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林玉雪
暈倒並不能解決問題。
小嬌是王家陪嫁來的滕妾侍婢,帶回王家教訓,能不能活着回來還是個問題。
大興女子帶來的陪嫁,屬於女方的私財,能夠自主處置,女方死後由女方所生的子女繼承。若是無子無女,便按照女方的遺囑處置。若是無遺囑,則退回女家,男子不能過問。
林簡說不出拒絕或者不認同的話,王志的一言一行都是緊扣着大興禮法。
小嬌等了一陣,沒有等到林大將軍的話,知道還是得自己出面。
裝作剛剛醒轉來,小嬌的人中上還帶着丁媽媽的指甲印,對着王志便跪了下去,邊磕頭邊哭喊道:“小嬌從來沒有被封為嬌夫人,這是陷害。小嬌向來知道自己的身份,求大公子高抬貴手,小嬌一向謹守本分,侍奉夫人和將軍,不敢造次。念在小嬌為林家生了幾個孩兒的份上,求大公子莫要與小嬌計較。”
這話句句巧妙,首先說別人,接着有意陷害,又說大公子要為難一個在林家生育了幾個孩子的柔弱女子,實在當不起王家大公子的身份。
小嬌的額頭已經磕出了青紫,馬上就要見血了。
王志聽了這話,知道這小嬌的確是個難纏的,若是他硬要帶走,便落了下乘。但又咽不下這口氣,王家的臉面都被毀完了,還是被自家帶出來的奴婢打了臉。
林樂霜知道男人在內宅上即使與一個女子理論贏了,被傳了出去,也是污點。風光霽月的王大公子實在是不應有這個污點。便咳了咳,讓四哥和三哥攙扶着,走到了王志的身邊。
這下小嬌是在給他們三個子女磕頭了,林簡看的面有不忍。她心中冷哼一聲,原來父親不是不明白禮法嗎,只是在心裏就看低他們這幾個嫡子嫡女罷了。
林樂霜對着小嬌說:“我連口米湯都要嬌夫人開口方能喝的起,您怎麼當不起嬌夫人呢?這園子還是以嬌夫人的名字命的名呢,叫做嬌園,有刻碑為證。大興姬妾們生的孩子都是主子,那裏輪到姬妾們說自己生了主子呢,可你卻敢在王大公子面前稱自己為林家生了幾個孩子……”。虛弱的喘了喘氣,月光照在這個少女的臉上,令她的容色更增添了幾分,她的臉色潮紅,頗有幾分嫵媚。
“這園子裏大大小小都得稱您一聲嬌夫人,再不濟的也要喊一聲嬌姨娘,我們若都是陷害了您,那這園子明明是你住着,難道也是父親陷害了你不成?你又要陷寵愛你的父親於何地。”
小嬌無話為自己辯駁,只是不斷的磕頭。林簡看的肉痛,手握緊了又松。
“母親,你怎麼在這裏對他們磕頭?”一聲嬌喝傳來,隨之一道嬌小的身影沖了過來,是林玉雪。
林樂霜眯着眼睛,面上一片平靜,手指卻抓緊了四哥林先的胳膊,林先奇怪地看了看妹妹。
林玉雪比林樂霜小兩歲,年方十一,已是姿色不凡。月光之下,像個林間的小仙子,淚眼汪汪地對着林簡說:“父親,您怎麼能看着母親受這份折辱。母親對着他們磕頭,今後怎麼在府中管得住下人,我和二哥、五哥還有什麼臉面。”
小嬌有些着急,女兒這般打抱不平的話,卻是生生將不敬主母的罪過坐死了。
林簡正在憤怒中,沒顧上這個錯處,被這話一激,就想張口救下小嬌。林樂霜卻等得就是這一出,是她命人去給林玉雪通風報信的,當然能料到會說些什麼。
她咳了咳,輕聲對林玉雪說:“妹妹,母親怎麼受了折辱了,母親好好的在梅園養病呢。說話之前,先想清楚,誰是你的母親。”
四哥林先跟着冷哼一聲:“母親,你的母親是誰?王大公子,您也看到了,姬妾生的就是上不得檯面。”
大興的庶子庶女們都得叫主母為母親,出生卑賤的姬妾並沒有這個資格,更何況是連姓氏都沒有的小嬌。
