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鄉音無改
曾幾何時在西方人的眼中,他們在用堅船利炮敲開別人的國門時也為那些落後的民族帶去了文明,帶去了上帝的祝福,所以他們是仁慈的是高貴的。至於那些被奴役的民族是否高興,他們從來就沒有想過,因為他們相信經過數十年上百年的奴化教育后,那些民族會隨着時間而慢慢消逝,所留下的只能是他們曾經的輝煌與榮耀。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既然西方人那麼願意認同這種觀點,善良的朱由驄當然也願意尊重他們的傳統。歷史又一次在重演,西方人引以為傲的龐大艦隊在絕望的尖叫聲中倉皇撤退,就如同他們在新大陸或呂宋島上驅趕那些駕着破舢板試圖反抗的土著一樣,大明帝國的海軍卻並沒有立即展開追擊。成功地把恐懼帶給了敵人後,他們開始了漫不經心地挑選獵物。
“宰相大人,您大老遠地來一趟也不容易,俺也一直沒送件象樣的禮物,就把那艘船送給您了!另外您再看看,還有啥能瞧得上的也別客氣,儘管說出來,俺給您打八折!”現在的朱由驄就象是個牧人,正在驅趕着自己的牛群狂奔,以便為遠方來貴客挑選出最健壯的公牛割下最鮮美的腱子肉,然後賣上一個高價!
“謝謝將軍閣下!”黎塞留很認同朱由驄現在的做法,如果他也有這樣一支強大的艦隊,他也會邀約上幾個大買家去四處溜達,人家看上哪裏他就搶哪裏。可惜的是他暫時還不能擁有這種實力,就連他想購買那種恐怖機槍的願望也很難達成。這次到不是那個死胖子故意刁難,而是東方盟友們現在也還有自己的困難無法解決。
對於天竺戰爭的爆發原因黎塞留已經聽到過無數種版本了,但不論別人怎麼捏造,卻都有一個共通點。大明帝國的武器之所以這麼先進,除了他們自身所擁有的高科技以外,還因為他們在火藥里加入了某種比例的印度神油。如果沒那些東西。這個東方帝國的軍隊戰鬥力將大打折扣。
而現在大明帝國庫存的這種寶貝還不足五萬斤,在勉強維持自己需要的情況下,他們只能提供給自己的盟友一些劣質產品。配方!配方!神秘的印度神油配方,那個該死的羅伊爵士帶着人在天竺折騰了這麼久,居然都還沒有找到這種能夠迅速使一個國家戰鬥力提升的寶貝。看來是得想個辦法幫助自己的東方盟友找到借口,讓他們親自派兵去尋找了。
“約瑟夫,你來看看,這裏還有什麼是我們需要的!”現在就是朱由驄想賣,黎塞留也不會要那些機槍了。沒有合適的火藥,他才不會傻得買堆鐵疙瘩回去充門面呢。但這裏的好幾十艘西班牙人戰艦可是實在貨。施維拉一個人也要不了那麼多,趁那傢伙沒在的時候先把好的給挑走這才是關鍵。
朱由驄在精心地盤算這次打劫下來能掙多少,黎塞留在旁邊帶着人精心挑選還能用個十來年的西班牙戰艦。鄒維璉看着那兩個討價還價,吵得個面紅耳赤的奸商很是無奈,只能苦笑着去指揮海軍將士們接收那些降下了旗幟又不被盟友所關注的破爛。
與當初二傻剿滅埃弗里的分艦隊不同,這次大明海軍在取得勝利后沒有一個將士閑着,他們都在儘力地打撈那些還能喘氣的西班牙船員。與婦人之仁無關,救他們不是為了體現大明帝國的仁慈,而是需要這些人為帝國海軍做出貢獻。
華夏民族的身體素質嚴重不如突厥、蒙古、韃子。卻依然創造了輝煌的文明,建立了強大的帝國,一次又一次地成功抗擊了外敵的入侵在絕境中獲得了重生。那是因為華夏民族是用腦子的民族,祖先們發展出博大精深的軍事思想彌補了先天所存在的缺陷。
