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我們，可以回家了？”

紀明曉怔怔的看着對面的這個人，車內昏暗的光線下，他臉上的微笑看起來那麼的不真實。

是了，他有些恍惚的想到，之前肖就說過會有人來接他們回去，但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在剛剛通話的過程中，他沒有聽到對面的聲音，肖雖然說的並不多，但已經足夠他從那些話里得到某些信息。

然後，這個信息就被確定了。

他應該很高興的，但真的從肖的嘴裏聽到這句話，他卻有種茫然的不真實感。

從參加畢業典禮開始到現在，其實過去的時間並不久，但在他的感覺里就好像已經過去了幾個世紀。短短的一段時間，他換了好幾個地方，見了不同的人，經歷了很多事，而現在，這些終於要結束了嗎？

“比我想像中要快一些，”肖對他說，“但能早點回去也不錯。”

“是啊，”紀明曉喃喃的說，“終於能回去了。”

對面那人的臉在眼前放大，嘴唇被人輕輕的咬了一下，他的眼瞼抖了下，終於從那種茫然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呼吸的熱氣噴在他的臉上，肖在剛剛咬的地方輕啄了兩下。

“已經很晚了，我們先回去休息吧。”他對紀明曉說。

“接下來的兩天，也許我們可以借你新朋友的飛船，去暗沙星上一些值得去的地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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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車上下來進入旅館時，他們沒能回去休息，因為有一個意外的人正在等着他們。

那套壁爐前的復古沙發上，此時正有一個人坐在那裏。那人的存在就像一個發光體，室內所有的光線彷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讓任何人都無法忽略。旅館的老闆阿狄正坐在他的對面，滿身的局促。

“維。”紀明曉看着他，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們回來的可真夠慢的。”維的唇角微微上挑，“我都等好一會兒了。”

肖看着他問：“你來這裏是有什麼事？”

他點頭，“是的。”

他面向了坐在他對面的人，禮貌的詢問：“我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談話，或許你能幫個忙？”

“當，當然。”阿狄緊張的說，“這裏就可以，只要把屏蔽打開，這裏就只有我能進出，不會有任何人能查探到這間屋子裏的情況。”

“謝謝。”維禮貌的頷首，“那就麻煩你了。”

阿狄打開手上的電子平板，操作了兩下，然後就眼巴巴的看着維。

“已經好了。”

維看着他，臉上露出了一個矜持的微笑，他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個，你們需要咖啡嗎？我去幫你們煮，也許你們還需要一些吃的？”

“麻煩你了。”維道謝。

他站起來，再又看了維一眼后，就離開了這個房間，在離開時還非常體貼的輕聲把門合上了。

在他出去后，維就看向了他們兩個。“不坐下來說話嗎？”

紀明曉看了看肖，他拉着紀明曉走過去一起坐到了剛才老闆坐的那個位置，面對着維做出了談話的姿態。

“你想說什麼？”

“我知道你們就快要回去了，今天算是來道別的。”維說道，“順便說一些事情。”

“我以為，”肖看着他，“所有的問題，我們之前都已經討論過了。”

“是有關曉曉的。”維看向紀明曉。從剛才叫出維的名字后，他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肖的視線也注視到紀明曉的身上，他看着維，抿了下嘴角，“什麼事？”

“之前的事我欠你一個道歉。”維鄭重的說，“現在要正式跟你說句對不起。”

紀明曉看着他，沒有回應。

他並不在意，只是臉上的表情難得的認真起來。

“當時我把飛船躍遷的坐標點選在暗沙星，是因為我確信能夠很快在這裏找到你。”他說道，“但是我沒想到，肖會採取那麼瘋狂的方式跟着你到了這裏。既然有他在，之前我計劃的事就不會再做了。但是請相信，我並沒有打算傷害你……”

“這些就不用再說了。”紀明曉低聲打斷了他，“不管你的本意是什麼，事情都已經做了。”

想到那艘墜毀的飛船和肖破損的機甲，他忍不住抬頭看向身邊的人。肖對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

維沉默，然後他嘆了口氣，“沒錯，這些事多說無益。”

“那麼，”他看着紀明曉，表情有些嚴肅，“你應該已經知道，在暗沙星上有很多來自拉古星系的難民。”

“是的，”紀明曉點頭，“我知道。”

“他們的星球被蟲族侵佔，很多平民在星際中流亡，能到暗沙星來的人只是很少的一部分。”維說道，“你或許不知道，在布魯克林的地下，有500多公里的地下隧道，現在那裏住滿了來自拉古星系的難民。我據理力爭才保住了這些到暗沙星來的人，有很多人死在來這裏的途中，還有更多的人流落在星際中無家可歸。即使雙方交戰，這些普通的平民並沒有做錯什麼。”

“我知道。”紀明曉看着他，“可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呢？”

“拉古星系那邊正在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也許很快就會有結果了。”維說道，“你幫不了他們，但你可以幫助拉古星的另外一些人，我只是希望到時候你不要拒絕。”

