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土匪搶火車
在瀋陽的尋常百姓們看來，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與平日並沒有什麼異樣。清晨，太陽照舊從地平線冉冉升起，把燦爛的光芒灑在大地上。天空澄清碧藍，有一群大雁在盤旋飛翔，嘴裏發出凄楚的鳴叫。
在瀋陽城西的北寧鐵道線上，忽然傳來一陣火車頭激昂嘹亮的汽笛聲。路旁行人回眸望去，一列龐大的貨物列車呼嘯着向前方撲來，火車頭咣當咣當的巨大聲音震天撼地。在黑沉沉的鐵路線附近，突然竄出兩支準備攔阻火車的武裝：一支是土匪郭思啟的隊伍，三百多個土匪滿臉殺氣，手持各種武器，虎視眈眈地流竄至距離馬家火車站一公里的高坎上。一支是日本關東軍戶村聯隊的山田中隊，一百多名荷槍實彈的士兵，氣勢洶洶地溜到馬家車站。山田中隊長臉色發青，驕狂無羈，趾高氣揚地要率部攔阻火車。喧鬧紛亂的鐵道旁，一時充滿了一片陰森恐怖的氣氛。
土匪頭目郭思啟身穿灰色軍服，頭上戴着一頂大檐帽，威風凜凜地佇立在鐵道旁的高地上，指手劃腳地指揮土匪們搶劫列車物資。他手裏揮動着一支馬鞭，窮凶極惡地命令郭胖子：“二當家的，你帶一百個弟兄上去，先在鐵道線上擺放障礙物，給我攔住火車頭。你們要把火車上的所有物資，統統都給我搶下來，運回山寨去。這回我們的倉庫就會裝滿了，弟兄們們就會豐衣足食，高枕無憂了。我帶四挺機關槍在高地督戰，保證你們的行動安全。”
郭胖子眼裏閃射出貪婪的目光，嘴唇上叼着煙捲，興奮地說：“大哥，放心吧，我們一定會搶劫成功，干出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來。讓官軍和響馬們好好領教我們的厲害。”
郭思啟是一個多年佔山為王的老土匪，在遼南地區聲名顯赫，他跺一跺腳，地上就會顫三顫。最近他又同日本關東軍勾結在一起。他聽孫富貴說日本人近期會在瀋陽鬧事，要對東北軍下毒手，希望他們最近要在瀋陽周邊多活動。他頓時眉開眼笑，感覺時機終於到了，自己要趁機撈一把。他心裏充滿了喜悅，舒展雙眉，手裏舉着望遠鏡，凝眸注視着鐵道線，提醒說：“二當家的，你們要小心謹慎行事，千萬不能出差錯。”
“放心吧，大哥，咱們干這事也不是頭一回了。”郭胖子膽大包天，心狠手辣，天下沒有他不敢幹的事。
郭思啟向身旁的一個小土匪錢拐子一擺手，“快，拿酒來”。錢拐子麻溜地從腰上解下沉甸甸的水壺，恭恭敬敬地遞給郭思啟。郭思啟爽快地拔開蓋子，張牙舞爪地說：“俗話說，酒壯英雄膽。二當家的，我這兒有關東軍戶村大佐送來的好酒。咱哥倆喝一口，好壯壯膽氣，祝我們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大哥，這日本人的酒就是好，真是好酒！大哥，想不到現在日本關東軍的大官都重視你，這東北軍就更不在話下了。我們弟兄們跟着你，真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噢。肯定會享福的。”郭胖子大模大樣地端起水壺，在壺口聞了聞，臉上露出愉悅的神色，心馳神往地說道。
郭思啟臉上流露出目空一切的神態，威嚴地說：“弟兄們，天下就要大變了，我們也要改換門庭了。我已經和日本人聯繫上了，正在考慮投靠日本人的條件。”
錢拐子心領神會地掏出兩個小飯碗，畢恭畢敬地給他們倒酒。郭胖子接過兩碗酒，先把左手的那碗酒恭敬地送給郭思啟，挺起寬厚的胸脯，扯着破鑼嗓子激動地說：“請大哥放心，我們弟兄都聽你的，你說下刀山，上火海，我們也絕不含糊。大哥，來，先喝酒。”
郭思啟故作斯文，慢條斯理地舉起碗，輕輕地呷了一口酒。他雙眼斜視着遠處的鐵路，胸中有數地說：“我們這回搶火車是趁火打劫，日本人要在瀋陽動手了，張學良在北平是鞭長莫及，管不了瀋陽這邊的事。我們可以為所欲為，這真是天賜良機喲。”
