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戰爭
白瑾不會是他的原因有很多,不僅僅是經歷,更因為性格。
在他眼裏,毀滅永遠不代表終結,所以他總是有精力在最疲倦的時候仰望那束暗室縫隙透過的微光,他總是願意抬頭看看什麼時候會有如洗的藍天覆蓋在他眼中,他總是想要抓住那些他認為虛無縹緲的感情哪怕只是一種。
然後他遇見了光,或者說,他迎接了光。這一點,白瑾永遠也做不到。
“小梧,沒事吧?”
“放心,”模糊的視線里,蕭阡陌擔憂的眼神卻格外的清晰,鳳棲梧突然很想笑,但是只咳出了血,“死不了的,你還欠我那麼多,沒還完之前,我怎麼敢死呢……”
“小梧?小梧!”身體隨着昏睡過去的鳳棲梧滑倒在地,蕭阡陌只覺得映入眼中的血色讓他瞬間慌了心神。
“把葯拿出來!快!”
劍靈的話在腦中炸開,蕭阡陌一愣,連忙取出了空間中的丹藥。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的手在抖。
劍修最重要的是什麼?是穩,永遠的穩,無論什麼時候。
被逐出家門四處逃亡的時候他不曾這般,遇到追殺命懸一線的時候他也不曾這般,甚至最後,蘇夢瑩背叛他的時候,他手中的劍,同樣穩如山、疾如風。可如今,他在抖。
也許,他現在才真正意識到,他是這般的在意懷裏的這個人,在乎到能放棄一切的原則和堅持。
這裏是戰場,他知道,但是他固執的不顧一切的俯身,吻上了少年還染着血色的唇線。血的鐵鏽味道透過溫熱的觸感傳到口中,蕭阡陌忽然覺得有點想哭。
從未有一刻,他會覺得,一個人能活着,真好。
既然你都這麼努力了,這場紛爭,我無論如何都會贏!
將鳳棲梧交給緩步走來的舞傾城,蕭阡陌轉身走向了光色閃耀的密集區域。
“站住!”
“?”
“別死。”
蕭阡陌一愣,隨即彎起了唇角,“放心,我不會死的。”
因為他知道,有一個人在等他。
毀掉的城牆能再建起,垮塌的山嶽能再重生,枯萎的樹木能再繁茂,但是唯有人的生命,再也回不來了。
輪迴轉世?那也不是當初那個人了。
“邱悅,你早就該死了。”
“勝者王敗者寇,你贏了,自然由你說的算。”看着指在早就頸間的長劍,邱悅毫不在意的一笑,“我這命都是偷來的,早就不在乎了。”
“知道嗎,師兄救你的時候,我們都看見了。”
邱悅渾身一顫,強忍住眼中酸澀避開了楚飛凌冷然透徹的眼瞳滿不在乎的猖狂大笑。
到了現在,他還能說什麼!還有什麼可以說!看見了,不是知道了,這說明什麼!說明這幾個人,都是打算回來替他收屍的!卻意外發現顧景炎可以救他!
“後悔吧,你們當時沒有阻止顧景炎。”
“不,我想,後悔的,從來都只有……”
手中的青竹緩緩滑落,邱悅苦澀一笑,打斷了楚飛凌的話,“行了!別說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是,別再說,後悔的,只有他一個人。
當初的歡顏笑語是他放棄的,當初的青梅煮酒是他拋離的,當初的山間論劍是他最先離開的……
看着靠近自己的劍鋒,邱悅閉上了眼。
只是他恨,他如何不恨!
他的師父滅他滿門,他的師弟奪他愛人,他原先得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如何不恨!
丹田猛地一痛,但是他知道,這只是廢除了他的修為卻不足以致命。睜開眼時面前的場景突變,是他和雲鶴當年一起建的木樓,還是當年的樣子,纖塵不染。
“大師兄每隔一段時間回來打掃,直到雨遙大了,就變成了雨遙那個小丫頭。”
“你是在嘲諷我……”
“夏雨遙是你和雲鶴的孩子,不是大師兄的。”
“……你說,什麼?”邱悅望着楚飛凌的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後退幾步,頹然之色漸顯,“這不可能,當初明明……”
“沒有明明!”