然而對於海戰。特別是在遠洋作戰方面的知識大明是嚴重缺乏的。這次朱由驄是贏在了先進的武器上面,卻在戰術層面輸得一塌糊塗。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只有敢於向敵人學習,勇於向自己的手下敗將學習。總結出一整套完整的海戰理論,結合時代步伐創造出鬼神莫測的兵法,再配合上對國家和民族的忠誠。這才能讓大明帝國海軍即便在科技方面占不到多大便宜卻依然可以無往而不勝。
當然了,這種寬容也僅僅是針對那些擁有高智商的人才而已,對於連話都說不清楚,失敗后還望享受超國民待遇的洋大爺么……遇上心情好的海軍官兵,人家會賞他一顆亮閃閃的子彈;遇到窩了一肚子火的二傻和他手下那群兄弟,那可是直接拿大刀片子招呼的。不過這些廢物的最終結果都完全一樣,重新被扔回大海里,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或許正是因為這種強硬的手段,已經降旗宣佈十來艘西班牙戰艦上很快就平靜下來。在黑洞洞的槍口下,所有俘虜很自覺地走出船艙放下武器與尊嚴,象一串串的烤魚片蹲在甲板上等待隨後駛近的法國戰艦把他們給拖回馬尼拉港。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沒人發覺在遠處一座無名小島的峰巒上,鬼鬼祟祟地探出了幾顆腦袋。
“孩子,快看看!你快給好好看看,那可是我大明的龍旗?”如果不是匍匐在地的老者發出了聲響,相信所有看見的人都會把他們當成是野人。呂宋外海的炮火聲已經響了好些天,好不容易等到平靜了下來,他們才敢偷偷前來看看這裏又會變成誰家天下,猜想這些新來的統治者會不會留給他們這些遠離故土的華夏子民一條活路。
“好……好象是,但又好象不是!”蓬頭垢面的小男孩儘力向前望去,碩大的戰艦上迎風飄蕩的血色龍旗看着是那麼眼熟,卻和家裏每逢過節才被從最隱秘的地方拿出來的那面旗又似乎存在着差異。
“逆子!你個逆子!連大明的龍旗都不認識了?”如果不是害怕被人發現,老者當場就會跳起來將身邊的小男孩一頓痛揍。
“是龍旗,爹那是我大明的龍旗!”爺孫兩還在鬥氣,旁邊的一個中年人終於看清楚來船上的旗幟,忍不住大叫起來。
“真是大明龍旗?”老者使勁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
中年人起身窮目而望。認真觀察了半天,才非常肯定地回答道:“是龍旗!那肯定是我大明的龍旗!”
“真是龍旗?你沒看錯?”
“是的,爹!那真是爺爺曾經說過的大明龍旗!”
“是龍旗!彭阿伯,那真是我大明的龍旗!”隨着戰艦的緩緩駛過,不少人也都看清楚了。在那巍峨的戰艦上迎風飄揚的正是他們朝思暮想的大明龍旗。雖然和年節時分才偷偷拿出來祭祀的那面破旗還有着區別,卻更具勢不可擋的威嚴氣勢。
“兩百年,兩百年了啊!終於又看到了朝廷的戰艦,又看到大明的龍旗!”彭阿伯不停地念叨着,臉上早已是老淚縱橫。“快!快把我們的龍旗請出來,燃起烽火。告訴朝廷大軍我們這些當年隨鄭公公南下的大明子民還活着!”
“將軍!”無名島上的異樣立即引起了哨兵的注意,鄒維璉指着烽煙起處朝朱由驄叫道:“右舷有狼煙燃起,對方打出了我大明的旗幟!”