“大哥，你就瞧好吧。人無外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我們這回搶火車，一定能大大地發財。”郭胖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小碗，脖子一揚，咕嘟咕嘟，酒就全都灌進肚子裏。
郭思啟臉上露出傲慢的神色，一雙眼睛眯成一條線，得意地瞧着周圍的土匪們，用手摸了摸額頭，抿嘴一笑：“好，你們大膽地干，我保證你們兩年內都能吃得嘴角流油，家家戶戶都腰纏萬貫。”
土匪們受寵若驚，七嘴八舌地叫喊：“多謝大當家的幫助。”“我們一定會搶來大批財寶孝敬你。”
郭胖子喝光一碗酒，狂妄地把小飯碗向鐵路方向投去，飯碗當場摔得粉碎。郭胖子大笑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次搶火車，我們就會鳥槍換炮了。”他露出滿臉的橫肉，獰笑地望着土匪們，急忙櫓胳膊挽袖子，兇狠地一招手，領着一群土匪殺氣騰騰竄到鐵路線上。郭胖子輕車熟路地指揮土匪們一陣忙活，迅速地把隊伍埋伏在鐵路兩旁，將一堆大石頭擺放在線路中間。郭胖子瞅着擺放好的障礙物，臉上呈現神氣活現的樣子，得意洋洋地對土匪們說：“行了，這回火車來了，大家可以瞧熱鬧了。火車司機瞅見這石頭堆，就會乖乖聽話，老實地停車。如果他不停車，火車就會撞上大石頭，就會出現車翻人亡的下場。錢拐子，你說是不是這樣？”
錢拐子瘸着左腿迅速地從土匪群里鑽出來，獻媚地說：“二當家的說的對，這火車撞上大石頭肯定會翻車。前天，我在大虎山車站附近，瞧見火車頭撞上一頭牛，火車的輪子當時就掉道了。開火車的司機跳下車后，目瞪口呆，心急如火，只是干著急，那火車頭就是不會跑了。”
郭胖子身穿便衣，腳蹬馬靴，兇狠地瞥了一眼火車來的方向，耀武揚威地說：“大家要準備好麻袋，一會火車停車了，都給我上車去搶物資。見到什麼搶什麼東西。誰要是幹活不出力，小心我收拾他。”
第二章臨危不懼
土匪們個個臉上露出凶神惡煞般的表情，眼睛裏閃爍着貪婪的神色，直直地盯着前方的線路，都想大刀闊斧地撈一把。
“二當家的，你放心，只要火車停車了，我們就會把火車上的物資照單全收，搶它一個乾乾淨淨。”錢拐子滿臉殺氣，狂妄地說。
“好咧，大家放心地干，大當家的已經同各方面聯絡好了。我們做這個事，聽大當家的說，是得到日本人的支持了。”郭胖子眨着奸詐的小眼睛，渾身顯露出驕橫跋扈不可一世的表情，嘴裏哼哼地一陣冷笑。
錢拐子身體呈現出恭敬的姿勢，神秘地一笑，討好地說：“弟兄們，有大當家的在後面督戰，我們就可以甩開膀子大幹一場，干好了，大當家的會給獎賞嘍！”
“對了，大家都要給我賣力氣，拚命地搶。大當家的說了，回到山寨要論功行賞。”郭胖子輕輕地咬着嘴唇，陰險地望着鐵道線說道。
遠處鐵路線上傳來一陣輕鬆的腳步聲，一位年輕的鐵路巡道工人身穿鐵路工作服，步履輕捷地過來了。他突然瞧見鐵道上擺放上大石頭，頓時怦然心慌，臉上驚嚇得冒出冷汗，心急火燎地擺手喊道：“喂，你們是什麼人？不知道火車軋上這大石頭，立刻就會翻車嗎？”
“媽拉個巴子，他竟敢阻攔我們，你去好好教訓他？”郭胖子瞥見有人阻攔，驚異地瞪着小眼睛，惱火地瞟着巡道工人，朝錢拐子一使眼色，惡狠狠地命令道。
巡道工人跌跌撞撞地跑到現場，風風火火彎下腰，伸手就要搬線路上的石頭。錢拐子一瘸一拐地竄過去，兇狠地嚷道：“喂，不許你搬石頭？”
巡道工人的臉上焦灼不安，佈滿陰雲，心急火燎地說：“老總，這大石頭放在這兒，火車來了會撞翻車的？我是維護線路安全的工人，我必須把石頭搬走嘍。”
錢拐子蠻不講理地說：“你不許動。什麼鐵路巡道工人，我們就是要叫火車頭翻車。我們是要搶劫火車上的物資。”
“我是吃鐵路這碗飯的，我要保護列車安全。我不能允許你們搞破壞。”巡道工人一面彎腰去搬動石頭，一面理直氣壯地勸說著。
“你給我快點滾開。小心我的手槍發火了？”錢拐子瞅見巡道工人不聽勸阻，頓時氣急敗壞，一個箭步竄過去，伸手打了巡道工人兩個耳光，兇狠地掏出手槍，聲色俱厲地威脅。
