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如果瘋掉會好過一些
白七淺安靜的住在芳菲殿,宮裏的慶典一概不參加。
她常常坐在院落裏面縫製着小孩子穿的衣裳,偶爾會對婠婠說道:“婠婠,你看姑姑做的這一件衣裳,是不是很漂亮。這朵小花可是姑姑綉了很久才綉出來,白衣一定會很喜歡的。”
每一次提到白衣這個名字,婠婠就會哭着說道:“姑姑,白衣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
小孩子童言無忌,不懂得掩飾,只會重複着殘忍的真相。
白七淺總會溫柔的撫摸自己的小腹:“傻婠婠,白衣還在這裏呢,不信,你來摸摸。”
婠婠跳腳,然後跑到旁邊去哭。
雲染倚靠在門邊,看着白七淺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臉上幸福的模樣,她心酸得想要哭。
紫苑想去安慰,卻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整個芳菲殿的氣氛,是一天比一天的沉悶,沉悶到所有人的臉上都失去了光彩。
夜離淵曾經來看過白七淺,不過也就只看過那麼一次。從那次以後,他再也沒有過來。
雲染記得那一天,黃昏的時候,白七淺在案台的周圍點上了許多燭火。她就坐在燭火中央,手中拿着一件小孩子穿的衣裳,專心致志的在上面綉着花。
夜離淵走進來的時候,她都沒有發覺。
雲染輕輕的掃視了夜離淵一眼,繼續倚靠在門邊,安詳的看着白七淺。
夜離淵看到她認真的神色,臉上帶着淺淡的笑意,他柔聲喚着她:“淺淺……”
白七淺抬起頭,滿臉笑意的說道:“噓……小聲一點……白衣睡著了,我們不要吵到她……”
夜離淵微微一怔,他似乎從未聽過她的口中會那麼溫柔的喚着一個人的名字。
白衣,白衣卿相。
夜離淵的腦海中浮現出一位俊美男子的模樣,心裏有些不悅。
白七淺抬眼看着夜離淵,眼中滿是笑意,她有些得意的將自己縫製的衣服舉高:“你看,這個是我縫製的衣服,是不是很好看?”
夜離淵接過去,那是一件小孩子的衣服。
雖然款式有些奇怪,但是很漂亮,衣服上面還鑲嵌着珠圓玉潤的珍珠,散發著柔和的光澤。
他讚賞道:“淺淺,這衣服很漂亮。”
白七淺看着夜離淵,很得意的說道:“那是當然,這是我為白衣做的衣裳呢。我都做了好多好多的衣裳,春天裏穿的錦袍,夏天裏穿的小裙子,秋天裏穿的披風,冬天裏穿的棉襖……”
白七淺細細的數着,眼裏閃耀着興奮的光芒。
雲染看到帝王的臉色蒼白無比,她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夜離淵,你是不是沒有想到今天的場景?”
夜離淵冷冷的掃了一眼,眼神如刀。
他低聲問道:“淺淺,白衣是你的小女兒么?”
白七淺很開心的點頭:“白衣是我的小女兒,我天真可愛的小女兒,以後,她會自由的生活。”
夜離淵喃喃的念叨着:“白衣……純白如衣……以後,會自由而肆意的生活……淺淺……這就是你的心愿么?”
白七淺伸出手:“將衣服還給我,我還沒有做完呢。”
夜離淵握住她的手,細細的看着,她的手上佈滿了傷痕,他疼惜的問道:“淺淺,疼么?”
白七淺咧開嘴:“不疼,一點都不疼。我為白衣做新衣裳的時候,會很開心,很幸福哦。”
夜離淵抬起頭:“淺淺,你還認識我么?”
白七淺微微皺起了眉頭:“皇上,你是不是糊塗了?我怎麼可能不認識你,你是皇上,是夜離淵。”
夜離淵忽然不知道如何開口與白七淺說話。
明明她在對他笑,但是他覺得自己好像聽到她的心在哭泣一樣。
白七淺突然將那件衣裳搶了過去,又坐在地上,專心的縫製着衣裳。
夜離淵站在一旁安靜的看着她。
雲染低聲說道:“夜離淵,當上皇帝以後,覺得她沒有那麼重要了。江山社稷,都比她要重要,對不對?蘇晚涼腹中的孩子很重要,她腹中的孩子就不重要了,對不對?”
夜離淵沉默不語,可雙手還是情不自禁的緊握成拳。
雲染看着他眸色中暗藏的怒氣,笑出聲來:“死的永遠沒有活着的重要。”
雲染看着他痛苦的情緒,笑容更加的甜美:“夜離淵,她也曾清醒過。可是,她發現醒着太痛苦,所以她將自己逼瘋了。”
夜離淵壓抑着自己的痛苦:“為什麼?”
雲染重複着他的話:“為什麼?究竟她為什麼要將自己逼瘋呢?”
心中的怒火慢慢的旺盛起來:“你現在居然問我為什麼,呵呵,夜離淵,你知道她的孩子是怎麼樣沒有的,可是你有沒有想要給她一個公道?”