“大明旗幟?”順着鄒維璉指點的方向望去,朱由驄也感到了茫然,這幾年他真沒派兵前往呂宋啊。而且朝廷雖然解除了海禁,但周延儒那**商自從知道了鎮國將軍已經把眼睛盯在這破地方后,都在忙着造遠洋貨輪或者是跑到倭島去挖銀子,已經好幾年都沒派商船南下。或許這是前些年的士人商隊,不幸遭遇風浪后漂流到了這裏?
“啟稟將軍。這好象是我大明百年前的旗語!”阿水已經上了年紀,身體情況已經不允許他在進行遠航。現在為鄒維璉這艘旗艦擔任領航員的是他的三兒子姜榮海,也幸虧他們這些常年生活在海里的疍家人還記得這些早已被拋棄的旗語,否則所有人都還會認為那不過是在胡亂揮舞旗幟以期引起注意。
“百年前的旗語?”鄒維璉眉頭皺了起來。與產生於大航海時代的西方通用旗語不同,大明所使用的旗語來源與陸軍,所能表達的意思也很簡單。但也正因為這樣,所以掌握的人並不多。
要說是在馬尼拉看到這東西那不希奇。畢竟那上面還有好些前些年逃來呂宋避難求生的大明子民,當年成祖派鄭和下南洋不也還打着尋找建文帝的旗號么?但眼前的這個荒島離呂宋還有好幾百里地,其面積也不過就五百畝左右。長潮時分說不定都得被淹沒在海平面之下,怎麼還可能有掌握了這種通訊方式的人存在?
“阿海,你技術好,帶幾個兄弟過去看看!”打出早已被淘汰掉的旗號,這要麼是心懷叵測的敵方探子,要麼就真是從未被人所關注過的華夏遺民。對於前者當然是予以就地殲滅,但如果是後者的話,鄒維璉可不敢冒然下令開火。
隨着救生艇的緩緩放下,正在各自忙碌的六艘大明海軍戰艦迅速進入了戰鬥狀態,所有的炮口瞄準了那個巴掌大的小島。一旦姜榮海確定了那上面的是敵人,他們將以最快的速度讓這破島上的所有生物消失在汪洋大海。
“子彈上膛,隨時保持警惕!”離岸還有十來里,姜榮海的神經也開始繃緊。
“來者可是大明水師?”很蒼老但非常激動有力的聲音響起,彭阿伯拒絕了所有人善意的提醒,孤身一人來到岸邊。
“你是什麼人?”說的是自己熟悉的閩浙方言,這讓姜榮海感到了一絲的友好,但他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已經上膛的步槍依然瞄向前方。在沒有確定對方身份之前,姜榮海是不會放鬆警惕的。
“來者可是大明水師?”同樣的問題卻更顯得焦急,老者這次甚至用上了他並不能流利掌握的大明官話。
“我是大明帝國本土艦隊漁政一號領航員,迅速表明你的身份,否則格殺勿論!”非常冷漠的回答,也沒有在意對方到底說的什麼話。如果對面的是敵人,那即便是唱出了天籟之音,姜榮海也會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大明?你們真是從大明來的?”彷彿對方手裏拿的不是隨時可能致命的武器,老者激動地朝着救生艇跑去。一邊跑一邊朝着天空大喊:“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
“呯!”很清脆的槍響,姜榮海發出了警告,大聲喝道:“立即站住,表明你的身份,否則下一槍可就會要命了!”
“官爺!官爺!我是大明子民,我是大明子民啊!”彷彿是這才徹底醒悟過來,老者沖前兩步匍匐在地,一個勁地叩着頭,嘴裏念叨着:“兩百年了!求官爺看在老朽等人遵從曾祖遺訓,足足等了兩百年的份上。讓老朽死在家鄉的土地上可好?”
“大明子民?你們是大明子民?”兩百年,多麼漫長的一個時間概念,姜榮海簡直無法相信眼前老者說出來的話。穿着樹葉編織的衣服臉上寫滿了滄桑,在死亡的威脅面前他甚至都沒有乞求饒命,提出的唯一要求居然是能死在故鄉的土地上?這到底是怎樣的人?