紀明曉一時沉默。這個問題，如果是在以前，他也許能很乾脆的拒絕。但現在，他確實有些遲疑。

“這個問題你對他說沒用。”肖替他回答。“決定權不在他這裏。”

維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知道，我只是不想他因為之前的事心有芥蒂。”

“其實你可以放心。”肖的唇角微微向上彎起，“如果聯邦同意援助申請，他不會拒絕的。”

“畢竟你早就知道，他有多傻了。”

嗯？紀明曉扭頭看向他。

維怔了一下，隨後臉上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

“是啊，”他嘆道，“我知道的。”

接下來他們的談話進入了一個紀明曉無法理解的範圍。中途阿狄來過一次，給他們提供了一些咖啡和食物。紀明注意到，即使是在大半夜，他也非常用心的把食物做的異常精緻可口，尤其是端給維的一份提拉米蘇，上邊還用可可粉和糖粉做出了漂亮的圖案。

維對甜食向來沒什麼抵抗力，尤其是阿狄的手藝確實非常好，他在品嘗了這份甜點后還誇讚了兩句。而阿狄在得到誇獎后，臉上那個燦爛的表情簡直傻的讓人不忍目睹。

天色微亮的時候，維離開了。在離開時，他無視了紀明曉的反對，給了他一個擁抱。

“再見了，”他在他耳邊輕聲說，“希望以後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

紀明曉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伸手回抱了他。

“再見……”

維走了之後，他們回了自己的房間。洗完澡躺在床上后，紀明曉聽肖解釋了一些東西。

拉古星帝國的現任皇帝有三個兒子，其中最有可能成為繼任者的那個，就是策劃了之前變異蟲族的罪魁禍首。

如果僅僅是威脅到聯邦或許他還有轉圜的餘地，但是這把火燒到了拉古星帝國自己的身上，他現在可以說是千夫所指，正在星際刑事法院接受審判。

皇室的聲望因為此事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但另外那兩個王子，一個天生對政治無感一個年幼，對他們目前的處境都幫不上忙。所以最後那個人找到了維，因為維也是他的兒子，雖然當時他離開了，但畢竟是和維的母親結過婚的。

“如果這樣的話，維是不是也有可能坐到那個位置。”紀明曉忍不住問。

“不會。”肖肯定的說。

維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去找他的那個父親，反而是對方先找到了他。他原本也不想理會，但那畢竟是他的父親，他的身體裏也流着一半拉古星人的血液，再加上他母親的關係，最後也只能答應了那位陛下的一些請求。

“維的本心並不壞，甚至是很容易心軟的一個人。”肖對紀明曉說，“當初他還是海盜的時候，就幫着去圍剿他的聯邦維和部隊一起擊潰了蟲族的入侵，所以我和他才會認識成為朋友。暗沙星的這些難民也是他跟當地的一些勢力做了交易才保住的。”

“他想帶你來暗沙星有他的考慮，但我相信他是真的沒打算傷害你。躍遷需要經過精確的演算，如果不是我突然加入，你會很安全的在暗沙星着陸，而且他也提前安排了接應的人。所以我們剛到布魯克林那天，其實是他先找到了我。”

紀明曉想到了維放在他空間鈕里的那些東西，還有那個微型的即時翻譯器，一時心情複雜。

他想起在交易會上，兩人見面時的表現。

“我們剛到布魯克林的時候，你們就已經見過面了。”

“是的，”肖說道，“那天晚上我出去聯絡救援，他找到了我。也是因為他後邊的事情才會那麼順利，當時我們談了一些事情。”

紀明曉翻過身側躺，把臉對着肖的位置。

“是什麼？”

肖也側過身，兩人的視線對上。

“都是一些政治上的東西。”他說，“拉古星那邊會向聯邦遞交援助申請，如果能通過，聯邦會幫助解決拉古星那邊的一些危機，雙方正在商議的和平條約也能順利簽訂，或許能保證一段長時間的和平期。”

“這些可能嗎？”紀明曉不明白，“雙方之間的戰爭才剛剛結束，聯邦怎麼會向他們提供援助呢？”

“政治上沒什麼不可能的。”肖淡淡的說，“雖然拉古星那邊有一些情況，但那些變異的蟲族已經被他們控制在幾個早期爆發的星球之上，正在想辦法全部消滅，必要時可能會直接把母蟲存在的那顆星球摧毀。或許會有一些損失，但並不會影響大局。”

“拉古星系帝國和聯邦已經共存了漫長的宇宙紀年，現在通過一些方式能夠保證雙方很長時間的和平，為什麼不去做？至於裏頭細節的東西，那些政客們肯定會考慮周全的……”

他停下，伸手在床頭按了一下，室內的光線立刻暗了下來。

“怎麼了？”紀明曉問。

肖把他攬過來，抱進了懷裏，下巴在他的頭頂蹭了蹭。

“我困了。”他說，“那些事留給他們考慮吧，現在，我們睡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