!我是去找一個人的,你不能去,會嚇死人的,你自己找一個地方去吧,我以後,一定會再來大巴山找你,好不好?”
大蟒蛇似乎聽懂了他說話,在他身前身後盤旋了一陣,才依依不捨地走了,消失在莽莽的山林中。
小蛟兒看了一陣,再看看天色,已不早了,便飛步朝山村奔去,由於他這時內力渾厚,真是行走如飛,不一會,便到獵戶大虎的家門。山村這時已家家上燈,有的更息燈睡了。大虎母子三人,在燈光下見小蛟兒到來,一時驚喜、愕然,問:“小長老,你怎麼這麼夜跑來的?你師父呢?他有沒有來?”
小蛟兒說:“大叔,我是來找師父的,我師父有沒有來這裏?”
“噢!小長老,這幾天來,你去了哪裏?你師父來這裏找過你兩次了,不見你,又去別處找你了。”
小蛟兒—聽,才知道師父已來這裏兩次了,看來師父不見了自己,一定很着急,又問:“大叔,你知道我師父去哪裏找我了?”
大虎搖搖頭:“你師父因不見你,又匆匆忙忙地走了,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哦!對了,你師父留下一句話,說,要是我們見到你,就叫你去嶺南的南華寺去找他。”
“真的!?大叔,謝謝你。以後我師父再來你這裏,請你告訴他,不用再到處找我了,我以後會去南華寺找他老人家的,現在我走啦!”
“噢!小長老,這麼夜你還要去哪裏?”
“我,我想趕路。”
“小長老,深山夜裏,野獸出沒,你—個人行走不危險?小長老不如在我家住一晚,明天再趕路不好?”
“那,那你們麻煩嗎?”
“小長老,千萬別這樣說,我一家三口,皆是徐神仙和小長老所救,別說小長老住—晚,就是住十年八年,我家也高興,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是夜,小蛟兒在大虎—家熱情的挽留下住下了。大虎特意騰出了一間房,讓小蛟兒獨自一人住。小蛟兒在臨睡前,以天山的吐納之法,運氣調息,然後再默誦天聖老人的春陽融雪功的秘訣。這些所謂秘訣,有些是淺而易懂,人人都知道的道理,什麼“空倉能儲谷,空缸可存水”,又什麼“經常使自己體內空如深淵,容納百川”。但有些又叫小蛟兒感到莫明其妙了,什麼“行血運氣,逆流而上”,什麼“經脈如通道,奇經似大海”等等,小蛟兒雖然感到莫明其妙,但天聖恩師既然叫自己早晚默誦一次,自己就默誦一次好了。自己現在不懂,將來會懂的。秘訣的后一段,卻又是如何運氣詞息使勁的方法了。他按照秘訣的方法試運氣使勁一下,頓時感到從手指的少商,商陽,中沖的穴位上,有一股逆流直入內腑,流入奇經之中,他驚訝起來,這是什麼功的?勁力不往外而往內,那不傷了自己嗎?最後,他一下猛省起來,秘訣最後一句,不是說對敵才使用這勁么?沒敵時不可運用。我怎麼忘了!小蛟兒不敢再試了,又默默回憶靈猴身法的一些招式,然後才睡。
小蛟兒正要入睡時,一陣叩門聲又將他驚醒了。暗想:這麼一個大山裏的深夜,是誰來找大虎一家的?隨後聽到大虎起身開門,一聲驚叫:“石三,是你!?你怎麼一身血的?這孩子是誰?”
來人“唬”了一聲,示意大虎小聲,然後壓低嗓子說:“虎大哥,先將門關起,我們到裏面說。”
大虎在燈光下瞧見石三渾身是血,而手中抱着的孩子也是一身血,似乎死了,又急問:“石三,是什麼回事?這孩子是誰家的?”
“虎大哥,別問,先救我家公子要緊,我聽說神醫徐神仙在這裏,特趕來請求他救我家公子,要不,巴山雙鷹一家便斷後了。”
大虎一怔:“這是石大爺的公子?”
“是呵!可憐他一家全叫人殺了,連他也沒放過,小弟是冒九死一生的危險,將他從主母的屍體下抱出來的。虎大哥,現在神醫在哪裏?”
“神醫早已走了!”
“走了了那,那,那……”
“石三,神醫有位弟子在這裏,要不要請他看看?”
“他,他能救治我家公子嗎?”