巡道工人驚慌地捂着打紅的臉，瞧見這些土匪的凶神惡煞模樣，氣得心臟劇烈地跳動，嘴唇急促地哆嗦，一時手足無措。他匆忙站起來，跳到線路旁邊，憤怒地說：“你們破壞鐵路，是會受到政府懲辦的？”
錢拐子小三角眼珠骨碌地一轉，陰險地一笑，狂妄地舉起手槍，對準巡道工人瞄準：“我喊三聲，你如果不乖乖走開，我可對你不客氣了。”
“老總，你息怒，我這就走。”巡道工人嚇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腦子裏迅速閃過好漢不要吃眼前虧的念頭。巡道工人急忙走到線路的高坡處，舉起手中的小紅旗，向著火車頭來的方向匆忙地揮動着。他這是緊急報警信號，火車司機瞅見這個信號，就會及時停車，防止列車撞上大石頭。巡道工人皺緊雙眉，慌手忙腳地站在高坡處，向火車過來的方向報警，卻沒有被轟隆跑過來的火車司機瞧見，一場可怕的翻車大事故就要發生了。
巡道工人噤若寒蟬，焦急地揮動小紅旗報警，由於這裏是一個大彎道，火車司機看不到他的報警信號。車頭裏的乘務員們還沉浸在緊張的工作狀態里，龐大的火車頭按照列車運行計劃，正轟隆隆地向著前方奮力地飛馳。
火車頭司機室里乘務員，正在按照職務分工，緊張地忙碌着各自的工作。火車司機趙振鐸精神抖擻，腰板挺直地端坐在左側的駕駛台上，右手握着操縱手把，雙眼注視着前方線路。副司機站在機車鍋爐右側，一面觀察前方線路情況，一面掌握機車鍋爐各種儀錶狀態，不時地往鍋爐里注入冷水。司爐劉懷民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穿着一件沾滿油煙的舊衣服，匆忙地用鐵鍬朝火車的鍋爐里投煤。經過三個小時的作業，他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渾身的衣服早就濕透了。
在司機室的右側靠窗的椅子上，端坐一位穿着鐵路制服的年輕人，他全神貫注觀察着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不時地在手裏的小本上記着什麼。他叫張鐵龍，是北寧鐵路局駐瀋陽的運輸特派員。他今年三十一歲，中等身材，思維敏捷，動作靈活，額頭寬闊，目光敏銳，眉宇間顯露出勃勃英氣。他聽火車一聲長鳴，匆忙放下小本，探頭窗外眺望着廣闊的田野。九月的陽光就像變戲法一樣，把廣袤的東北大平原映照成五彩斑斕的顏色。美麗富饒的關東大地五穀豐登，看樣子又是一個好年頭。
火車飛快地朝瀋陽疾駛，前方是一個長大下坡路，列車要減慢速度運行。火車司機忽然一位汽笛，火車頭猛然大聲地鳴叫起來，震得車頭裏人渾身一顫。大家全神貫注地盯住前方線路，生怕發生一點意外。
世界上的事就是讓人奇怪，你越是害怕出事，那擔心的事就追着你來。火車頭剛轉彎抹角進入下坡路，突然他們瞧見前方線路上擺放的一堆大石頭。張鐵龍眼光敏銳，渾身一怔，緊急呼喊：“前方發現異物，請趕快停車？”
說時遲，那時快。火車司機立即實施緊急制動手段，火車頭猛然地發出一陣顫抖，鋼鐵巨人極不情願地降低速度了。趙振鐸手握機車制動閘，小心翼翼地減慢列車運行速度。當火車頭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接近目標，他們頭上情不自禁地冒出冷汗，驚詫地瞧見了線路上的異物竟然是一堆大石頭。這顯然是有人故意放置的，是一起人為的破壞行為。
司機趙振鐸慌張地說：“張特派員，這裏面有鬼呀？怎麼辦？”
張鐵龍熟諳兵法，遇到難事冷靜沉着，安慰說：“大家別慌張，不用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趙大車要掌握好火車，只要火車頭沒事，我們就能想辦法衝過去。”
驟然間，從鐵路兩側竄出來一群穿便衣的鬼鬼祟祟的傢伙，一個個衣冠不整，氣勢洶洶，怒目橫眉，手裏的步槍、手槍對準了火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