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大漠遺軍(二)
嘩啦——
天空中好像被挖出個窟窿,瓢潑般的雨水從天而降,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略感麻痛。
大雨澆滅了烈日的炙熱,呼嘯的西北風裹帶着雨水襲擾眾人軍甲。剛才還嘶蕭長鳴的戰馬,此時卻低頭打着響鼻,任憑雨水沖刷全身。
“最好不要,別看此時雨下的挺大,其實這才開頭,後面會更厲害。”
“那就依你。”扶蘇縱身跳下戰馬。不知道別處是否還有平坦地域,可他感覺至少附近也就這的地勢比較好。
“傳公子將令,全軍就地休息,構築方圓大陣。”
隨着袁浩的一聲令下,雖然有風雨聲的阻隔,眾人就一一相傳下去。少頃,由戰馬卧在外圍,士兵蹲在中間的方圓陣構成。
此陣呈圓形,外圍布上由戈兵組成的兩道防線。第三隊則有持劍兵,放下手中長劍,取下背上強弩,構築而成。此陣的優點是可以同時防禦四面八方,就算是遭遇敵軍,但他們也不能成功偷襲。缺點是如果敵人集中攻擊一個方位,防禦的薄弱立時就顯現出來。
風越來越大,雨越來越急,夜晚好像來的很早,一個時辰左右夜幕就已經籠罩了大漠。
在這風雨交加的夜晚,讓他們最煎熬的不是暴風雨夾帶着黃沙澆在身上。而是他們出來時,並未做遠征的準備,每人身上只帶了一餐乾糧,經過白天奔逃,此時口糧已不足八百人同時享用。
“還要下多久?”
已經下了將近兩個時辰的暴雨,原本乾枯的沙漠中出現了片片水窪。扶蘇雙手搭在額首,環視四周,好像要找什麼。
袁浩閉目肅然站在雨中,深深的吸上一口氣:“快了,雨已經開始變小,空氣中那種暴風的味道,已經漸漸消失。”
真的?假的?扶蘇獃獃的看着被雨水澆灌着的袁浩,不禁懷疑,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你可是一個合格的氣象學家。
事情真如袁浩所料,雨水開始漸漸變細變薄,只有那呼嘯的西北風卻仍在耳邊劃過。
扶蘇張開雙臂,屹立在曠野的沙漠中,比着眼睛,聞着這古代下雨的氣味。
“停了,雨停了。”一名在東側防線的強弩手,忍不住大叫起來。
“雨停了。”
眾人直起身來,揮動着手中武器狂呼。兩個多時辰的暴雨,壓得眾人竄不過氣來,這該死的暴雨,終於停了,就連那總是裹着沙子飛起的大風也減弱到,輕拂臉龐。
“呃,停了呀。”被聲音震醒的扶蘇,回過神來,淡淡的說了句。
袁浩脫去套在外面的皮甲,上下抖動着水珠:“終於停了,這些年,北疆還沒有像這樣的暴雨能夠下兩三個時辰的。”
“第一次下這麼長時間的?”
