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5.第475章 行刺
我沒說話,被他牽着到裏頭來,扶我在椅子上坐下,倒來溫熱的茶,說:“就在這裏說話,外頭風大。”
“容朔,父皇問婚期了。”我垂下眼帘低語,“你確定要娶我嗎?”
“應該是我問你是否確定要下嫁才對。”他笑,將不知從哪裏取來的薄毯蓋在了我的肩頭,“至於我,若能娶你,娶自己喜歡的人,是容朔三生有幸。”
聞言心頭一動,益發將手裏的茶杯握得緊,左胸里那顆心怦怦地跳,茶水的溫熱彷彿順着手臂爬到了脖子根。
“初……初齡。”他第一次喚我的名字,語氣間帶了絲絲顫抖,“我喜歡你,可你、真的願意下嫁於我?”
我悶了半日,也不敢抬頭看他的臉,終是自己也忍不住了,才輕輕“嗯”了一聲,可這一答應,心裏頭那些亂七八糟的委屈竟冒出來,哽咽道:“只是有太多事情弄不明白,我心裏很亂。”
“明源的事?”
我點頭,抬起臉瞧他,那神情竟有些陌生,顧不得去考究他怎麼了,只是道:“能幫我找到他嗎?我不要任何人來向我解釋,我只想問他自己,聽他親口說了,我才能安心。不然……就算嫁給你,我也不會快樂起來,我放不下他。”
他的眉毛糾結在一起,答應我后,紅唇又微動,卻半晌沒再說出一個字,我將茶碗遞給他,“冷了。”
他接過,卻順手捏住了我,沉色問:“初齡,如果明源不是出家人,你是不是更想嫁給他?”
“嫁給他?”反問之餘,我竟有些生氣,沖他嚷嚷道,“容朔,婚姻大事是兒戲嗎?可以有排隊挨個兒嫁人的嗎?什麼叫可以的話更想嫁給他,難道你以為我願意下嫁給你,只是把你當替代品?不對不對……”
我有些糊塗了,悶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對着比我更茫然的他說,“明源是我的朋友,僅此而已,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要胡思亂想。”
“朋友?”他好像有些尷尬了。
我抽回自己的手,將毯子裹緊,扭過頭去再不想看他,可容朔卻坐到我面前來,很正經地問我,“那這樣的朋友還有嗎?”
“有啊!”我揚起下巴,但氣勢隨即就弱了,“可也找不到了,我大概不能有朋友。”
“誰?”
我哼道:“柯里頎啊,我還能有什麼朋友?我可是在宮裏長大的,出宮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只護國寺而已,難道你們以為我真的被父皇寵得可以為所欲為?”
容朔看起來竟有些高興,很好心地說:“你放心,我會把他們找來的,明源就算了,柯里頎的話,還可以邀請他參加我們的婚禮。”
我懶得接話,他卻又正經地對我說:“往後這樣的朋友,能免則免吧。”見我不明白,且要生氣,他接著說,“在護國寺見過你和明源有多親昵熟稔,去姑蘇的路上也見你和柯里頎談笑風生,那會兒沒什麼,可現在想起來心裏就會不自在,不願他們靠近你,不想他們靠近我的未婚妻。”
獃獃地聽他說完這句話,他眼睛裏幟熱的東西感染了我,才冷下的臉頰脖子又熱起來,還有小小的得意和暗喜忍不住爬到臉上,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只知道自己很開心很開心。
靜靜地對視,誰也沒有再說話,閣樓里靜謐得,叫我能聽見他平穩的呼吸聲。
“我可是公主呢,你這樣子,好沒規矩。”我矯情一句,笑道,“不過……本公主很高興。”
他竟歡喜極了,臉上的笑容那麼好看,興奮地說:“看到你笑才安心,不要總是哭,不管天下發生什麼事,和你有什麼關係?現在你只是個小公主,將來也只是我的妻而已。”