這時,大虎一家都起來了。大虎母親見石公子一身是血,奄奄一息,嘆息說:“作孽呵,怎麼連一個八歲的孩子也狠心下手,這些人也不怕雷劈天火燒的。”
二虎說:“石三,不管能不能救插,請小長老先看看吧!現在要找神醫,恐怕也難找得到。”
小蛟兒聞聲已開房門出來,石三在燈下一見是個小和尚,愕異問:“這、這是誰?”
大虎說:“他就是神醫的弟子。”
“什麼,他就是神醫的弟子?”石三詫異也帶失望,這個小和尚,年紀比我家公子大不了多少,他能醫治重傷的人嗎?
小蛟兒跟隨三不醫徐神仙學醫幾個月,對一般的刀傷劍傷和其他疾病,也可以醫治好,但對重傷和疑難雜症,卻不敢說了。但他抱着一顆救人的心,就算自己救不了,也想辦法暫時緩解傷勢病情,讓病人再請其他大夫醫治。所以他不說話,也不管石三的詫異、失望,逕自來到石公子的跟前,在燈下觀察了一下,俯身側耳聽聽石公子的心聲,再把把脈,不由遲疑了,這石公子脈搏極衰弱,氣如遊絲,再不及時搶救,便沒救了。
二虎在旁問:“小長老,石公子還有沒有救?”她母親也說:“小長老,你發發慈心,救救石公子吧!他父親可是我們巴山的善人,平日惜老敬幼,經常救濟一些孤老的窮人。”
小蛟兒不但沒有信心,也為難。這麼一個垂死的重傷人,自己能救得活嗎?能救,我又怎麼救呵!身邊不但沒有藥物,連醫治的必要工具也沒有,要是我師父在這裏就好了,他一定可以救活這孩子。”
石三着急了:“小長老,你沒辦法救,我只好連夜將他抱去巴東城去求城裏的大夫。”
小蛟兒問:“這裏離巴東城有多遠?”
“快的兩天,慢的三天,才能趕到。”
小蛟兒說:“不行了,要不在一個時辰內醫治,恐怕你還沒到巴東,他就斷氣了。”
大虎擔憂問:“小長老,你不能醫治么?”
小蛟兒一時不出聲,他想起師父曾經運氣將一個重傷的人救活過來的情景,而師父也曾告訴過他如何運氣輸入病人體內的方法夕可是自己沒有做過。暗想:我何不用這方法救這石公子?可是自己有師父那樣深厚的真氣嗎?萬一不行,石公子豈不死在我手上了?小蛟兒正猶豫不決,二虎又追問:“小長老,你一點辦法也沒有?”
小蛟兒說:“有是有,不知道救不救得了,我不敢說。”
大虎說:“既然小長老有辦法,那就動手呵!總好過看着石公子斷氣。”
石三是略懂武功的人,也看出石公子不及時救是不行了,說:“小長老,你施手術吧,萬一石公子救不了,那也是命該石家斷後,我不會怪你。”
小蛟兒一聽,放心了,說:“那我試試看,救不了,你們別恨我呵!”
大虎連忙說:“我們怎敢恨小長老的?”
小蛟兒不再說話,依照徐神仙教自己的方法,一手按在石公子背上的靈台穴上,一手按在石公子胸口的膻中穴上,徐徐運氣輸入。幸而小蛟兒得到天聖老人畢生的功力和一身深厚的真氣,才能運氣輸入人體。要不,就算小蛟兒懂得了這一運氣救入的方法,沒有深厚的真氣,也沒辦法救人。這也合當八歲的石公子有救,幸而碰上了小蛟兒,也恰好小蛟兒得到天聖老人一身的真氣。
不一會,石公子蒼白無血的臉慢慢有了血色,一顆心也漸漸跳動正常了,最後竟能說出話來:“媽媽,痛死我了!”
石三看得大喜,激動異常,連忙拜伏在小蛟兒的腳下:“小長老真不愧是神醫的高徒,小人石三給你叩頭了。”
小蛟兒見石公子心脈跳動正常,知道石公子有救了,鬆開了雙手,連忙扶石三起來:“大叔,你千萬別這樣,這樣會折我的壽的。石公子現在有救了,讓我看看他身上的傷口怎樣,能不能醫治。”
大虎一家三口更是高興,他們已將小蛟兒看成是第二個神醫了。
小蛟兒看了看石公子身上的傷處,除了胸口給一劍刺入,其他地方再也沒受傷。小蛟兒看了看,暗想:幸而這一劍略刺偏了,沒傷到心,要不,恐怕早死了!是什麼人要殺他全家的?連他也不放過,這個人也太狠心了!由於石公子已能動彈,胸口劍傷之處又滲出血來,小蛟兒出手就封了傷口四周的一些穴位,制止了流血。
大虎一家看不出,石三可看出來了,小蛟兒出手之快,認穴之准,顯然是位武林高手,自己真是看走眼了,便說:“原來小長老還是一位武林高手,小人失敬了,這麼說,我家公子有救啦!”