“是!是!啟稟官爺,我們是大明的子民!”看着姜榮海一臉的狐疑,老者也豁了出去,朝着身後的樹林吼道:“大夥快出來,這真是我大明的水師!”
歡呼伴隨着嗚嗚咽咽的哭聲。數十個同樣打扮的人從樹林裏狂奔而出,他們的懷裏無一例外地都包着好幾個小罈子。
“官爺!官爺請看!”彭阿伯抖抖嗦嗦地接過了那面破爛的龍旗,高捧過頭,無比羞愧地道:“老朽等不孝。先祖兩百年前留下的大明龍旗雖精心保存,卻依然……”
看着手上這面已經破爛不堪,隨時都可能化為灰燼隨風飄散的龍旗,姜榮海居然覺得重若千斤。
對着身旁兒子所抱的小瓷壇恭恭敬敬地叩了幾個頭。彭阿伯從裏面掏出一塊金屬物,嘴裏喃喃地念叨半晌,這才又遞給了姜榮海道:“這是先祖的腰牌。還請官爺明查!”
“從九品營膳所丞?”看着那有點模糊的字跡,姜榮海試圖將上面的灰燼給吹去,卻立即遭到了彭阿伯的阻止。
“使不得!官爺,這可使不得啊!”小心地搶下腰牌,彭阿伯一邊輕輕地將上面那層灰燼抹進瓷壇,一邊解釋道:“求官爺放過先祖遺骸,先祖等了兩百年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完整地回到大明!”
“老人家恕罪,小子鹵莽了!”姜榮海帶領前出偵察的所有海軍官兵跪倒在地,結結實實地叩了三個響頭,起身時已是熱淚盈眶。“你們立即回航,告訴將軍我們找到了華夏遺民,請求立即派救生艇過來!”
“老人家,請您去趕緊通知一下,讓大夥都出來,隨我回航可好?”如果這是敵人的探子在演戲,姜榮海會衷心佩服對方的演技,但鎮國將軍會讓他們知道欺騙大明將士的感情會付出什麼代價。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不但是姜榮海,就連皇上和鎮國將軍也會因為大明還這樣一群沒有忘記祖宗心懷故國的同胞而自豪。
“謝謝!謝謝官爺!”抱過裝着祖先遺骸的瓷壇,彭阿伯這時已經泣不成聲,只知道不停地念叨着:“列祖列宗在上!你們聽到了嗎?我們回家了,我們終於可以回到大明了!”
“啟稟官爺!”彭阿伯的兒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哽咽着,指着真旁或捶胸頓足或嚎啕大哭的眾人道:“不用通知了,島上一共六百一十三人,全都在這裏!”
“那你們就收拾一下,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家當,都趕快拿出來,這船可是說到就到。”很想說點什麼來緩和一下岸邊的氣氛,但姜榮海強擠出來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沒了,啟稟官爺,我們沒什麼好收拾的!”彷彿是感受到了對方的善意,痛哭中的彭阿伯緊抱着小瓷壇毅然決然地站起了身。“自從兩百年前先祖們避難自此,我們就過着飲毛茹血的日子,這個就是我們最寶貴的財產。若不是為了完成那個百年遺訓,還念着我們從未見過的大明故土,我們早就已經活不下去了!”
“苦了你們!苦了你們了!”回家,這樣一個最簡單的念想,居然支撐了他們兩百年!一個苦字無法道盡其中的辛酸,卻是姜榮海唯一能夠想到詞語。雖然大家都擁有同樣的信念,但姜榮海無法保證自己和自己的後代能比這些人做得更好。
“嗷——”龍吟聲再起,已經接到通知的六艘大明海軍戰艦一字排開,所有的將士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齊聚於甲板之上面朝小島。
“快看!是將軍!是鎮國將軍親自來接你們回家了!”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姜榮海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正因為那個人的出現才讓他趕上了一個好時代。而崛起中的大明會敞開懷抱,歡迎那些流落在海外的華夏遺民回到溫暖的故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