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賈家求診
雖然那一日得了顧白羽的暗示,王家人並沒有聲張顧白羽剖腹取子的事情,然而當日圍觀者甚眾,再加上王家人因為感激顧白羽的救命之恩而不吝溢美之詞,逢人便道顧家大小姐不但醫術高明了得而且宅心仁厚,很快,顧氏家族嫡長女顧白羽是“神醫”的名號便在田間鄉野被宣揚了出去。
於是一時之間,臨近縣城村莊前來登門求醫的人絡繹不絕。雖然顧白羽收取的診金依舊不多,卻足以令她們三人的生活改善不少。而一向持家精明的柳媽,更是攢下了些許的銀兩,除了供顧白羽四處搜羅醫術來讀之外,還余着能扯些布料縫製新衣的錢。
眼看着酷熱的盛夏即將來臨,而自家小姐身上卻依舊穿着下人們才用的粗布衣衫,轉臉看了看坐在廊下陰涼處手捧醫書比劃着什麼的顧白羽,柳媽摸了摸一直裝在身上的錢袋,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顧白羽面前,說道:
“小姐,最近這段時間咱們攢了一些余錢,眼看着這天氣就要熱起來了,您今兒啊就甭看書也甭坐診了,帶着茶心去清州城的鋪子裏挑塊輕薄涼爽的料子,老奴給您做身兒像樣點的夏天衣裳。”
彼時的顧白羽正捧着新得的《青囊經》仔細研讀,冷不丁地被柳媽出聲打斷,人雖然已經條件反射般的抬頭看向站在身側的柳媽,然而沉溺在書中的思緒卻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於是只是愣愣的看着柳媽,半晌沒有回應。
“小姐,您瞧您,什麼時候看書都這麼入神。”瞧着顧白羽那一臉不明所以的呆愣表情,柳媽瞬間反應過來她根本沒有聽到自己說了什麼,又是生氣又是好笑的重複道:“老奴剛剛說,天氣馬上就要熱起來了,現在咱們手頭兒有點余錢,今日您就帶着茶心一起去清州城挑塊輕薄涼爽的料子,老奴給您做身夏衣。”
“不用了柳媽,我就穿這衣服挺好的,”終於明白過來柳媽在說什麼的顧白羽,戀戀不捨的放下手中的醫書,繼續對柳媽說道:“我看病的診金有多少我自己知道,就那麼些錢,給我做了衣服就做不了別的,我整日裏待在院子裏坐診也不需要什麼好衣裳撐門面,咱還是留着改善生活吧。”
“小姐,錢的事情您不用操心,老奴我心裏有數。這些年咱日子一直過得苦,現在咱們多少有些條件了,就不能再這麼委屈你了。”連連搖頭,柳媽堅持要把準備好的碎銀塞給顧白羽,兩人正爭執退讓中,虛掩着的院門外傳來陣陣敲門聲。
“請問顧小姐顧大夫在家嗎?”彬彬有禮的聲音從院門外傳來,“在下是清州城賈家的管家賈方敏,久聞顧小姐‘神醫’之名,特地登門求診。”
“來了,來了。”正在院門一側的小廚房燒開水的茶心立刻應聲,邊走邊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然後將虛掩着的院門打開后說道:“您請進,我們家小姐就在廊下。”
眼瞧着有人上門求診,柳媽登時收回與顧白羽推讓的手,將未遞到顧白羽手中的錢袋暫時收回袖袋中,垂手而立在顧白羽身後,而顧白羽也重新端坐在廊下藤椅上,上下打量着來人。
暗栗色的長衫外罩着一件淺色短裳,雖然因為對衣料了解不多而難以名說,然而顧白羽仍是能看得出那衣料的上乘,遠高出自己身上穿着的這粗布衣裙。
清州城賈家?