“大叔,我不是什麼武林高手,我半點武功也不會。不過,石公子是不會死了,大叔要是信得過我,我明天上山去找些草藥回來,給石公子醫好劍傷。”
“小長老,我石三怎麼還不信得過你呵!”
“大叔,那你先用一些淡淡的鹽水給石公子洗乾淨傷口四周,用布先包紮起來,讓他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歲我就上山。”
“是!多謝小長老了。”
第二天一早,小蛟兒便上山去尋找跌打刀傷的草藥,這時,他舉步輕盈,行走如飛,一些高山峻岭,不一會便能登上,攀了幾處高峰,一點也不感到勞累,但他完全不感到這一變化,卻是心急地尋找各種草藥。他跟隨徐神仙學醫,而徐神仙首先教會他的,就是識別各種不同功能的草藥,半天之內,他便採集挖到了不少跌打刀傷的各種山草藥,其中有的是外敷,有的是內服,他都—一采了回來。
雖然小蛟兒採集的是一般的山草藥,並不名貴,但在徐神仙巧妙方式的配合之下,都發揮了奇妙的神效。石公子在小蛟兒精心的醫治下,兩天時間,傷口幾乎癒合了,可以下床走動了!小蛟兒本想告辭而去,但想到石公子還沒有完全好,萬一自己走後,石公子傷口又複發,那不前功盡棄么?就是自己要走,也應該留下一些葯才行呵!師父不是說,在醫治病人時,應該抱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醫德么?我可不能為了急於趕去梵凈山,而不理石公子呵!小蛟兒想了一下,我不如再上山尋找幾種長效的跌打刀傷葯來,製成藥膏藥丸,讓石公子帶着不更好?那麼,我也可以放心離開他們了。
當小蛟兒第二次進山採藥歸來時,一踏進大虎家中,只見兩個勁裝漢子,用劍逼着大虎、二虎問:“說!石家那個小雜種去了哪裏?”
小蛟兒一怔:“你,你,你們幹什麼?”
勁裝漢子見進來的是個不顯眼的小和尚,說:“小和尚,快滾開,這裏沒你的事,要化緣到別處去。”
大虎也說:“小長老,你走吧。他們是要我說出石公子的下落,我們可不知道呵!”
小蛟兒愕然:“他,他們找石公子?”
二虎連連向小蛟兒打眼色,說:“是呵!我們說石公子根本沒來過這裏,他們不信。”
其中一個勁裝漢子一聲冷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小和尚,大概你是知道那小雜種了。說!他現在哪裏?”
“我,我不知道。”小蛟兒連忙說:“你們別問我,我走了。”
“小和尚,跟我站着,剛才叫你滾,你不滾,現在你想滾也不行了,說!不然,我先殺了你。”
“你,你,你要殺我?”
“你要是說出那個石家的小雜種,我就不會殺你。”
“我,我真的不知道石公子去了哪裏。”
大虎說:“兩位英雄,這小長老是路過這裏,怎知道石公子的?”
勁裝漢子劍光一閃,頓時在大虎身上劃了一道血痕,冷冷地說:“看來,你們不見血,是不想說了。”
另一個漢子說:“陳兄,不殺了他們其中的二個,他們是不願,說出的。”
“好!你先把這個小和尚砍了,看他們說不說。”
這漢子一劍朝小蛟兒劈末,小蛟兒完全忘記了自己身懷輕功,更想不到這漢子真的會轉眼之間要殺自己,竟然嚇呆了,不知閃避逃跑,眼見他就要死在這漢子劍下,驀然一道劍光從旁伸出,“當”地一聲,不但架開這漢子的劍,同時也將他手中的劍震飛了!兩個勁裝漢子不由一怔,定眼一看,是位中年的道長,神態威嚴。姓陳的勁裝漢子又是面色—變:“你,你是常掌門?”
