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103.1

小茶是帶着一個男人來的。

兩人都穿着荒原獵人常穿的白色獵手服，臉龐都帶有長期地面活動才有的風霜顏色，眼神一樣的堅毅明亮，步伐、身姿，甚至呼吸，都有着奇妙契合的韻律，就好像……就好像一對戀人一樣。

而小茶的話則證實了這一點。

“……恭喜你，終於實現了願望，你是個英雄……這是我的同伴，也是愛人。”前面的恭賀還讓主角喜上眉梢，但最後一句卻“轟”地一聲將這喜悅炸地一絲不剩。

同伴？愛人？——那他是什麼？！

一直保護自己的小茶，一直全心愛着自己的小茶，所有女人中他最愛的小茶……這樣的小茶居然背叛了他？！

主角身形一晃，倒退幾步，但胸中隨即升起的卻是無法遏制的怒氣。

為什麼？為什麼？！

他怒吼着詰問，雙眼通紅地看着面前的那對男女——恨不得撕了他們！

然而小茶卻沒有被他的的樣子嚇到，雖然收斂了笑意，面色卻依然溫和沉靜，她看着他，像是看着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同為荒原獵人，男人很早就與小茶相識，但真正走到一起，卻是在不久之前——也是在小茶收到主角的婚訊之後。

“……你是英雄，你為了拯救人族而娶別的女人，為了大義我不能阻止你，但是起碼……我可以離開你……”小茶溫和地說著，話語裏已經沒有怨恨，反而平靜地像在說一件完全與自己無關的事一樣。

“但是我沒有預料到，你竟然會因此而頹廢……但是，我不能看着你繼續頹廢……只有你才能拯救人族，只有你才能帶領人族重回地面……阿七，這不僅是你的願望，也是我的願望，是所有人類的願望，而我不能毀了所有人的願望……”

聽着那熟悉又陌生、自從躋身強者行列之後便少有人叫的稱呼，主角的心卻一寸寸沉下去，沉入經年不見天日的深潭，冰冷刺骨。

不能毀了所有人的願望，所以不能讓他頹廢下去，所以假裝對他背叛的行為裝作不在意，所以雖然依舊裝□□着他卻總是拒絕發生進一步的關係，所以寧願常年待在荒原與異獸為伍只為躲着他……

所以，現在——

“現在，大家的願望終於實現了。所以，該說再見了。”

小茶輕輕吐出一口氣，像是終於放下一副重擔，她轉頭，朝身邊的愛人歉意地微笑，然後得到一個包容的眼神和安慰的笑容。

要裝作還愛着主角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可以拒絕進一步接觸，但情話、擁抱之類的卻很難拒絕，不然肯定會露出馬腳，而這一切對她真正的愛人卻並不公平，對此她一直感到抱歉。好在，現在終於可以結束了。

然而有人並不想結束。

主角無法接受——要他怎麼接受？！雖然擁有很多女人，但他最愛的一直是小茶啊！可是她卻背叛了他！甚至還愛上一個根本不如他的男人！她不是說理解他么？不是說強者就是應該得到更多的資源么？！騙子！騙子！

阻住兩人並肩離開的步伐，他瘋狂地將心中的話吼出來，憤怒地質問，瘋狂失控的模樣引來無數人圍觀，其中就包括他的妻子們——這時代早已沒有了妻妾之分，而他又認為自己愛着自己每一個女人，不應該將她們分出貴賤，所以所有女人都是他的妻子。

被阻住道路的兩人卻沒有害怕。

靜靜地等着主角吼完，小茶無奈地一笑，幾乎是以可憐主角的口吻回答着他的一句句質問。

“背叛？如果真的有背叛，那也是你先背叛我……是，你是為了大義，是為了拯救人族，你是無奈的，你是被逼的，所以我不能怪你，不能阻止你，對吧？所以我不逼你，所以我們結束吧。不論是對你、對我，還是對你的妻子，都是最好的結果。”

“強者理應得到更多的資源沒錯，可是阿七，愛情不是資源，我也不是資源。我是人，有思想，有靈魂的人，不是甘願被人分配、佔有的‘資源’。”

“你說你最愛我，可是，我要的不是最愛，而是唯一的、完整的愛，既然你給不了，那就只能分手。”

