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沒有一點點防備
病房外，楊果現在的狀態很差，亂糟糟的頭髮，佈滿血絲的眼睛，身上的西裝外套不知道扔到哪兒去了，白色的襯衫上半部的扣子都扯了開來，領帶鬆弛地吊在脖子上面。
他已經站了一夜了，沒有挪開過半步，護士們過來勸也勸不動他。
楊果透過玻璃窗望着在小床上沉睡的寶寶，心中五味雜陳。
事情還要回到昨天下午，那時候楊果正在公司里招呼國外來的客戶，一個電話便打破了他平靜的生活。
電話是一個叫伍玥的女人打過來的，說他的孩子快出生了，讓他趕緊過來一下。
開什麼玩笑，楊果連女朋友的最後一壘還沒攻破，現在還是處男一個，哪兒來的孩子？楊果以為這是傳說中的詐騙，正準備放下電話。
可電話中那個女人的解釋將楊果打入了冰窟，在畢業旅行最後一夜，楊果跟她發生過關係。十個月前因為醉酒斷片了的記憶這一刻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來，楊果想起了房門前那位白領麗人，想起了當時他扶上了床第二天卻沒有了蹤影的伍小姐，想起了第二天床上醒來時候下身微微的不適。
因為檢查發現胎位異常，伍玥現在出現了非常嚴重的難產情況。醫院要求，一定要有家屬在場！
人命關天，楊果也顧不上再細問，趕緊跟經理請了假，攔了輛的士急匆匆趕往醫院。好在伍玥跟楊果都在一座城市，沒有過多久便趕到了。
楊果氣喘吁吁地跑到婦產科的時候，情況已經非常緊急了，伍玥只丟下了幾句話便被推入了產房：“你是我唯一有過的男人。如果我順順利利把孩子生了下來，那今天的事就當沒有發生過。如果我真的出不來了，你要答應我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長大。”
事情彷彿如同夢遊一般，楊果糊裏糊塗地被叫來了醫院，然後又糊裏糊塗只見了伍玥一面，然後這一面竟然成了他們最後一面。伍玥被推進產房后就沒能再出來……
楊果還記得，護士將女兒抱出來的時候，他望着女兒皺巴巴的小臉，嘴唇微微顫抖，恍惚間竟然感覺到了一種微妙的血脈連續。這種感覺很玄妙，沒辦法告訴別人，但是有清晰可感，他內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呼喊：“這是我的孩子，沒錯，這一定是我的孩子。”
這一夜，楊果就站在外面，透過玻璃窗看着女兒，直到清晨的陽光灑滿了醫院的走廊。
手機響了，楊果慌忙從褲兜里掏出手機，看屏幕，是經理。
“喂，咳咳……”一夜滴水未進的楊果聲音沙啞得就像砂紙摩擦發出來的一樣難聽，“經理，什麼事情？”
“楊果？你聲音怎麼了？今天怎麼沒有來上班？”經理關懷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了出來。
楊果猶豫了一下，今天看起來應該是脫不了身了，他說道：“經理，我這邊家裏的事情還沒處理妥當，都忙得忘記了。我想，能不能今天再請一天假？”
“家裏出大事了？行吧，今天你就好好處理。我看看……後天就是五一放假了，反正放假前公司事情也不是很多，乾脆你明天也不用過來，你就好好解決家裏的事情吧！有什麼事情不要藏在心裏，需要幫忙儘管說。”經理的聲音很是爽快。
楊果感動地連連道謝，工作以來，經理對他關照有加，當然，這跟楊果外貿業務能力出色也有一定關係，對於他這樣一員大將，請幾天假這樣一般的要求經理還是盡量滿足的。
值班的姜護士長走了出來，看着這個大男孩，心中微微一嘆，走了過來，說道：“小楊，你這樣枯站着也不是事，孩子還需要你照顧呢，別折騰壞了身體。”
“唉，憑空多了一個孩子，我都不知道怎麼好了……”楊果苦笑道。
“伍玥是孤兒，人安安靜靜的，特別善良，她說孩子是你的，一定不會是騙你的。平時來檢查都是她一個人來，以前我們都說，有哪個負心人那麼狠心，將她母女倆都拋下了。現在你不知道，我也不怪你了，但伍玥已經走了，孩子就你一個親人了，你可要擔負起責任！”姜護士長猶豫了一下，補充了一句，“你如果不信，我們醫院可以幫你做親子鑒定。”
楊果望了一眼窗戶裏邊的女兒，那種血脈傳承的感覺依然縈繞於心，他搖搖頭：“不用，我相信這是我的女兒，既然生了下來，我就會負責到底。”
他嘆了一口氣：“說實在，我到現在還懵着，啥都沒準備，伍玥她才見一面就走了，我不知道該做什麼。”
“你今天先去處理一下伍玥的後事，孩子這邊我讓護士幫你照顧一下，醫院裏還有其他的媽媽，讓她們幫忙喂喂還是可以的，不過這也不長久，你還是要做好要當爸又當媽的準備。”
楊果鄭重地點點頭，跟着姜護士長去辦理手續。