這位突然出現的中年道長,正是武當山新任不久的掌門人常懷玉。他南下探望慕容子寧和小魔女,路經巴山,聽到巴山發生了一件大血案。巴山,是武當山的近鄰,這事他不能不過問了。固然,死的一家,是黑道上的巴山雙梟。巴山雙梟雖是黑道上的人物,但沒有什麼惡跡,罪不當死;就是當死,也不至於累及全家老少。所以他一路探查而來……
常懷玉雙目如電,逼視這兩條漢子:“你們這樣做不怕太過么?殘殺了巴山雙梟滿門,連一個八歲的孤兒也不放過,現又濫殺無辜,你們這樣,與黑道上的殺人惡魔有何區別?”
姓陳的漢子說:“常掌門請息怒,在下只不過為了斬草除根,以免今後為害武林。”
“嘿!你今後不為害武林就算好了!”
“常掌門,在下也算是峨嵋派弟子,只知除奸去惡……”
“你這樣行為,算得是名門正派的人嗎?除奸去惡,這獵戶與這小和尚奸在哪裏?惡在何處?就算那石家的孩子,他又有什麼奸惡了?他在你劍下逃生,你也不放過。哼!這事貧道不知道罷了,既然知道,貧道絕不讓你們胡行。你們走吧,他日再讓貧道知道你們濫殺無辜,就別怪貧道劍下無情。”
“是,是。”
這兩條漢子,自知武功怎麼也不敵常掌門,只好拾劍慌忙而去。
大虎、二虎和小蛟兒連忙拜謝常懷玉相救之恩。
常懷玉一擺袖說:“看來這兩個人不是什麼善類,你們最好提防點,貧道礙於峨嵋羅掌門的情面,沒殺他們,你們能避開,還是避開他們的好。”說時,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幾顆藥丸對大虎說,“這是我武當的龜靈龍膽丸,對醫治劍傷頗有神效,你服下—顆,其他叫那受傷的孩子服下,劍傷自然癒合平復。最好叫那孩子遠走高飛,貧道恐怕顧得了你們一時,也顧不了一世。”
大虎又是拜謝:“是!小人多謝常掌門。”
常懷玉看看小蛟兒,問:“小長老,在何寺出家?”
小蛟兒還沒答,二虎說:“他是神醫徐神仙的徒弟。”
常懷玉頓時眼露詫異之色:“原來小長老是徐前輩的高徒,貧道失敬了!貧道聽聞徐前輩帶了一位弟子在這一帶行醫,這弟子大概就是小長老了?”
“是。”
“徐前輩現在哪裏?”
“我跟他老人家走失了,我也在找他老人家的。”
“原來這樣,怪不得小長老在這裏出現。他日小長老見到徐前輩,請代貧道問候一聲。”
小蛟兒不懂武林中的應酬,只答應一聲“是。”而常懷玉也沒有什麼話說,便告辭而去。常懷玉一走,小蛟兒問:“石公子呢?他已走了?”
石三帶着石公子從茅屋後面的藏身處走出來,說:“小長老,我們在這裏。剛才令小長老和兩位大哥擔驚受險,差不多死於非命,我石三在這裏向三位謝恩賠罪了。”
大虎說:“過去的事也就算了,倒是你今後和石公子怎麼打算?”
石三說:“常掌門的話不錯,看來我得帶我家公子遠走高飛,不然,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我家公子的。”
小蛟兒問:“他們怎麼不會放過石公子的?追到這裏來了?”