“姐姐曾問我,要不要選擇一輩子做個小公主,我拒絕了。可是容朔你知道嗎?回京以後我才發現,我好像除了做個小公主外,什麼都做不了。”我將靜謐的屋子看過一遍,嘆道,“我心裏明白,我是被父皇軟禁在這裏了,你雖然能來,可我出不去了。好像誰也不想讓我看到外頭的紛擾,他們對我的保護在我看來,卻是禁錮。”
“皇上怕你受傷害。”容朔正色,“現在京城有些亂,過了這一陣就好,不會在這裏待一輩子的。”
“不要怪我衝動魯莽,他們是我的兄長和弟弟,是我至親的人,而明源也是我十五歲前,枯燥的生活里最大的快樂之一,我誰也放不下。”我的語調益發柔弱沒有底氣,“我好怕四哥身上的血是明源的……如果是我胡思亂想,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所知有限,很多也是猜測,所以不能對你言明,萬一事實與我所述相悖,失信於你事小,若因此闖禍就糟了。”他認真地對我道,“你安心在福山待着,至少相信皇上吧,他不會讓他的孩子們受傷害。而明源的事,我答應你,一定幫你查清。我和他也算是朋友,我也想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
“我聽你的。”心裏踏實許多,我晃了晃他的手道,“人真是奇怪,那會兒我狠毒你了,可是現在只有你能讓我安心,父皇和母后也不能了。”
他笑道:“我也常后怕,心想當初總算沒把你逼急了,不然十個腦袋也不夠你砍。”
我撲哧笑出聲,他又道:“有些事還是可以對你坦白,你想啊,你是高貴的公主,我一介臣子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能冒犯你悖逆你。”
我恨恨地點點頭,“你知道就好!”
容朔的笑容里有一絲狡黠:“所以路上我會那樣對你,其實是有金牌令箭在手。”我大惑,他得意地繼續說,“出發前皇上單獨見了我,他說因為那些事你一定恨我厭惡我,讓我把你接回來其實是很困難且自找麻煩的事。可皇上說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憋太多事在心裏,他只想你快快樂樂的。可你太善良單純,凡是順着你的人都覺得是好人,你會不忍心去傷害他們,那有心事自然也不會吐露。所以想讓你打開心扉,就要逆着你來,逼急了你才行。皇上說只要不傷害你的身體,允許我做任何事。”
我把聲音壓得很低沉,哼道:“所以你才一路欺負我?”
他朗聲笑道:“不能算欺負吧,哪一件事不是你挑起來的?我可沒有深夜把你扔到樹林裏。”
想起那晚在樹林被野獸襲擊,心有餘悸,又念他這番話,我怎麼也想不到,竟是父皇早早教他該如何應對我。又不可否認,對於容朔的好感,就是從那一次次對抗里來的。雖然總對他大呼小叫,但其實心裏頭,是希望自己能更多地出現在他的眼底。
“你看,父皇他最了解我,卻又最縱容我。”由不得我感嘆,“所以他才從不顧忌宗室族人的眼光,從不怕會寵壞我。”
容朔也點頭道:“當時我並不太理解皇上的話,直到與你一次次較量下來,才明白皇上是多了解他的孩子,其實每次看到你哭,都特別心疼。”
“所以呢!”我沖他笑,眸子裏泛出嬌俏的神態,誘惑他進入我的圈套。
“什麼?”
“所以你也要像父皇那樣寵我縱容我不可以欺負我。”我正兒八經地對他道,“記住了嗎?”
他靜靜地看着我,溫和一頷首,“記住了。”
因他這樣的神態而心底柔軟,本該亂糟糟煩悶的心情因他而變得愜意舒適,我對他的依賴已遠遠勝過父母,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時陷下去的,但委實不願再抽身,篤定要一輩子眷戀這份依賴,就做一個無能的只會依附別人而活的小女人好了。
我長長地舒一口,沖他笑道:“你有空就要來看我,我會乖乖待在這裏,等你們把外頭的事都處理好才出去。”
“會的。”他即刻答應,但隨之沉默了片刻,才在我要趕他下山的時候問我,“如果你再也見不到明源,真的會一生也快樂不起來嗎?”
