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 2
肖兔從小食量就特別大,三歲的時候已經一次能吃兩碗稀飯了,她媽為此很發愁。再這樣吃下去,吃窮了是小,萬一吃胖了那可咋辦呀?她媽考慮了一宿,最後決定讓肖兔一頓只吃一碗稀飯。
這可難為了肖兔,乾巴巴地盯着吃完的空碗,嘴裏念念叨叨着:“媽媽,吃飯飯……”
她媽一狠心,伸手把女兒往門外推:“乖,去你乾媽家玩。”
肖兔於是一邊回頭巴望那鍋子稀飯,一邊搖搖擺擺地去了凌超家。
那時候,凌超也就兩歲又十一個月,肖兔進門的時候,他媽正好也在喂他吃稀飯,一大鍋稀飯擺在凌超面前,可他就是不肯吃。
他媽急得直冒汗,連哄帶騙:“超超乖,吃飯飯啦!”
飯?
肖兔一聽到這個詞兒,那倆眼睛就跟黃鼠狼似的,綠幽幽的。
“乾媽,兔兔也要吃飯飯!”
凌超他媽正愁著兒子不吃飯呢,見了肖兔眼前一亮,有主意了!於是她給肖兔盛了滿滿一大碗稀飯,熱情地招呼她:“小兔,來吃飯飯給超超看,嗯……看上去真好吃!”
肖兔吃得稀里嘩啦,半張臉都沾滿了飯粒。
凌超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時不時地伸出舌頭舔一舔小嘴唇,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了,扭頭對他媽說:“媽媽,吃飯飯。”
“好類!”他媽樂滋滋地給兒子盛了一碗飯。
因為這件事情,凌超他媽特別歡迎肖兔到他家去吃飯。而肖兔也特別喜歡一到吃飯時間就往隔壁跑,一來二去,她媽看出了端倪。
“老公,你有沒有覺得最近我們家小兔都不喊着要吃飯了?”
她爸那時正在修收音機,頭也不抬地說:“這不是很好嗎?”
“好什麼好呀?我覺得她這幾天吃完飯就往老凌家跑,一定有什麼緣故,指不定她在老凌家偷吃飯呢!”
她爸不耐煩地抬起頭:“你也真是的,女兒喜歡吃飯就讓她吃嘛!”
“你懂什麼?孩子小,會吸收,吃什麼都長肉。萬一以後身材走樣,做衣服多出來的布料錢,你出啊?”
她爸想了想,覺得有點道理:“你要真擔心,就把女兒送去讀幼兒園好了,那裏的伙食都是定量的,保管吃不多。”
她媽覺得有道理,第二天就去鎮上幼兒園給肖兔報了個名。
為此,肖兔萬分不情願,但是老媽有令,她又不好反駁,逃了幾次之後,還是乖乖地去上幼兒園了。
好在,過了幾天凌超也被送來念幼兒園了,而且還被編在了同一個班。
其實原因很簡單,自從肖兔念幼兒園之後,凌超又開始不吃飯了,他媽着急,又想不到其他辦法,乾脆就把兒子送去跟肖兔一起念幼兒園,還特別吩咐阿姨,吃飯的時候讓他倆一起吃。
這個錯誤的決定,後來直接導致了凌超的飯全被肖兔霸佔。以至於有一段時間,凌超一度餓得沒力氣從座位上站起來。而肖兔則每天活蹦亂跳地,比在家裏還精神。
凌超的文靜由此得名。
幸虧,這件事後來被幼兒園阿姨發現了,為了不被家長說失職,阿姨每次盛飯的時候就偷偷地倆娃子多盛點。
於是凌超終於不再餓肚子了,而肖兔則吃得更多了。
幼兒園比家裏還有飯吃,這可把肖兔樂壞了,每天一大早就朝着要媽媽帶她去幼兒園,她媽有時候忙着洗衣服做飯送遲些,她還又哭又鬧。
為了不讓自己新做的裙子再被女兒拉壞,她媽找了凌超他媽幫忙,每天早上送凌超去的時候,就順便把肖兔也帶上。
凌超他媽那時候的坐騎是一輛二十四寸的鳳凰牌自行車,凌超坐前面,肖兔坐後面,兩人每天一前一後坐着凌媽的車去幼兒園,出弄堂的時候老被弄堂口聚着聊天的老太太們開玩笑。
“老凌嫂,又帶兒子兒媳去幼兒園啊?”