石三嘆了一聲:“小長老,江湖上的恩怨仇殺,有時無端端地掀起,叫人莫明其妙。我家大爺二爺平日與一些所謂的俠義人物結怨不少,但這一次是冤枉的,說我家大爺,二爺殺害了什麼遊俠劉常卿滿門,他們帶了人來複仇。”
小蛟兒又是一怔,看來江湖上的恩怨仇殺,自已是怎麼也管不了的,最好江湖上沒有恩怨仇殺,那多好。大虎說:“看來,你和石公子是應該躲避一下才行,這裏有武當常掌門的丹藥,你給石公子服下罷,最好儘快離開這裏,同時,我一家也恐怕要離開這裏了,我擔心他們再會轉來。”
“大虎哥不說,我石三也想早一點離開了。”
小蛟兒本想將采來的山草藥製成藥膏藥丸給石公子治傷,現在有了武當山的龜靈龍膽丸、不再用自己制了。何況聽師父說過,武當山的龜靈龍膽丸、少林寺的金剛復元丹、甘氏三煞的熊蛇還魂金丹以及韋氏女俠家傳的九轉金創還魂丹,都是醫治內外傷的特效靈藥,其中以韋氏女俠家傳的丸轉金創還魂丹,名列第一。
是夜,石三帶着石公子離開了這個小小的山村,遠到西藏避禍,直到五十多年後,由石公子的後人石不遇,重出中原武林,為祖父洗刷冤情(詳情請看拙作《神州傳奇》),逼得元兇自盡,才算了結這段冤案。
石主走後的第二天一早,大虎一家又為小蛟兒準備了幾日乾糧,同時自己也打點行裝,離開這個世代居住的小山村,遠到他鄉躲避—段日子。他們—行四人,不敢往大路走,在森林中穿循,最後才到了分手的三岔路口。大虎說:“小長老,你要去巴東縣,從這裏往南直下,到了巫山腳下,再向人打聽就行了。小人兄弟因母親在堂,不能相隨,請小長老見諒。”
“大叔言重了!我自己一個人能去,你們放心。”
“那小長老今後多保重,見到了神醫他老人家,請代小人兄弟問候,說我大虎一家,永遠也忘不了他老人家之恩。”
“大叔,這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了。我師父說,治病救人,扶死救傷,是一個醫者的天職,用不了感恩呵!”
最後,他們依依不捨,揮汨而別。小蛟兒站在山坡上,遙望他們一家遠去,才尋路南下。小蛟兒心想:大叔一家真是難得的好人,為了掩護石三和石公子,面對利劍而不變色,將自己的生死置於度外,我得好好向他們學呵!以後,我要時時來看他們,好好報答他們才是,千萬別辜負了他們。
小蛟兒雖然是個十歲的孩子,但由於他的出身、經歷、所處的環境和他所接觸的人,使他過早地成熟了。尤其他知道自己父母是什麼人後,更在他小小的心靈上負上了一個沉重的包袱,一個十歲的孩子,不但懂得了不少的人情世故,更懂得了江湖上的險惡,使得他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錯,壓抑着自己,不敢胡亂說話,他再也不是一個天真爛漫無邪的孩子了,幾乎變成了一個小大人。他知恩圖報,更知道善善惡惡,只不過怕得罪人罷了。
兩天後,他來到到了巫山腳下,只見峰奇嶺峻,景色迷人。在穿過一個樹林時,突然轟的—聲,他掉進了一個陷阱里,跟着又給一道網包起來,呼地一聲,他還弄不清是什麼回事,已給吊在半空中去了。
顯然有人在樹林中設下了一個陷阱,陷阱里有一張網,只要一掉進網裏,觸動機關,便給吊起來。這是山中獵人活擒野獸的巧妙方法,不但活捉,而且還使野獸不受半點傷害。小蛟兒不明白自己怎麼給人吊起來了,急着掙扎,想破網而出。雖然他有天聖老人幾十年的功力,但繩網是柔軟之物,使不上勁,而且這繩網不是什麼麻紗織成,彷彿是一種絲物,柔軟而堅韌,怎麼掙扎也掙不斷,它顯然是防範被捕野獸的尖牙利爪。
這時,從林子裏跑出一個八歲左右的小姑娘來,高興得大喊大叫:“捉到啦!捉到啦!亞姨,你快來看呵!”
跟着一個少女的聲音說:“鳳鳳,你別走近,防它會咬傷你。”一位十多歲的少女從林中奔近來,看了看,不由睜大了眼睛問:“鳳鳳,你看捉到了什麼呵!”
“那不是野獸嗎?”
少女“噗嗤”地笑起來:“怪了,這隻野獸怎麼穿衣服的。”
小姑娘也驚訝了:“是呵,這野獸怎麼穿衣服哪!”
小蛟兒叫道:“我不是野獸,你們快放我下來。”
小姑娘說:“你不是野獸,怎麼跑進了我的網的?”
小蛟兒哭笑不得,心想:我願意跑進你的網嗎!但他說:“小妹妹,是我不小心,掉進去的,你快放,我出來吧。”
少女說:“鳳風,放他出來吧。”
“不,亞姨,別放他出來。”
“噢!鳳鳳,他不是野獸,怎麼不放他出來的?”
“我不管,誰叫他跑進了我的網裏,我捉不到熊熊和猴猴,就將他當熊熊和猴猴玩。”
這位小姑娘,顯然是位嬌蠻不可理喻的小姑娘。少女笑問:“那你準備餵養他了?”