話語未落,背後突然傳來了哭聲,他轉頭,望見了那是在白瑾帳中看見的藍衣女孩兒。如今這個小孩兒身上滿是血污,抱住了站在他身旁的夏長歌嚎啕大哭。
“好了,你父親沒死,你應該高興才是,怎麼哭成個小花貓了。”
隔得有些遠,修為喪盡的他幾乎看不清兩人的表情,只是能隱約聽見那哭聲中濃烈的歉意和哽咽中斷斷續續的對不起。
“你要放了我。”他問,但是這卻是一個肯定句。
楚飛凌不可置否,收回手中長劍難得的笑出了聲,“只要你不打我徒弟的主意,我倒是可以幫你在掌門面前求求情,讓他勉強饒你不死,再次□□終生。”
邱悅笑了,這大概是他離開天道城后千年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原來,分分合合,最後,變得只有他而已。
“白瑾,你大勢已去,還是就此罷休,也許還有條活路。”
“哈哈哈,蕭阡陌!你是腦子被驢踢了吧!誰說我大勢已去!”白瑾站在被血浸透的山地上瘋狂大笑,道,“你們可曾看見這裏有刀影宗和謝依依的身影!”
“!”
“你什麼意思!”諸葛千豪睜大了眼睛上前一步質問。心中不好的預感接連湧現。
該死!他算漏了什麼!他們還能做什麼?!
“好好想想,天道城為什麼會建在這一重天的核心位置,會有驚喜的。”
“天泉!”腦中迴轉一圈,常年接觸天道城內務的君以墨首先發現了不妥,“你們想拿天泉做什麼!”
天泉,不是天上泉水,不是罕見聖葯,它就是一道深邃的秘洞,接連着虛無空間和蒼穹大陸的洞穴。
“九天裂地陣已經繪製成功了。若是我死,謝依依他們會馬上開啟這道陣法,到時候,整個蒼穹大陸,就都陪我到虛無去做客吧!”說完,白瑾雙手大張,仰天狂笑不止。
“白少爺倒是好算計。”
蒼老卻健氣的聲音自眾人身側響起,幾人連忙回頭,卻見一白髮的中年人一步一步走近,讓兩側對峙變成了三方攻防。
不同於蕭阡陌等人的防備,白瑾雙目圓瞪如遭雷擊,“歐陽雷臣!你什麼意思!”
歐陽雷臣?居然是歐陽雷臣?!
“前輩這是……”
“你們放心,老夫這次來只是為子報仇。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不會傷你們的。”歐陽雷臣擺了擺手,道,“白少爺,當初老夫可是真心相信你,才將犬子交託給你幫忙的。”
“歐陽宗主說笑,殺歐陽兄的可是蕭阡陌,怎麼算在我頭……”白瑾的話語一頓,看着歐陽雷臣手中的白色字條氣惱的捏碎了手中懸浮的紫色槿花。
“白少爺不要白費力氣了,我居然來了,那麼謝依依我自然已經解決了,不會有人啟動陣法的。”歐陽雷臣冷然一笑,對着蕭阡陌等人鞠躬一拜,將字條傳到了蕭阡陌手中,“不知,這字條,你可信得過。”
蕭阡陌眸光微閃,竟是全然不看信中內容,負手一笑,對着青年人回以一禮,道,“不用看,我信得過宗主,白瑾就交給前輩了。”
“走吧。”說完,率先抱起鳳棲梧轉身往回走去。
“阡陌,此事不妥吧。”
“沒事兒,我已經派人去查看情況了,若是陣法還在,自然會被毀掉。”
“你知道我們不是說這個。”
“要我來講啊,你們兩人是越來越有夫妻相了。”君以墨把玩着黑簫,饒有興趣的掃過水月天和諸葛千豪,勾唇笑道,“自然是這個人可信,我們才交給他的,對吧阡陌。”
“確實。”蕭阡陌抱緊了懷中的鳳棲梧,調笑道,“你們不會以為我真沒看吧。”
“說起來,我很好奇,信上寫了什麼?居然讓那個老傢伙倒戈來幫我們。”
靈氣一動,一張紙條飛出,傳到了君以墨手中。
含笑打開,君以墨眸光掃過紙上內容,肅然起敬。隨即將紙條遞給了好奇的眾人,不再言語。
歐陽兄,走好!
微風漸起,吹動了幾人的衣角,像是要將這祝福帶到那人的身邊。
父親親啟:
未來一戰之約已是無緣,此乃人生中一大遺憾,所以,我豈能留下第二個遺憾!望父親多加考慮,白瑾不是可信之人。
——歐陽昊天,絕筆。
一個人垂危留下的寥寥幾字,卻救了這亂世蒼生,如何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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