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忘記一世流離 16

李祖娥緊緊咬着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的聲音，全身卻因為隱忍着哭意而劇烈的顫抖着，眼球似乎也凸了出來。

侍女見到李祖娥這個樣子，急的眼睛都紅了，可她卻不敢再向前走，因為她感覺到他們兩個人之間在說的事情是很重要的事情，即便李祖娥露出了這樣的表情，誰都不應該去打斷接下來的話。

李祖娥高高的仰着頭看着湛藍的天空，深深地、用力地吸了一口氣。

吸入心肺的空氣如同冰冷的寒氣，讓她的思緒一瞬間清晰了許多。她緩緩地鬆開了在袖袍中緊握成拳的手，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等到感覺自己如今的表情已經沒有了異樣，她才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許青，像是猶豫了許久，聲音輕輕地問道：“是為什麼？”

許青一怔。

李祖娥知道許青沒有聽清楚她這個問題是問的什麼，可她不打算詳細的解釋一遍，便又重複了一遍：“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什麼？

讓小憐離開人世的原因是什麼？

是她自己這麼選擇的，還是別人選擇的？

是她自己跳下了火坑，還是她逃不過朝廷的索命？

這麼多個原因，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

風揚起落在地面的枯葉。

許青呆立了許久，凝視着李祖娥的雙眸如同被一道閃雷照射着一般。久久的，他才恍然大悟過來，才理解李祖娥的問題問的是什麼。只不過當初在長安的時候他還來不及知道詳情就被姜豪委託到趙郡來接李祖娥去一趟長安，臨走的時候也只是交代了這麼一件事情，說是將小憐帶到趙郡來安葬……

僅此而已。

許青還是從當時在長安中行走的時候聽到的議論中明白了一些事情，只是那些口口相傳的事情難保沒有被添油加醋，他不能相信那些都是真的，更不敢就這麼告訴李祖娥。

這麼想着，許青微微蹙着眉，想着在更久之前聽到的事情。

“只聽說，她是在李宅內自縊的。”他小心翼翼的盯着李祖娥的表情：“至於是什麼原因，其實我還不清楚，只有等到回去長安了，見到姜豪的時候才能問問了。”

“自縊？”

李祖娥不敢置信的搖了搖頭，口氣堅定：“她那樣的人怎麼會自縊？過去的事情那麼沉重，那麼的讓人直不起腰，她都挺了過來。已經這麼多年了，她該……”

李祖娥的尾音弱了下來，慢慢的沒了聲音。

不是的，她應該知道的，當初在高儼出事之後，小憐其實就很迷茫的，若不是被高肅強行送出了鄴城又被宇文達這麼一個身份特殊的帶走，她肯定會迷茫的在當時就離開人世的。

這麼多年……

這麼多年帶給她的肯定是越堆積越深的壓力和沉痛啊！

李祖娥難過的落下了淚水，惱着自己竟然還會以為這麼多年的事情能減緩小憐心中的痛苦。其實那些事情都是在小憐還小的時候發生的，在心中造成的傷痛是很難隨着時間淡去的，她又怎麼可以覺得時間能夠讓小憐完完全全的痊癒呢？

更何況，如今的宇文達已經不在了，又有誰還會在她的身邊孜孜不倦的引導她呢？

沒有了……

這世上，再沒有這樣的人了！

李祖娥和許青到長安的時候，正是傍晚。

李祖娥這一行沒有從趙郡帶來“一兵一卒”，除了幾件匆匆收拾的衣裳外，她抱在手中的就只有一個親自訂做的骨灰罐。

許青駕着馬車沒有停留的直接駛進了民居。

為了不引人注目，姜豪沒有讓馮管家掛上白燈籠，更是不准他們刻意的穿戴白花和喪服。在他的印象中，他知道小憐不喜歡這些虛禮，而且他在這裏是等着李祖娥的到來的，等着李祖娥將小憐帶離這個是非之地，去一個清靜的地方。

像是知道李祖娥什麼時候會到一樣，晌午的時候胡荀就到了這裏等着。

胡荀不是住在這裏的人，所以姜豪的命令對她沒有半點的威懾力。她雖然沒有穿素白的喪服，卻還是在自己的頭上戴上了大大的白花。

姜豪像是算好了李祖娥和許青到的時間，又像是刻意的晚起，直到午時末才慢悠悠的從房內出來。

馮管家不知道小憐和胡荀之間的關係究竟深到哪裏，但是看姜豪對胡荀的態度，他也下意識的將胡荀看待成一個不受歡迎的人。胡荀到了之後，馮管家只是讓小荷將她接到屋內坐着，之後便再也沒有去搭理過她。

胡荀和馮慈明一直在屋內靜坐着，直到姜豪起了身。

姜豪是個習武之人，他從前從來不會這麼晚起，雖然故意給胡荀難堪是一部分的原因，但他這些日子一直忙着小憐的後事，直到知道李祖娥就要到長安了才覺得稍稍鬆了些心，所以這一天晚上睡的特別的熟。

胡荀這幾日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在馮宅雖然每日都裝作鎮定的樣子，但心中卻早已經翻天覆地。那天她雖然得到了姜豪的阻攔，卻還是遠遠地看了躺在床上了無生氣的小憐一眼。她還清清楚楚的記得當初馮子琮被送回府上的時候，脖子上的傷痕是怎樣的，那抬着他的棺材又是怎樣的流血遍地。那一天的小憐，脖子上也有着那樣類似的勒痕，雖然不像馮子琮那樣讓人覺得慘不忍睹，可那樣的場景仍舊刺痛了她的心。她不知道喘不過氣的感覺是怎樣的，更不知道看着眼前一點一點的變黑卻無能為力的感覺是怎樣的，曾經她以為自己是當年受傷害最深的那個人，但是看到小憐傷痕的那一天才發現並不是這樣的。

很多事情都不能再重來，就好像當初的歐陽櫱，再好像當初的小憐。

這兩個人，她當年既然沒有接受她們進入馮家，那麼此時此刻再有這樣的事情也是多此一舉的。而且馮子琮已經不在世上了，她再去做這些事情只怕會讓家中的親族覺得惱怒又麻煩。可是，她還是記得馮子琮離開之前說過的事情，也記得馮慈明誇讚過的這位妹妹，所以她想要盡最後的一點能力，讓小憐風風光光的離開人世。

只是，她這樣的打算卻被姜豪完完全全的否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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