“是呀!我喂他吃生果,叫他翻筋斗,豎蜻蜓給我看。”
少女幾乎笑得前仰後合說:“鳳鳳,人家是人呵!可不是猴兒和大馬熊的。”
“我要他裝成熊熊和猴猴不行嗎?”
“鳳鳳,別胡說了,這事讓你媽媽知道了,不罵你才怪。”
“我媽媽才不罵我哩!”
“鳳鳳,那你怎樣才放了他?”
“除非我捉到了熊熊和猴猴才放他走。”風鳳小姑娘不再理少女,朝林外喊道:“噢!你們來呀!將這猴猴裝到鐵籠里,抬回家去。”
少女朝小蛟兒笑笑:“小和尚,該你倒霉了。誰叫你什麼地方不好走,偏偏闖到這樹林裏了,又偏偏掉進了我們鳳鳳的網裏。”
小蛟兒急了:“不行,我還要趕路呵!你們更不能將我當成猴兒關起來的。”
“小和尚,我可沒辦法啦!”
“姐姐,我求求你放我出來,這小妹不懂事,你可懂事呵!”
“哎!你這小和尚,可完全不像出家人呵!怎麼‘姐姐、妹妹’地亂叫!也不怕人聽了肉麻,你不是真的和尚吧?”
“我,我!”小蛟兒不知怎麼說了。
這時,有兩個家丁裝束的壯漢跑進來了。小姑娘指着網裏的小蛟幾說:“你們快把這大猴猴抬走,再裝進籠子去。”
兩個家丁望了望小蛟兒,頓時愕了眼:“小姐,這是……”
小姑娘惱了:“他是猴猴!呵!你們還不快解下來抬走?”
兩個家丁互相望了望,心想:明明是個人,怎麼說的猴兒了?
少女笑道:“小姐既然叫你們解下來抬走,你們就解下來抬走吧。”
“是!是!小人馬上解他下來抬走。”
小蛟兒在網裏掙扎着:“你們不能抬我走的,我是人,不是猴兒。”
小姑娘用腳踢了他一下:“你再亂叫亂嚷,小心我用刀子割了你的舌頭。”
小蛟兒睜大了眼睛:“你真的用刀子割我的舌頭?”
“你以為我不會割嗎?”小姑娘真的從袖子裏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刀來。小蛟兒慌了:“你,你,你千萬別割我的舌頭,我,我,我不叫喊就是。”
少女笑道:“小和尚,這就對了!不然,我們的鳳鳳,真會割你的舌頭,叫你變成啞巴小和尚了。”
小蛟兒心想:我不知倒了什麼霉,碰上了這麼個橫蠻不懂事的小姑娘。他只好不出聲,任由兩個家丁抬着走。
在山道上三轉四彎之後,也不知走了多久,最後小蛟兒給抬進了一個庄園裏。有人見兩個家丁抬來了一個小和尚,感到奇異和莫明其妙,問:“怎麼捉了個小和尚進來的?”
兩家丁眨眨眼說:“這不是小和尚,是小姐的大猴兒。”
“什麼!?是小姐的大猴兒?”有人笑問。
“是呵!是呵!”
管家聞聲而來,問:“你們在說什麼?”
“他們說這是小姐的大猴兒。”
管家一看,登時沉下面孔:“你們兩個不要命了?敢這樣說?”
“這,這是小姐說的。”
“小姐不懂事,你們也不懂事么?快將這小和尚放了,打出門去。”
“總管,小人們不敢放。”
突然間,小姑娘一縱而來,問:“誰敢放我的大猴兒?”
管家一時傻了眼:“小姐,他是一個……”
“大猴兒!你敢說他不是大猴兒么?”
小蛟兒見有人為自己說話,大聲說:“我是人,不是大猴兒。”
“咦!你又大叫了!要不要我割你的舌頭?嗯?”
管家說:“小姐,這玩不得,小心給老爺和夫人知道了,可不是小事。”
“知道了怕什麼?我還要叫他,翻筋斗給爸爸媽媽看哩!”
管家知道這位小姐刁蠻異常,玩起來可不同別人,而老爺、夫人晚年得到這位明珠,鍾愛異常,一向遷就她,幾乎她要月亮,也會派人上天將月亮摘下來給她玩。
這時,一位生得鳳眉入鬂,雙目有神威,年近五十的長者出現了。這位長者,正是十多年前,令黑道人物聞名而喪膽的甘氏三煞中的二煞甘騏,自從他徹底敗在小魔女的劍下后,又感小魔女救命之恩,便幡然覺悟,洗手不幹,一直隱居在巫山之中,足跡不出江湖半步,後來甘氏雙璧中的小菊尋找而來,兩人情投意合,雙雙隱居在這裏,結為夫婦……
管家見甘騏出現,連忙垂手而立,叫聲:“老爺!”