凌媽靦腆地笑笑,順手扶了把在後座上扭得快要掉下去的肖兔,心想:可不能把未來的兒媳婦給摔壞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凌媽是一個很有遠見的女人。
凌媽就這樣騎着她那輛破自行車,早上送,晚上接,風裏來雨里去地照顧了倆孩子兩年,直到肖兔和凌超上大班的時候,那輛自行車終於破了。
家裏唯一的交通工具破了之後,凌媽決定帶着倆孩子走路去幼兒園,那時候他們住的院子離幼兒園並不是很遠,只要出門往前走,穿過一條弄堂,然後沿着小河再走上一段路就到了。
那時候肖兔走路特別快,蹦蹦跳跳地就把慢吞吞地凌超落在了後頭,凌媽於是要求兩人拉着手走路。
凌超不肯,把手藏在身後頭,一個勁地往他媽身後躲。
肖兔可不管,乾媽叫她幹啥她就幹啥,乾媽叫她拉凌超的手,她當然不能讓乾媽失望咯?於是她一個箭步閃到凌媽身後,抓住了凌超的手。
第一次拉同齡人的手,軟軟的,很舒服。
凌超掙扎了幾下,甩不開,最後終於妥協了。
於是,每天早晚人們總能看到,在朝霞或者夕陽里,一個走路大搖大擺地小女孩拉着小男孩的手,那小男孩看上去一臉不情願的樣子,扭扭捏捏地跟在她身後。在他倆後頭還跟着一個慈祥的少婦,看着他們,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暖暖的陽光灑在他們一大兩小三人的身上,拖出三個長長的,金色的影子……
有一天,這三個影子忽然少了一個,只剩下那兩個小影子,手牽着手走在河邊。
原來那天放學的時候,一向準時的凌媽沒來接他們,兩個孩子在幼兒園門口蹲了很久,直到所有的小朋友都被爸爸媽媽接走了,凌媽還是沒有出現。
肖兔從台階上站起來,拉過凌超的手:“走,我們自己回去!”
凌超張張口,似乎想說什麼,可是已經被肖兔一把給拽下了台階。
回家的路很短暫,可是對於兩個五歲的孩子來說卻很漫長。他們手牽着手,慢慢地沿着初秋的河岸走着,清澈的河水漫過河堤,秋蟬在枝頭吟唱着最後的驪歌。
肖兔奶聲奶氣地說:“走快點,不然乾媽會擔心的。”
凌超不服氣:“你幹嘛這麼聽我媽的話?”
肖兔歪着腦袋想了想,很認真地回答:“因為她是我乾媽呀。”
然後,凌超就沒有再問下去了。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院子的門虛掩着,裏面隱隱約約傳來爭吵的聲音。
肖兔牽着凌超的手剛要走進去,院門忽然開了,老凌從裏頭快步走出來,扭着脖子往裏喊:“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就是要出去闖一闖!”他說完,轉過頭,看到了一臉驚恐地肖兔和凌超。
“爸爸……”凌超弱弱的喊了聲。
老凌看了眼兒子,三十幾歲的男人,眼眶忽然就紅了。
“兔兔,乾爹要離開一段時間,以後超超就交給你照顧了,知道嗎?”
肖兔問:“乾爹,你要去哪裏呢?”
“乾爹要去一個很遠很大的地方,等回來的時候就給你們帶巧克力。”
巧克力?那可是很好吃的東西。
肖兔高興地點頭,一手拉着凌超,一手拍着胸脯:“乾爹,你放心吧,兔兔一定會照顧好乾弟弟的!”
然後,老凌就走了,第二天沒回來,第三天沒回來,第四、第五、第六天……一直沒回來過。
後來,凌媽一直哭,哭得都顧不上接送孩子了,於是肖兔就每天拉着凌超的手一起走出院門,穿過弄堂,沿着河堤去念幼兒園。
直到有一天早晨,凌媽忽然不哭了,她從房裏走出來,穿着土黃色的新連衣裙,腫腫的眼睛笑着,眯成了一條縫兒。
她對肖兔和凌超說:“走,今天媽送你們去幼兒園!”
肖兔高興得直拍手,說:“乾媽,你還是笑起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