心底重重的,我頷首道:“那種感覺說起來有些矯情,但很真實,他對我而言好像認識幾生幾世了。若是他死了,也就罷了,若是自此雲遊四海卻連一聲‘再見’也沒有,我會很難過,大概一輩子都會不安心。容朔,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誤會。”
他卻笑,很驕傲地說:“這大概就是劫吧,只不知究竟你是他的劫,抑或他是你的劫。不過你是我未來的妻子,你的劫自然也就是我的劫,我不會讓別人在我妻子心裏待一輩子的。”
我笑出聲:“沒見過比你臉皮更厚的人了。”
“做舜元公主的駙馬,總是要與眾不同些才行的。”他益發得意,和我一路玩笑下去,我親自送他到宮門,臨別揮手,“記得來看我。”
他正要答應,忽而臉色一變猛地朝我撲來,待我反應過來已被重重地壓在地上,身旁嗖嗖落下幾支箭矢,不及呼叫已被容朔抱着滾到一旁去,侍衛們紛紛湧來,大喊“有刺客”。
“容朔,我……”我被他抱得太緊,呼吸急促,他卻低喝,“別出聲!”
一陣紛亂過後,刺客逃離,部分侍衛追出去,更多的是留下護駕。
容朔將我從地上抱起來,待我立定,才過去拔起地上的箭矢看了看,但見他濃眉緊蹙,似有怒意。
穀雨帶着宮女們聞訊而來,一把抱住我,幾乎哭着問我有沒有事。
“先回去吧,皇貴妃一定擔心壞了。”容朔走近我這般說,見我點頭答應,才道,“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不要害怕。”
我驚魂未定,聽見這句話更覺得心酸,他卻笑笑:“別哭。”
“公主,娘娘等急了。”穀雨說著,朝容朔點頭示意,便帶着我往裏頭去。
我一步三回頭地離開,直到再看不見他才專心走路,很快被送到父母面前,娘親將我擁在懷裏一個勁地說:“嚇壞我的初齡沒有?小丫頭不怕,父皇和母妃在。”
我默默地看向父皇,他天眉擰曲,眸子裏一陣陣泛出怒意,額角青筋突起,更微微顫抖着,他是真的生氣了,傷害我對他而言,不啻剜心剔骨。
“比起今日來,三年前在船上遇到的事,才更讓人害怕。”我朝他說出這句話,眼淚泫然而下,“可那一天容朔不會殺我,但今天的人,好像真的要殺我嗎?父皇,究竟怎麼了?”
“初齡啊……”母妃低呼着要阻止我說下去。
“父皇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那個驕傲的男人沉靜下來,漸漸散去臉上的怒意,緩步走近我,捧起我帶淚的臉頰,“該來的總會來,父皇不能再逃避了,再逃避,朕的初齡也該恨她的父皇了。”
我伸手抱住他,放鬆身體伏在他的肩頭,沒有再哭泣,只是嬌聲說:“不管發生什麼,初齡都不會害怕,因為父皇永遠會在我身邊。”
他聞言竟是笑了,鬆開我來,將我散亂的鬢髮捋到而後,笑道:“朕見不得別人說我的初齡沒有擔當、嬌縱蠻橫,你身上的一切都是傳承了朕的,說你便是在說朕。這三年時間看似是父皇給你的,其實何嘗不是你給朕的?”
我不解,頭搖如撥浪鼓:“不懂,不懂!”
父親拍了我的額頭嗔道:“這個時候還調皮。”隨即才說,“父皇不想和你皇爺爺一樣,勞碌一生,晚年卻仍舊要為孩子們疲於奔命,小丫頭,不論父皇做什麼,你都會支持吧。”
我有些遲疑,他追問道:“怎麼了?”
“哥哥也好,弟弟也好,我哪個也捨不得。”我垂下頭來,囁嚅相問,“是不是和他們有關係?”
“是。”父皇不假思索。
心頭猛跳,腦中有一瞬的空白,繼而平復心情,再問:“那明源呢?”
父親那裏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我:“不知道。”
當天晚上,父皇連夜趕回皇宮,再派出兩營羽林軍前來守護福山行宮,母妃整晚都抱着我,已經不再害怕的我,卻能感受到她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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