甘騏看見網中的小蛟兒,略感奇異,問:“這是怎麼回事?誰將這小和尚捉來的?”
眾人不敢出聲了,就是連那少女也不出聲了。鳳鳳卻說:“爸爸,是我捉的。”
“你!?你怎麼捉了他?他欺負了你?”
“爸爸,我和亞姨準備捉只熊熊或猴猴,誰知他跑來掉進我的網裏了,我沒捉到熊熊,猴猴,只好將他捉來啦!當猴猴辦。”
“鳳女,你這不胡鬧嗎?快將他放了!”
“爸爸,放了他,我可沒有猴猴玩了。”
“沒猴猴,爸爸以後給你捉一隻就是。”
“真的嗎?”
“爸爸幾時騙過你的?還不快放了他。”
管家慌忙解開網繩,將小蛟兒放出來。小蛟兒透了一口大氣,心想:幸而刁蠻小姑娘的父親到來,通情達理,不似小姑娘。不然,自己真的會給人當猴兒玩了!他慌忙向甘騏一拜說:“多謝大伯開恩,放了我出來。”
甘騏感到奇異,怎麼這小和尚沒有半點出家人的口吻,難道他不是小和尚么?便問:“你不是小和尚?”
小蛟兒搖搖頭:“我不是小和尚。”
“那你怎麼剃光了頭,身穿和尚服的?”
“我因為跟隨師父學醫,為了方便,便暫時當和尚了,其實我並沒有出家,我師父也說我不是佛門中人。”
“你師父是和尚?”
“是。”
“令師是誰?”
“別人叫他老人家為徐神仙。”
甘騏一怔:“是江湖上人稱三不醫的徐神仙?”
“是。你也認識我師父?”
甘騏改容相敬了:“原來是徐神仙的高徒,我甘某人失敬了,剛才小女無知,得罪了你,請莫見怪。”
“不,不,是我自己不小心,掉進了小姐的網裏,害得她捉不到什麼熊熊和猴猴,不免有些惱怒生怨,我怎會怪小姐的?”
甘騏更奇異了!暗想:看來眼前這個孩子,不過十歲左右,不但懂事,也很會說話呵!一個十歲的孩子,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這倒是奇事了,徐神仙在江湖上是位奇人神醫,難道他的徒弟也是一位奇人?這才是名師出高徒了!不禁笑問:“你真的不怨恨小女?”
“起初我是有點怨,但細想一下,主要是我不小心造成的,而且你們又放了我出來,我就半點也不怨了!”
甘騏不由大喜,對管家說:“快給小兄弟讓坐。”又對鳳鳳說,“鳳女,你聽聽,人家多懂事,你真應該好好向人家學呵!”
鳳鳳說:“我才不向他學哩!”
“你!”
“爸爸!我向他學什麼呀!學他亂沖亂闖掉進了網裏待人家捉嗎?而且……”
家人們一聽,真是想笑又不敢笑出來,甘騏卻擔心小蛟兒受不了,連忙喝着鳳鳳,又向小蛟兒賠笑說:“小女給我驕縱慣了,望小兄弟見諒。”
小蛟兒本來感到尷尬異常,聽甘騏這麼一說,又連忙說:“不,不!小姐年紀還小,有些任性難免,我不會見怪的。”
“鳳女,你聽聽,人家多會說話,你還不快向這位哥哥賠不是?”
小蛟兒連忙搖手說:“別別,只要小姐今後不惱我,我就放心了!要是沒其他事,我想告辭啦!”
“哎!我這山莊,極少有外人到來,既然小兄弟來了,不如多住兩天再走?”
“我,我要趕路呵!”
“哦!?小兄弟要趕去哪裏?”
“梵凈山。”
“梵凈山!?那可是一個終年雲封霧漫的高峰,人跡罕到,小兄弟去梵凈山幹什麼?”
“我要找一個人。”
“一個人!?誰?”
“是叫什麼地賢夫人的。”小蛟兒不敢說出自己的師父,也怕引起甘騏的疑惑再追問下去。
甘騏不由怔住了:“地賢夫人?”
小蛟兒睜大了眼睛:“大伯,你認識她?”