“嗯。”
扶蘇心中暗暗叫苦:點背啊。
由於大雨剛過,濕氣太重,原本的取火方式,這時卻無從選擇。眾人只得拿出乾糧,互相均着吃。
出來時所攜帶的牛皮囊,也都相繼見底。扶蘇喝完了最後一滴水,卻還感覺到口渴。可士兵們手裏的牛皮囊已經空空是也。
什長紀熊把黍(注1)做成干餅,狠狠的摔到地上。臨了,還不忘朝干餅面吐上幾口:“娘的,乾巴巴的,連口水都沒得喝。”
離紀熊不遠的扶蘇聽到了罵聲,回身走到紀熊身前,撿起已經沾滿黃沙的干餅。放在手中輕輕彈去上面的沙土,隨後塞進內衣里的小袋裏,背着手繼續向前走。
“長公子,紀熊錯了。”剛才扶蘇的動作,讓羞愧不已。雖然扶蘇並未責罵他,可正因為如此,讓他更是無地自容,向著扶蘇的背影雙膝跪倒。
“你這是做什麼,我並未責罵你啊。”
扶蘇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到紀熊面前。眾軍士看到紀熊扔干餅卻沒有幾個人回望,當聽到他帶着哭腔說自己錯的時候,眾人齊刷刷的向紀熊望去。
“我不該扔掉干餅,這都是百姓們為邊疆軍士準備的。”
扶蘇抬手扶起紀熊說道:“想必你們也都是庶民出身吧。”
眾人點點頭,凝視着扶蘇,猜想他下一句想說些什麼。
“別看小干寡無味的黍餅,它可是百姓們一滴一滴的汗水,加上辛勤的勞動才換來的。”
站在旁邊的紀熊不住的點頭稱是。剛才那種墊足觀瞧的士兵,這會也都默默的低下頭,盯着手中的干餅。不由得聯想起以前勞作的日子,氣氛一下子降到了沉默狀態。
這樣可不好,低沉的情緒,只會影響他們的戰鬥力。意識到這點的扶蘇,忙放出一個誘餌。
“大秦的兒郎們,收起你們手中的干餅,隨我一起去奪取匈奴人的烤全羊。”
說話間扶蘇已跳到馬背上,正揮舞着他那佩劍吆喝。
烤全羊——
烤全羊——
剛才那股陰悶之氣,徹底的被橫掃一空。眾軍士跳上戰馬,揮動着手中兵刃,嗷嗷直叫。
黑暗的天空已讓他們分不出東西南北,扶蘇只是隨意選了個方向,揮動長劍:“大秦的兒郎們前進吧,讓匈奴人也嘗嘗大秦鐵騎的威力。”
嗷嗷——
隨着扶蘇催動戰馬,嗷嗷着前行時。奔跑了一天的秦軍,完全遺忘了身上的疲憊,學着扶蘇的樣子,踢動戰馬,搖曳着兵刃,向前狂奔。
八百多匹戰馬在大雨經過的沙漠上,還是盪起了滾滾狼煙。八百多騎兵此時的模樣,已不再是戍邊秦軍,而是一群餓了幾天的狼,正嗷嗷叫着,去追尋他的獵物。
運氣不錯,在狂奔出估計有五十多里的樣子,在夜色中仍然看到一片草地,而草地不遠處就有星星火光映起。
大漠中發現了綠地,如同發現新大陸一樣。一直都繃緊着神經,深怕今晚還走不出沙漠地域的扶蘇,這樣不僅會傷了士兵們的心,更會讓他們對前途感覺到渺茫。當看到在風中搖曳的綠草,心情忽的放鬆下來。
“兒郎們努力了,晚了就分不到肉吃咯。”
駕——
因為走出壁壘砌成的軍營,追擊匈奴,軍隊紮營位置又不固定。這就讓九原郡的糧草運到北地行營,需要輾轉些時日。所以糧草供給上面就會有所差池,能不斷頓就不錯了,更不要奢侈餐中帶肉。
再者秦軍中軍爵制度畢竟規範,三級功爵以上的才會餐餐有肉,而一二級的士兵,就只能在哪天主將發善心,或者打了勝仗,才能痛快的吃頓大肉。
此時七月間,正是匈奴人擾邊搶糧儲存過冬的季節。所以蒙恬就命大軍一分幾路,北上尋找匈奴。可找尋了半月,只能找到幾股零星匈奴騎兵。
而扶蘇帶的這隊士兵,在此前就已斷肉五六天了。此時聽到有肉吃,還不都是口水嘩嘩直流。有些心急的士兵跑的比扶蘇還快,估計他們這會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飛到匈奴駐地。
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去想,駐地上究竟有多少匈奴,自己能不能戰勝他們,就連扶蘇也屬於此列。只管沒命的踢着馬肚,緊攥韁繩,直奔匈奴駐地。
注1解:黍hǔ
古代專指一種子實叫黍子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其子實煮熟後有粘性,可以釀酒、做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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