在腦海里細細思索一遍,顧白羽卻沒有得到什麼太多有用的信息。看來這原主顧白羽對賈家也沒什麼了解,於是安靜的看着已經站在自己面前的賈方敏,顧白羽清秀的面容上沒有什麼太多的表情。
“拜見顧大小姐,在下清州城賈守嚴賈家的管家賈方敏。”賈方敏恭敬地抬手作揖,顧白羽這略帶稚嫩的臉龐令他的心中多少有些疑慮,因着自家二少爺的頭疼病,這些年來的各界名醫、神醫他也見得多了,雖不至於每一位都長須白髮,然而如此年輕稚嫩的女大夫,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也許坊間那些什麼“神醫”之稱只是空有其名吧。
賈方敏始終不相信,面前這位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能有什麼太過高超的醫術。
然而既然已經登門求診,一向教養良好的賈方敏也仍舊是恭恭敬敬,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怠慢與輕視,但卻打消了想要請顧白羽到賈家大宅出診的念頭。
“病人年齡幾何?有什麼病症?病發期多久?曾經用過什麼葯?”對着賈方敏點點頭,顧白羽便開口問道。
既是大戶人家又派了管家來,顧白羽便知道,這十之八九便是先行來問診或是請大夫出診。然而對方沒有開口要求出診,她便也不主動發問,而是直截了當的詢問病情,既不用耽誤時間影響她繼續研究方才那本《青囊經》,也不會顯得她太過殷勤。
“回顧大小姐,病人是我家二少爺,今年剛滿八歲,經常會頭疼難忍,這種狀況持續有一年多了,也曾求訪過不少名醫,但都沒有太大的效果,最近這十來天,二少爺的頭疼又有所加劇,前日下午還疼昏過去了。”沒想到顧白羽會如此乾脆利落,賈方敏更加不敢怠慢的一一道來。
“一年多之前你們少爺是不是頭部受到過什麼撞擊?近來頭疼加重之前是不是也讓頭部受到過什麼傷?頭暈的時候他有沒有噁心想吐的癥狀?”賈方敏的病情陳述讓顧白羽心中對病情的判斷有了大致的範圍,連珠炮似的問題拋出去,她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張口欲答的賈方敏,又添了一句道:“叫我顧大夫。”
“是,顧大夫,去年臘月里,我們家二少爺跟小夥伴打雪仗的時候滑了一跤,正好將頭磕在了一旁的玉蘭石凳上。至於這幾日二少爺他有沒有撞到頭,在下便不得而知,不過昨日聽二少爺身邊的貼身婢女提到過,二少爺近日確實有些想吐沒胃口。”
賈方敏機警,從賈家來時便已經打探得知,顧白羽雖然名義上仍舊是顧氏家族的嫡長女,然而卻自小不受寵,恐怕心裏對顧家多少有些嫌隙,因此甫一聽到顧白羽的特意提醒,便立時改了口,卻沒想到自己是扎紮實實的誤解了顧白羽的意思。
因着佔據了這具身子,顧白羽對顧家不是沒有嫌隙,然而卻也因為只是佔據了這具身子,顧白羽對顧家也沒有太多的感覺,甚至對顧家將自己扔在田莊上自生自滅的做法多少有些感謝,若不然她便還得顧家大宅面對與妾室和姊妹間無窮無盡的鬥爭。
因此,方才她那麼提醒一句,純粹是因為前世聽慣了別人喊她“顧醫生”,現在驀地“顧大小姐”長、“顧大小姐”短的,她聽着彆扭而已。
將賈方敏的病情陳述一字不落的聽在耳中,顧白羽心下思忖,覺得按照癥狀應該是頭部受到撞擊之後有了淤血所致,而那噁心嘔吐的癥狀,多半便是有了輕微的腦震蕩。
心中有了計較,顧白羽手下便流暢起來。腦海里回憶着是老中醫的爺爺曾經給她講解過的王清任的《醫學改錯》,顧白羽按照賈家二少爺的年齡和身體狀況進行了適量的增減,開出了一副活血散瘀的藥方。
在茶心伸手要將藥方拿走的時候,顧白羽卻忽然想到了剛剛一直在鑽研的《青囊經》。
方才的她之所以看得入迷,連柳媽的話都沒有聽到,全在於那《青囊經》是在現代失傳已久的華佗的著作,而她剛剛比比劃划的,正是華佗所記載的針灸之法。雖然上書的醫理用針等與現代醫學多少有些出入,然而顧白羽卻不得不感嘆華佗醫術之高超與針灸法之高妙,連她這個活在現代接受了三十多年中西醫熏陶的人,也難以望其項背。
於是抬頭看向尷尬的望着自己伸出去半路攔截藥方的手的賈方敏,顧白羽說道:“你家二少爺的頭疼症多半是因為頭部受到撞擊而留存淤血所致,這方子便是一些活血散瘀的葯,想必其他大夫多少也有所涉及。然而我畢竟沒有親自見到病人,許多具體的癥狀難以判斷,這藥方雖有效,卻不能保證完全對症,若是你家少爺方便,還勞煩你帶他前來診治。或許針灸之法更能立竿見影也不一定。”
“針灸之法?”被顧白羽的話令賈方敏將落在藥方上的目光重新引回了顧白羽身上,下意識的重複着她的話,賈方敏的心中卻不敢置信。
針灸之法先前不是沒有大夫提出過,卻皆因二少爺賈雲清太過年少而不敢貿貿然動手,只給開些湯藥了事。此時乍一聽顧白羽說起,賈方敏看向顧白羽的眼光中滿是猶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眼前這個面容稚嫩卻信心滿滿的年輕姑娘。
“這件事情你自己考慮吧,來與不來我也不強求。本來我也只是個提議,就算你家二少爺來了,他也未必就一定適合針灸。”清楚的看到賈方敏眼中的猶豫,顧白羽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於是將手從藥方上收回,語氣平淡的說完后,便重新低下頭去繼續看先前放在身側的《青囊經》而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