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第330章 若死同衾
“那個人,就是你。”封隱語出驚人。
“我?”
“我早該想到的,”封隱垂眸,“所有的線索都藏在一些細節里,我卻一直都沒有想到,直到看到你母親的那封信,我方才明白這件事的始終,而這,也是南宮怡寧獨獨放你一人進城的原因。”
付清歡難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是那個轉生遇到困難的真聖女?”
“不完全是,但是也可以這麼說。”
付清歡心裏震驚了許久,隨後在封隱的注視下恢復平靜,“如果這是真的,你為什麼一再阻攔我?”
“因為假若你不涉險入城,試圖喚醒你的記憶,恢復你失去的靈力,這個世界,至少還可以撐上再一個十五年。”封隱說得緩慢而認真,“可是若是你因此而遭遇不測,那這十五年都會化為灰煙。”
巫族二十多年前滅鄭,此後一年發生大火,全族覆滅,其後五年,氣候劇變,百姓受難,生靈塗炭。
付清歡沒再說話,跟着封隱共坐一騎,朝着蠱鎮行去,越深入巫城,路邊的骸骨就越來越多,付清歡冷得牙關都在打顫,封隱便勒着韁繩,把她整個護在自己懷裏。
行過城中央,他們看到了巫城原來最高的建築——真聖女像。
那神像坍塌了大半,半個身子歪倒在一邊,漢白玉的身體被埋在雪中,那黑曜石做的眼卻還牢牢鑲嵌在框中,嘴唇上的朱漆卻已經褪去了大半顏色。
付清歡微仰着頭,看着神像默然良久。
那神像隱約還能看出些五官的輪廓,細瞧竟與她如今的模樣有兩分相似。
“這裏原先是族長的住所,保存應該會相對完好一些,我們先在這裏休息吧。”封隱下了馬,提着劍去替她開道,神像周邊的幾根立柱斷裂歪倒在兩邊,下面還能看到幾個被壓住的軀體。
忽然,幾片顯眼的綠色引起了他的注意,這座城一片荒蕪,但是神像下卻偏偏有幾株活着的植物,上面似乎還結着幾顆黑色的漿果,封隱隨即走到了那幾株只及自己小腿肚的植物前。
剛彎下腰,便聽得一聲悶響從身後傳來。
封隱動作一頓,回頭竟見付清歡從馬上栽了下來,只覺得整顆心似乎被鈍物猛擊了一下,等到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她身邊時,她臉上的血色已經褪得一乾二淨。
掛在腰間的水壺蓋子掉了出來,水淌入被凍裂的豁口中,轉瞬間消失不見。
“我只是下馬的時候沒有站穩,”付清歡艱難地喘着氣,“你不用緊張。”
封隱皺着眉替她把脈,“你確定還能繼續往前走?”
“我自己的身體狀況我有分寸,還沒有到完全走不動的時候,我就不會半途而廢。”付清歡在他的攙扶下站起來,舉步維艱地朝着神像旁邊的門口走去,封隱抿着唇,看着她扶着門框走進去。
屋內的一切陳設都是完好的,靠牆的桌案上還供奉着神龕。
付清歡靠着桌子坐下,微闔着眼想去摸腰間的水壺,這才想起來壺裏的水方才漏光了。
封隱在外面轉了一圈都沒有找到水源,索性裝了些乾淨的雪在裏面,想要用內力催化積雪,卻發現這裏的雪根本無法融化。
看起來輕而無害的雪,卻帶着一股讓人生寒的詭譎。
與此同時,外面的風雪又大了起來,期間還夾雜着密集的冰雹,封隱猶豫片刻后迅速摘了些先前看到的漿果回到了屋裏,“兩種選擇,等風雪停下后返回,或藉著這些不明的漿果繼續走下去。”
付清歡接過他手裏冰冷的漿果,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屋外的風雪,“這雪什麼時候能停?”
“也許馬上就能停,也許幾天幾夜都停不下來。”
“所以其實我們只有一個選擇不是么,”付清歡捏了捏手裏的果子,遞到了嘴邊,“既然這果子能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下生存下來,說不定可以解我的體寒,反正無法,不如冒險一試。”
封隱卻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我先來。”
“既然綁着血契,又何必分這個先後。”付清歡笑得極淡,眼中的光芒卻不曾斂去。
“這分秒,我必爭。”封隱說完就吃了一顆漿果,而後定定地看着她溫柔的眸子,“我不該相信南宮怡寧,我只當她不會害你,卻不知她拿你賭天下。”
“沒什麼好愧疚的,她做得沒錯,你也是。”付清歡輕輕撫着他的臉,忽然想到蒙特佛貢地窖的藏屍所里,那緊緊相擁的兩具枯骨[1],“既然沒有回頭路,那便想想接下來還能做什麼吧,你說,若我們就此長埋此地,以後會不會有人找到我們?”
“不會,”封隱目光決然,“如果我們走不出去,那世人便再也無法生存,所有人會為你陪葬。”
付清歡微微一愣,隨後伸出手,坐着環住了他的窄腰,微笑着閉上眼,“我怎麼會愛上你這麼個絕情又狠毒的男人。”
封隱垂眸,摸了摸她的頭髮沒有說話。
付清歡撐着身子站起來,拉着封隱往裏屋走,隨後把床上的被子一掀,身後塵土飛揚,她便拉着封隱就這麼躺了下去,最後輕輕靠在他的懷裏,“如果這果子有毒,我就在這裏一直陪着你,若死同衾。”
封隱沉默着抱緊了她。
付清歡慢慢合上眼,她實在是太過虛弱,片刻的安眠於她彌足珍貴。
外面的風雪一直沒有停。
不止是巫城,整個千蘭都被罕見的暴風雪籠罩。
御書房,那幅用來掩蔽的畫像被掛到了密室之內,桌案上擺着酒菜香燭,南宮怡寧面前擺着兩個酒杯,她為自己斟了一杯飲下,而後將另一杯斟滿后灑在畫像前。
“不是我狠心想要犧牲你的女兒,是我實在無從選擇,”南宮怡寧愴然,走到畫像前搖了搖頭,“其實你早就知道她的命格了吧,可你還是隨了那個男人去,這就是你的作風啊,只顧着自己,不顧身後的事情,我以前說過你這麼多次,你從來沒聽進去過,可或許,我心裏是艷羨你的。”
她猶自沉浸在過往的哀傷中,直到自己的心腹在門外稟告。
“陛下,賢王殿下剛才帶着人,強闖出了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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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1]借用的是《巴黎聖母院》中卡西莫多在埃斯梅拉達被絞死後殉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