夜離淵身子微微晃動了一下。
雲染低垂下眼眸,輕笑出聲:“不,你不管不聞不問,你想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
雲染再一次抬起眼眸,看着夜離淵:“時間久了,事情終將會過去,對不對?可是,事情是過去了,人卻是過不去這個坎,所以她瘋掉,會好過一些。”
白七淺忽然驚呼了一聲,夜離淵轉過頭去看,發現她的手指被針刺破,流出鮮紅的血。
他忽然伸手,將她手中的衣服搶了過來,滿臉怒氣的說道:“淺淺,白衣已經死了。”
白七淺笑得歡暢:“皇上,你真會騙人,白衣明明沒有死。”說完,她撫摸着自己的小腹,臉上滿是柔情。
夜離淵將衣服扔在地上:“你的小女兒已經死了,再也活不過來。”
白七淺呆愣在了原地,身體微微的顫抖。
夜離淵轉身出門,腳剛踏出門檻,就聽到白七淺突然問他:“可是,白衣也是你的女兒,難道你就不傷心,不心疼么?”
白衣也是他的女兒,是他的女兒啊。
不光只有蘇晚涼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她白七淺腹中的孩子也是他的女兒。
白七淺的聲音如同寒冰一樣,傳入他的耳。
夜離淵逃也似的跑掉了。
白七淺喃喃的說道:“雲染,你看,他真的不會為白衣感到傷心呢。白衣,我的小女兒,就這樣死了呢。還沒有來得及睜開雙眼看這個世界,就死了呢。可是,他都不會傷心。”
雲染嘆息一聲:“扶搖,不要再想了。”
白七淺使勁的搖頭:“雲染,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你讓我不要再想,可是我做不到。”
雲染默然,心裏產生一種很奇怪的想法,也許,她真的瘋掉,或許會好過一些。
白七淺躺在床上睡覺,雲染守在一旁。她會緊緊的拉着雲染的手,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期許。雲染柔聲安慰着她說道:“扶搖,你不要害怕,我會在這裏守着你的。”
每次等到白七淺熟睡以後,雲染才離開。
不過有幾次,在深夜時分,白七淺被噩夢所驚醒,大喊大叫,聲音極度的凄涼。
看到她惶惶不可終日的模樣,她們都為她感到心疼。
時間久了,白七淺慢慢的安靜下來。她晚上睡覺的時候,也不需要人陪着了。有時候,她還會和眾人一起說說笑笑。雲染看着她的改變,也慢慢的放寬了心思。
紫苑她們都以為白七淺從失去白衣的傷痛中走了出來。
直到那天晚上,紫苑半夜起身如廁,經過白七淺的主卧時,聽到極為壓抑的啜泣聲,她才知道她根本放不下。
紫苑本來想走進去勸慰白七淺,可是後來,她還是放棄了。
第二天晌午,雲染笑着對眾人說道:“剛才皇上派人送了許多禮去金嬌殿,聽說那個賤人昨天晚上受到了驚嚇。”
紫苑冷冷的說道:“壞事做多了,這是報應。”
雲染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白七淺,緩緩說道:“我聽說,昨天晚上,那個賤人在被衾下面發現了一個布娃娃。那個娃娃的身上穿着很好看的衣裳,上面還縫製着珍珠。”
白七淺端着茶杯的手微不可見的抖動。
紫苑笑得特別的開懷:“那個賤人肯定會讓皇上徹查這件事情的,查來查去,又查到我們芳菲殿。”
雲染搖頭:“紫苑,這一次你可是說錯了。夜離淵見到那個布娃娃之後,什麼都沒有說,就走了。聽當時在場的小太監說,那個賤人的臉都氣綠了。”
紫苑嘲諷的說道:“喲,剛說起賤人,那賤人就來了。”
蘇晚涼眾星捧月般被眾人擁護在中間,她得意洋洋的走過來,冷冷說道:“我就知道是你們在背後搞鬼。”
雲染冷笑道:“蘇晚涼,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你說是我們在背後搞的鬼,你有什麼證據?”
蘇晚涼陰冷的看着她們,緩慢的語氣好像根本就不將她們放在眼裏一般:“證據么?呵呵,來人,給本宮搜芳菲殿,去找找有沒有那種布料!”
雲染與紫苑相視一眼,眼中帶着些微的慌亂。
此時,白七淺忽然咧開嘴笑了起來,她跑上前,痴痴的盯着蘇晚涼的肚子,口中喃喃:“孩子……孩子……”
整個人朝着蘇晚涼撲了過去,嘴裏還喊着:“我的孩子怎麼跑到你那裏去了,你將她還給我,還給我!”
聲音凄厲,如同是地獄低沉最為悲壯的呼喚:“還給我,你這個壞女人,你將孩子還給我!”
蘇晚涼嚇得大叫:“攔住她,不要讓她接近本宮。”
眾人害怕白七淺傷到蘇晚涼,趕緊將蘇晚涼圍了起來。有奴僕拉扯住白七淺:“瑤妃,要是傷到蘇妃娘娘,皇上怪罪下來,可是不好辦。”
蘇晚涼也大聲喊道:“扶搖,這是本宮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難不成你瘋了么?”
白七淺美麗的臉龐好像被人活生生的扭曲了一般,面容猙獰而可怖:“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蘇晚涼見到她那架勢,哪裏還敢搜查芳菲殿,立馬帶着人飛快的離開了。