甘騏苦笑一下:“認識,認識!小兄弟,你知不知道地賢夫人是什麼人?”
“哦!?她是什麼人?”
“小兄弟,你沒見過她?”
“沒有呵!”
“是令師打發你去見她的?”
小蛟兒不願說出天聖老人的事來,只好點頭應是,何況天聖老人也是自己的師父。
“既然是令師打發小兄弟去見她,看來她恐怕與令師有—段交情,不然,小兄弟還是別去見她的好。”
“為什麼?”
“小兄弟,難道你不知道她是邪派中的一位生性怪異的—女魔頭?喜怒無常,動輒殺人,一生神秘極了,幾乎沒有人敢去見她。”
地賢夫人的確是邪派中的一位神秘女魔頭,武功高得令人不敢去想像。甘騏極想招聘她來對付中原武林中的一等上乘高手,為錦衣衛出力。所以隻身上梵凈山去拜訪她。誰知這位女魔頭根本不賣帳,一言不合,雙方動武交手,不出三招,甘騏手中的劍不但叫地賢夫人奪了去,人也給摔飛了!地賢夫人磔磔一陣怪笑,冷冷地說:“老身現在不想殺你,以後你要是再敢踏上梵凈山半步,別說你是什麼甘氏三煞,就是甘氏三十煞,老身也殺得一個不剩,連錦衣衛的人我也一塊殺了,你滾吧!”
可以說,甘騏自從練成一身劍法后,一生只敗在兩個人手上,第一個便是這邪派女魔頭;第二個才是小魔女。而且敗在這女魔頭手上時,簡直敗得莫明奇妙,不知這女魔頭是怎麼出手的,便稀里胡塗給人摔飛了。這件事,除了甘氏三煞知道外,甘騏對任河人也不願說出。現在小蛟兒提起了要去見這女魔頭,他才感到驚奇和訝然,不明白徐神仙為什麼打發小蛟兒去見這位神秘女魔頭的。
小蛟兒聽甘騏這麼說,也怔住了,暗想:這位老婆婆這麼可怕,怎麼老公公還叫我去見她,請她教我武功的?
甘騏見小蛟兒不出聲,又問:“令師因什麼事打發你去見她?”
小蛟兒不敢說出原因,同時他不想人知道他去,梵凈山請地賢夫人教他武功,的確,他也不想學什麼武功,只想安安份份地做一個人。他違心地說:“我也不知道呵!師父只叫我將一件東西交給她。”
“既然這樣,小兄弟放心去見她好了,她不會傷害小兄弟的。”
“我也是這麼想呵!”
大概甘騏心裏特別喜歡小蛟兒,熱情地將小蛟兒留了下來。小蛟兒又是一個不願得罪人的人,見這位莊主對自己又那麼好,就更不願得罪了,便答應留下來。心想:老公公又沒規定我幾時趕去梵凈山的,只要我能趕到梵凈山去見那個老婆婆就行了。
是夜,小蛟兒又在燈下默讀天聖老人的秘訣,只感到一陣風起,有條人影從窗口竄了進來,不由嚇了一跳,問:“你,你,你是什麼人?”
“我呀!”
小蛟兒定神一看,又怔住了:“是你!?”原來從窗口跳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刁蠻任性的小姑娘鳳鳳。
“你,你來幹什麼?”
“我來找你呀,你不高興?”
小蛟兒對這刁蠻任性的小姑娘頭痛極了,而且也有些害怕她胡亂來的,問:“你,你,你不會是來割我的舌頭吧?”
小姑娘笑了:“你要是不聽我的話,我就割你的舌頭。”
“我聽你什麼話?”
“帶我去梵凈山玩。”
“帶你去梵凈山?”
“是呀!”
“不,不,你千萬別去梵凈山,我,我,我更不敢帶你去。”
鳳鳳揚了揚眉:“你敢不聽我的話?”
“不,不!小姐,我求求你放過我,我真的不敢帶你去呵!”
“你不怕我割你的舌頭么?”
“小姐,別說你割我的舌頭,就是你割我的腦袋,我也不敢帶你去。”
“你帶我去,怕什麼呵!”
“你沒聽說那個老婆婆頂兇惡頂可怕的么?”
“那你為什麼不怕的。”
“我!?我是人家叫我去的。”
“你既然去,為什麼不帶我去?一路上,我們一塊玩不更好嗎?”
“你!你爸爸媽媽答應你去?”
“我們今夜裏悄悄地走,他們不會知道的。”
他們到底悄悄地走了沒有,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