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4.第694章 一家人
瀔水鎮。
鎮子上三戶為大,一是秦家,一是張家,一是許家。
秦家許家兩家世代聯姻,便是戰亂逃荒也是一起,但是兩家人丁不旺,不比張家世世代代都是從外面娶進善生養的女子,三家家境同優渥,張家便成了兩家暗中嫉妒的目標。
張家男丁多女子少,嫡齣兒子有名有姓的就有十一個,庶子更是有五六十人。
嫡子的日子尚且在爭鋒鬥狠里攀比,何況庶子?歌姬舞女的兒子在府上的地位,等同於廉價的可以隨意欺凌的奴隸,連受雇的僕役吃的用的都比他們好上不少。
於是有當年一心攀附張家後來進了門的歌女發現不是那麼回事,於是中途自請休離的,桃夭兒便是其中之一。桃夭兒被張老爺收入已有八年,育有兩子一女,長子八歲,次子四歲,小女兒剛剛滿百日。
身材走樣不復當年的楊柳細腰水袖雲步,於是她請求離去,自然張老爺也不會多留——不過進門容易出門難,桃夭兒走進張家大門時置備的嫁妝全都被當家大婦扣下不說,還被打了十棍殺威棍,大婦一盆熱湯澆了她一臉,讓她明白,何為大戶人家的規矩。
桃夭兒要出門,就是仗着這一張臉,她在外面找了相好,相好也不是什麼大戶,只是屠戶,她這樣的身份想進大戶的門,拖着三個孩子自然是不成的,可是破相了,便什麼也不用想。屋漏偏逢連夜雨,大兒子被張家扣下,八歲已經到了可以被人差遣的時候,多一口飯卻多了一個勞力,張家自然不肯放,桃夭兒拖着受傷的身子去跪,又被亂棒打出,這一次傷得更重,直接在病榻上躺了兩個月。她受傷一下斷了奶水,手上又沒有銀子,只靠小兒子日|日|出去討回來的一點飯勉強維持着,但是小女兒不耐餓,又吃不下什麼粗飯,沒熬過十日,就夭折。桃夭兒哭不出來,守着小兒子度日。
好在小兒子惜然雖然只有四歲,卻十分懂事,每日|要來的飯菜都先孝敬給桃夭兒吃,偶爾撞了大運,砍柴的時候撿到一兩根藥草,還能到藥鋪里換了個銅錢,給桃夭兒買葯回來。
饒是這樣,桃夭兒也沒能拖過太久,一年後撒手人寰,留下只有五歲的小兒子。
惜然生得不像張家人個個膀大腰圓,當年在張家時,就因為那張精緻的小臉兒倍受侮辱,張家嫡子都叫他野丫頭,甚至往他身上套裙子。桃夭兒一死,惜然連出殯都沒等到,就被張家幾個紈絝子弟硬拖回府里。
張家府里最受寵愛的就是最頑劣的四少張君然,張君然長得濃眉大眼,十二歲已經有了成年人的身材,站在他面前,惜然簡直就像小女兒一樣。
這一日,惜然正在花圃里拔草,就被四少拎着衣領拎了出來,往魚池裏面一扔,“來人!把這野丫頭給本少扒|光,本少爺聽人說過,男生女相禍國殃民,今日|本少就為民除害!”
“不要!放手!不要脫我的衣服!”儘管放聲大叫,但是五歲的小男孩,哪裏是一堆狗仗人勢的魁梧小廝的對手,沒兩下,身上的衣服就被扯成了碎布。
四少看着他瑟瑟發抖的模樣哈哈大笑,飛起一腳將他踹下魚池,“給本少洗乾淨你身上的騷|氣,本少今晚就要寵幸你!小浪蹄子,什麼男兒身,你看看你那裏哪有半點男人的意思?分明就是個小|騷|貨轉世!來來來!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惜然不知從哪裏生出的力氣,突然發瘋一樣拽起四少的手狠狠一口咬下,隨後撒腿就跑,他爬上院中一棵小樹,一個悠蕩騰空向院外飛去!
“來人!給本少捉他回來!本少要打斷他的腿!”
……
鳳雲煥跟着長孫凌天一路飛騎向著瀔水鎮而來,駿馬飛馳掀起疾風。
尚未停步,只見一個光|屁|股的男童突然從前面飛出,一瞬間,目光交接。
鳳雲煥勒住韁繩,目光發緊,長孫凌天馬頭略早於她,一個伸手接過男童。
“哥哥,救救然兒!”
男童向長孫凌天求救,目光求黏在鳳雲煥身上,他對她有一種熟悉感,彷彿他們千百世都是這樣的對視,他知道她一定會來帶走他一樣!
“走!”鳳雲煥二話不說,調轉馬頭。
張家家丁從門口衝出來時,牆外空無一人。
……
幽州,王府。
惜然換上一身乾淨衣服后,被一個愛笑的丫鬟領着去前廳用膳,一桌山珍海味在前面,惜然卻沒有馬上動筷子,“姐姐,五天前,救瞭然兒的哥哥姐姐在哪裏?然兒想謝謝他們!”
救命之恩,用什麼報答也不足為過。
“你先用飯,之後讀書習字,午後午睡三刻,然後隨風尊練功!這是夫人交代的,”丫鬟笑笑,這小男孩雖然身上沒有幾兩肉,可是長得真漂亮,剛開始領回府里,她還以為是女孩子呢,“夫人就是你說的姐姐。”
“姐姐,這裏是什麼地方?”
“此地是幽州王府,太上皇未繼位之前的住處,如今太上皇退位,又回到這裏安度晚年,”小丫鬟提起長孫凌天,臉上就是一紅,雖說人家已經是太上皇,但是修為已至帝修,全無衰老之相,外面都在傳言他會成為白日|飛升的仙家,“太上皇就是救你回來的那位貴人!”
“恩,然兒記住了。”男孩點點頭,捧起碗開始吃飯,渾然不覺,他要找的鳳雲煥,正躲在暗中看着他的一舉一動,眼淚紛繁落地。
……
長廊盡頭,長孫凌天輕擁住鳳雲煥,“玉符已經占卜九次,陸紫丞這一世命數無法更改。”
無法更改,就是說,七年之後,今日的惜然還是會死。
他們能給他安穩的生活,卻給不了他真正的人生。
無疾而終和困病而死,在鳳雲煥眼中沒有區別,同樣是夭折,同樣的殘忍。
“真的沒有一點辦法嗎?”
她是自問,卻沒有看到她身後,男人突然眼光閃爍,似有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