“沒有女人願意與人共享愛人，能與人共享，只說明她不愛。依賴、敬仰、害怕、有所求……卻都不會是平等的愛。”

“阿七，你是個好人，是英雄，但是，卻不是一個合格的愛人。”

“所以，再見了，阿七。”

說完，小茶轉身離去，和她身邊始終沉默的男人一起。雖然大危機已經解除，但荒原依舊是普通人類的禁地，那裏還需要他們。

看着兩人離去的身影，主角，以及所有的僕人、手下，當然還有主角的妻子，都靜默無言。

平靜由一個意外的人打破。

“我不喜歡她，一直不喜歡，但是，她有一句話說地很對——沒有女人願意與人分享愛人。”鶯鶯燕燕中，格外端莊溫婉正室范兒的大小姐越眾而出，面色說不出是悲是喜。

“其實早就知道你心有所屬，但我還是卑鄙地借父親之手逼迫你娶了我，而你也沒有反抗。所以，我以為我贏了，覺得她勝過我的不過是早早與你相遇，而你心裏是有我的。我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戰勝了她。”

“可是，贏了之後卻發現，我並不快樂……”

“你為了她頹廢，甚至耽誤了拯救人類的大計，無論我對你多麼好，你依舊對她念念不忘，甚至直到最後她來了，才將你拉出頹廢的深淵。”

“幸好，她一直在荒原，我想我可以趁她不在的時候將你的心徹底拉過來，但是，我錯了。”

“我沒想到，沒了她，卻還有別的人。”大小姐高高昂着頭，不像一貫端莊的模樣，臉上的表情似哭非哭。

“所有人都誇我端莊、大度、有正室風範，甚至連父親都讓我容忍，說男人都這樣，只要家族得到足夠的利益，容幾個女人又怎麼樣？”

“可是，你知道么？我寧願不端莊不大度，只要我的丈夫只屬於我一個人。”

“費勁心機得來的卻是這樣的愛，我都覺得是命運對我最大的嘲諷。而那個我以為是失敗者的人，卻原來早就已經放手，卻為了讓你不再頹廢，為了人族的命運而演戲。”

“或許這就是命運對高尚者與卑劣者的回應。”

在眾人的瞠目結舌中，大小姐不停歇地說完這些話，最後，步伐緩慢卻堅定地沿着小茶兩人離去的路離開。

她還愛他，但再多的愛，在日復一日面對着一院子鶯鶯燕燕的時候，也被消磨地所剩無幾。她也忍夠了，如果今天沒有小茶的到來，她或許會忍一輩子，但是現在，她卻不想忍了。

所以，走吧，無論走到哪裏，都比留下來好。

兩個人來，三個人走，留下一眾面面相覷的觀眾，以及心情複雜地難以言喻的主角。

幾個手下兼兄弟義憤填膺地安慰着他。

“大丈夫何患無妻，全天下的美女任憑你挑，何必為了兩個不識抬舉的女人傷心。”

“女人就是嘰嘰歪歪總拘泥於小事兒，什麼情啊愛啊，強者理應佔有更多資源這不是共識么！配偶自然也是資源，什麼是人不是資源，矯情！哪個有錢有勢有能力的男人不三妻四妾的，大哥，你對這些女人可是出了名的好，多少女人嫉妒她們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

然而主角卻似乎聽不到這一切。

他怔怔地立着，甚至忘了讓人攔住大小姐，半晌，他將目光那些還留下的女人。這些女人自然沒法跟小茶和大小姐相比。他畢竟太忙，沒有太多時間談情說愛，所以剩下的這些女人中，雖然多半也是與他經歷過一些事後才在一起，但到底感情不如跟小茶和大小姐那般深厚，而且與她們的結合也多半摻雜了一些雜質。