手續很繁瑣，一陣忙乎下來，已經是臨近中午了。楊果又累又餓，他昨晚到現在還沒吃過飯，手裏提着伍玥的遺物，看了看錶，便對姜護士長說道：“姜阿姨，真是辛苦您了，陪我忙乎了半天。您看，這都到飯點了，我請您吃一頓飯吧。”
姜護士長擺擺手，說道：“沒事，這也是我們的責任，吃飯就不用了。”
楊果哪依，他說道：“這怎麼成，您都下班了還來幫我，這頓飯我於情於理都得請。而且啊，我還想跟您請教一下，我要怎樣照顧我女兒呢。”
姜護士長猶豫了一下，只好應承：“只是便飯啊，簡單一點就行，不然就違反紀律了。”
楊果帶姜護士長來到醫院附近一家小飯店，點了幾個菜，叮囑老闆趕緊上菜，他現在都快餓壞了。
楊果給姜護士長倒了一杯茶，趁着還沒上菜，跟她聊了起來：“姜阿姨，我這情況您可能不了解，我跟伍玥其實是這樣認識的……”
聽了楊果的故事，姜護士長有些唏噓：“唉，你們這關係啊，我看真是離奇。僅一面之緣，就有了孩子。我跟你說說伍玥這個孩子，她也是可憐人啊！”
原來，伍玥五歲的時候，家裏出了事故，父母親雙亡，從小跟外婆相依為命，十五歲時候外婆也去世了，整個家裏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楊果心裏很不是滋味，他彷彿看到了一個纖弱的女孩子，獨自一個人在屋子裏面對着夜的黑暗。如果說父母親的去世那時候她還小沒有太多的感觸，而外婆的去世，對她的打擊應該非常大吧，這種感覺，就像整個世界都拋棄了自己而去一般。
不知道這十個月以來，她是怎樣度過的，一個人挺着大肚子來醫院做檢查，旁人異樣的眼光她又是怎樣忍受過來的。
如果她聯繫了楊果，在楊果的陪伴下，是不是就不會出現難產的情況了？那樣她或許就不會像現在一樣撒手人寰，像她父母一樣，留下孩子就去了另一個世界。
楊果不敢想，他不知道如果伍玥一開始就告知了他，自己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因為楊果還有一個女朋友，雖然是異地戀，但楊果真的很愛她，他會放棄自己相戀了四年的女朋友而去選擇僅僅只有一面之緣的伍玥嗎？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楊果現在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他還是不敢告訴女朋友，說“我跟別的女人有了一個孩子”嗎？楊果很害怕，就擔心說出這一句話后再也無法挽回，可是瞞得了一時能瞞得了一世嗎？
楊果可以預示到這個孩子的出現，將會將自己的生活攪得一塌糊塗，可是要把她送到福利院，楊果自問無法做到這樣狠心。楊果清楚地記得，護士將女兒交到他的臂彎時候，從內心洶湧迸發的喜悅感是今生未曾感受過的，那看上去醜醜的小生命彷彿就是這世間最美好的事物，他怎麼可能那麼絕情地將她交付到別人的手裏？
菜很快就上來了，楊果招呼了一聲，狼吞虎咽地扒起了飯來，他實在太餓了，菜一夾就是一大筷。姜護士長擱下筷子，給他遞了一杯水，說道：“吃慢點，你這樣不好消化。”
“唔，”楊果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飯，說道，“姜阿姨，真不好意思啊，快一天沒吃飯了，實在是餓，吃相難看了點。您也別看我吃啊，您也嘗嘗這紅燒魚。”
“好好，年輕人這樣不叫吃相難看，這叫有胃口。哈哈”姜護士長也動起了筷子。
風捲殘雲埋頭吃了十幾分鐘，楊果才覺得肚子好受了一點，他也放慢了吃飯的速度，邊吃邊跟姜護士長請教照顧寶寶的經驗。
“需要準備的東西有很多但你都不用再買了，其實伍玥她之前就問過我了，早就備好在她屋裏，現在主要問題是伍玥走了，孩子沒有媽餵奶，雖然這幾天我可以讓護士幫忙找別的媽媽喂喂，但這不是長久之計，你得去買一些奶粉。”
“行，待會我去超市看看。”
“別，你可別去超市，一看你就是沒買過奶粉的，超市裏很多奶粉都是給大人吃的，小孩可承受不了，最好是去專門的嬰幼兒專賣店，問導購，挑最適合剛出生孩子的。”
“這也有講究啊？”楊果撓撓頭，訕訕地說道。
“講究可大了，剛出生的嬰兒的胃比較小，開始的時候還得隔一兩個小時就得喂一次。你也別嫌麻煩，養孩子麻煩可多了呢，單說辦證，你這幾天要想好寶寶的名字，過幾天要給寶寶辦出生證的。之後你還得辦兒童預防接種證，以後寶寶接種都要用到。等空了下來，還有戶口要辦，你還得去派出所給寶寶上戶口。”
楊果聽得腦袋都要爆了，他愁眉苦臉地說道：“這麼麻煩啊！”
姜護士長看着他，搖搖頭，眼前這位沒有一點點防備就當了爹，哪裏清楚為人父母的辛苦，她也不好說什麼，只好安慰道：“你也不要害怕，車到山前必有路，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