林簡本想張口說話,這下子更說不出口了,只能狠狠地盯着幾個嫡子,像是有什麼仇恨一般。
王志在一旁看着林樂霜,這個嬌弱的表妹看着幾番要暈倒,又幾番恰好醒來,每次張口說話,卻正正好在對方的痛點上。
真正有趣。
“林樂霜,你好狠,我與你有什麼仇怨,你要如此這般……”,林玉雪又氣又急,衝過來指着她就罵。
有什麼仇怨?仇怨大了,那些鮮血,那些過往的折辱,她母親和哥哥們的命……。
林玉雪頭上的玉簪子在月下發著幽幽的紫光,絕非凡品。她認得那隻簪子,是母親的愛物,前世時,母親的愛物沒留一樣給自己做念想,原來這個時候就已經在林玉雪的頭上插着了。看樣子這母女二人已經把自己和母親當作是死人了,可不是上輩子都如了小嬌母女的願,死光了。
她用牙緊緊咬着嘴唇,努力剋制着仇恨,用力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淡淡地問:“二妹,不知我怎麼了,讓你誤會我與你有仇怨。你身為林家的主子,偏偏要自甘下賤,認奴為母,我也不敢攔着,可是你好好地詛咒母親受了折辱做什麼?”
“你……”,林玉雪怒氣更甚,說不出話來反駁,就要衝上來廝打嫡姐。
小嬌眼見越鬧越大,連忙抱着女兒的腿,林玉雪大喊:“母親,你這是怎麼了?”。小嬌只好低聲對她說:“你可記得母親給你說的話,現在形勢比人強,你要忍耐,母親受的以後會千倍還給他們。”
林玉雪停下動作,眼中帶着淚光,狠狠地剜了他們一眼。
今天的事情到這怎麼能算完呢,一筆一筆的帳還沒有開始算呢。
就在眾人開始有些同情,滿臉是血的小嬌時,林樂霜淡淡地說了一句話:“小嬌,你莫要在這裏磕頭了,難道琅琊王家的家規因為陪嫁的奴婢磕幾個頭,便能廢掉嗎?你這樣把自己磕傷了也是於事無補啊。”
小嬌身形一頓,若是再要這樣磕下去就有些刻意了。
既然被叫破,小嬌也不打算這樣繼續磕下去,王家再怎麼也不會不給林家這個面子。小嬌打定主意,仰着臉凄厲地望着王大公子,額頭上的血蜿蜒地沿着蒼白的臉頰留下來,在這月色之下,顯得格外可憐。
“小嬌已經無話可說,若有過錯也是無心之失,只求王大公子高抬貴手,給小嬌一條活路。”
林簡望着好似下一刻就會死去的小嬌,一雙眼睛變得通紅,他努力在臉上堆積了些許笑意,正打算向王大公子再求個情。
不料,林樂霜在此時咳了又咳,林先見狀馬上喝道:“其他事若說是你生來卑賤,被父親寵得沒大沒小,倒也罷了。敢問你竟然敢騎到主子頭上,我妹妹病了幾日,剛醒來,想喝口米湯都要你發下令牌。這到底是什麼緣故?”
看熱鬧的人眼神又變得複雜起來,大將軍府的內宅混亂,妻妾不分,原來到了這個地步啊。有些賓客開始打量着小嬌,原來這個在人前人後溫順可憐的女子就是這樣趁着主母病弱之時,虐待嫡女的啊。
“一口米湯都喝不上,這也真……”,有人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小嬌連忙辯駁:“這管廚房的羅媽媽是夫人陪嫁帶來的,我們同為奴才,她怎麼會聽我的話。大娘子貴為主子,怎麼可能連碗米湯都要不來。四郎可萬萬不要被那居心不良的奴婢蒙蔽了啊。”
這居心不良的奴婢,自然不是大娘子身邊的侍婢便是那管廚房的羅媽媽了,而她小嬌便是被誣陷的那個無辜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