面對他投過來的目光，她們回以同情、敬仰、孺慕、恐懼、冷漠、討好，以及故作的愛意，沒有愛，沒有愛！

不，還有一個！

他急切地將目光投向那個似乎格格不入的身影——那個由荒原異獸撫養長大的、完全沒有被人類的污穢污染的狼女。

在眾女目光各異的時候，只有她的目光一如以往那樣澄澈，動物一般單純無心機。

還有她，幸好還有她！

他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急切地上前想要抓住她。

然而就在這時，狼女瞪着好奇而純凈的眼眸走向剛剛勸慰主角的一個男人身邊。

主角上前的腳步一滯。

“強者、應該擁有更多配偶？”狼女歪着頭問那男人，因為融入人類社會不久，連吐字都還帶着些生澀，那模樣可愛又純真，。

“當、當然！”男人挺直胸膛說道，生怕這個小嫂子也離大哥而去，想起這個小嫂子的來歷，瞬間想起一個絕妙的比喻，“你看自然界的動物不也是這樣么？最強壯的野獸擁有整個群落的異性，所以這再正確不過了！”

狼女歪頭想了想，突然高興地拍了拍手，“呀，是呀！”

“那、我比你強，我、應該擁有，比你多的，配偶！”她指着男人高興地道。

身為主角的小弟兼好友，男人的後宮雖然沒主角數量多質量好，但也不是只有一個男人的狼女可以比的。而因為身世特殊，狼女的武力值可以說輕鬆完虐男主手下任何一人無壓力，就是對上男主，純肉/搏的話男主也不一定打得過她。

除了狼女，其餘的人頓時臉色黑透了。

男人一聽大急，“這怎麼一樣！你是女人我是男人！”

狼女忽然兇狠地瞪了他一眼，“強者，不分男女，我是強者！”最後一句吐字甚至十分清晰。

男人簡直想哭了，“可你沒大哥強！”

狼女一聽，不禁苦惱地皺着眉頭思索。雖然男主純肉搏打不過她，但男主別的手段多，真拼起來，她的確是打不過男主的，所以她只能勉強承認他比她強。

可是，她也想要很多配偶啊，這是強者的待遇！

她想了半晌，沒有人敢打擾她。然後就見她突然笑了起來。

“那，我就離群，建、新群落，當頭獸！”

若沒頭沒腦地冒出這一句估計沒人懂，但是聯繫方才男人打的比喻，再想想狼女的來歷，所有人都秒懂了。

沒有主角強？那就離開“以主角為首的群落”，尋找建立新的群落，成為這個群落的第一，這樣，她不就可以擁有更多的配偶了？

就像自然界不可能只有一個野獸群落一樣，既然打不過主角，那她就不跟他打，她去建立新的群落，找多多的配偶，那才配得上她強者的身份！不過，她沒主角強，所以她就委屈一下，找的配偶數量比主角少一點點！

打定主意，狼女笑地很歡快，更接近獸瞳的眼眸依舊純凈無暇。

男人已經欲哭無淚了。

說什麼不好說自然界的動物？人跟動物能比么？！大哥是動物么？他是動物么？！跟什麼比不好跟畜生比！

可是，跟他們不同，狼女可不就是個“動物”！

雖然學會了說話，但從小的生長環境所致，狼女本性上跟動物又有什麼二致？

嘴欠！

他心慌慌地望向主角，卻發現他臉色白地像是病入膏肓。

“大哥你別嚇我！”

******

英雄後院的這場鬧劇很快被大眾所知，而鬧劇中的人自然也被傳出種種說法。

據說那個英雄最愛的青梅竹馬一直與愛人待在荒原殺異獸，有人曾見過他們，雖然條件艱苦，卻掩不住他們彼此間的默契和愛意。

據說以往那個人人稱讚的端莊大小姐脫離了家族，布衣素服四處遊歷，雖然不如以往那樣精心嬌養時精緻漂亮，卻笑容和煦地令人如沐春風。

據說那個被野獸養大的狼女果真出走，憑藉超強的實力成為一方大佬，而且如她所願的找到了“比主角少一點點”的配偶。

據說英雄的後宮再也沒有新人增加，甚至還陸續有人離去，開始有人說英雄雖然大義凜然，但在男女感情上卻並不合格。

但這又怎樣？強大、年輕、帥氣、權勢、財富、拯救了人族……這些字眼匯聚在一起，仍舊有萬千少女想要進入主角的後宮，想要“拯救缺了愛的男主角”……

是的，不怎麼樣，只是失去的愛再也找不回來，而當那些少女真的進入後宮后，又是否能如之前所想的那樣如意？

愛是唯一，真正的、平等的愛，從來不容與人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